《狐惑》子珮

1、第一幕：试探

　　北荒之地，沙漠绵延至天边。偶尔几座雪山却高耸入云，黄沙漫起时，会把雪顶的白色遮罩住。
　　一片虚无，分不清真情假意，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一片混沌，分不清善恶美丑，分不清生死的界限。

　　沙漠之中坐落着一片白色的营帐。驻兵训练时冲天的喝声和黄沙混在一起。
　　一个营帐外，三个士兵拿着长戈围在一处狎笑。他们的身影投在一只瑟瑟发抖的白狐上。

　　“哟，这毛茸茸的小东西看上去甚是肥美啊。”
　　“逮到它还真是有口福，我们都两个月没有吃过肉了。”
　　“等我去架起烤架来，你们先给它去毛放血吧！”

　　闪着寒光的长戈不知已染上过多少敌寇的污血，尽管被士兵擦得亮晃晃的，却仍遮盖不去那锋刃上的血腥味。此时，那戈尖眼看就要刺到白狐身上，小东西“吱”地惊叫了一声，灵巧的爪子跃离地面。然而，它没有跳开几步，就被逼到了角落处。

　　“逃得了吗？小、白、狐？”士兵嬉笑着再次围住了它。
　　军营生活过于苦闷，他们竟然亵-玩起这一个充满灵气的生命——没有着急地一下子把它杀害，只是不断地用长戈逗弄它。
　　戈尖擦过它雪白的皮毛，却不会伤到它。可怜的白狐在长戈的戏弄下只能被围困在角落里翻滚挣扎。过了一阵子，小东西终于是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白絮般的绒毛在刃下被扯下了几团，雪团一样的狐狸毛飘在空中，又缓缓落下。
　　它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喘息声，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带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求饶一般看着眼前的施暴者。

　　“还在戏耍什么？我都饿了。”在架烤架的士兵催促道，拿起了地上的一柄长戈，向着那已经奄奄一息的白狐走去。
　　眼看那利刃就要刺入雪白的皮毛，小东西也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等待那疼痛和死亡到来。

　　“你们在干什么？”
　　威严而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那三个士兵吓得猛然站立在原地。手上的长戈掉落在地上，扬起的沙尘侵入到白狐的鼻中，小东西不适地咳了起来。

　　“将、将军……”
　　“你们不去操练，躲在此处嬉闹，不知道这是犯了军规吗？”他倒是没有再理会那三个吓得杵在原地的士兵，反而一步一步向缩在角落的那团白毛走去。
　　高大的身躯蹲在那小东西前面，伸手触到了它软绵绵的白毛。

　　狐狸感受到他的触碰，娇小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努力地把眼睛睁出一条细缝，打量着眼前的人：那个男人轻蹙着入鬓的剑眉，凝视着它的明眸里泛着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情。那种柔情，与他刚毅的轮廓和古铜色的皮肤有些不搭调。而且他身上还穿着银色的战甲，一身杀戮兵器的金属味道让小白狐的鼻子更加不舒服。

　　可是刚才被折腾得不轻，小东西只能动弹不得地趴在地上静静地盯着他看。
　　谁知还没有看够他的眉目，就被他的大手从地上捞起。它轻呼了一声，被他的强壮手臂环抱在胸怀里。
　　它蹭了蹭他身上战甲，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小家伙我带走了，你们自己领罚去吧。”将军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抱着那团圆滚滚的白毛，走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战甲未解地坐在床边看着怀中那熟睡的狐狸，他带着粗糙刀茧的手轻柔地抚上它背上银白色的毛发。
　　“是你吗？午颜……”
　　狐狸的耳朵竖起了一下，却又耷了下来。

　　他心里微微一颤。
　　大手搭在它的小脑袋上，撩拨着它那毛茸茸的耳朵。见它还是不理睬，他略带粗暴地把它翻了过来，让它仰卧在自己的大腿上。狐狸还是虚弱地闭着眼睛，把前爪缩在胸前。
　　他有些心急地掐住了它的小爪子，双手夹着它软绵绵的身子，把它举了起来。

　　“我知道是你！午颜！你应我一下！”

　　他像是顿时丢却了刚才的温柔，把狐狸摇得“吱吱”乱叫。小东西被抱在空中摇晃，惊得舞着四只小腿在空中乱蹬。混乱中，它的爪子刮到了将军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嘶……”
　　他扔下了手中的小家伙，捂住手腕上的伤口。伤口有些深，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融入到暗红色的地毯中，消失不见。
　　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狐狸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是嘤嘤地叫了几声，睁着圆圆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眼神像是在探视着什么，直至地伸延进它的眼中，在挖掘着它的心。
　　它的黑瞳像是无尽的夜色，纯净，却不可触摸。他茫然地放开手腕上的伤口，再次靠近了她，跪坐在地毯上。

　　“我是李啸……你再唤我一声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值得，但是，再唤我一声……好不好？”

　　他手上还滴着的血落在了它洁白的身子上，像在雪上绽开的红梅。
　　狐狸睁着疑惑的圆眼盯着眼前的人，竖着的耳朵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怨我吗？”他沉下声音问道，抬起了它的下颚。
　　狐狸空灵的眼珠对上了他的深邃眼眸，只见他低垂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恨我吗？”他再一次把它揽在怀中。
　　低下头，把额头贴上了它的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你……怎么就不现身呢？是、是没有了法术了吗？是没有办法再以人身出现了吗？是没有办法再说话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没办法想象他还是战场上那个皮甲杀敌的将军。
　　他竟然在一只小白狐面前哭了起来。
　　那涩涩的眼泪滴在了白狐脸上。

　　小白狐没有理会他的嘀咕，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疲惫闭上了眼睛……
　　李啸松开了它，站了起来。那团白毛便自己在地毯上躺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尾巴圈进怀里，甜甜睡去。

　　他苦笑了一声：“我果真太傻了。我的午颜……她都成了一缕白烟了……还怎么会来找我？除非啊，是来复仇的吧？”他故意说着这样的话，瞄了地上那白狐一眼，却见它还在沉沉睡着，小身躯随着平顺的呼吸一起一伏。

　　李啸叹了一口气走向床边。
　　他已是三日未眠。连日的征战让他精疲力竭，却也顾不得解开身上的盔甲，便转身躺倒在铺着虎皮的床上。然而他此刻竟发现自己无法入眠，只能睁眼定定地看着那把自己圈成一个白毛团的狐狸。它逃过了一劫，倒是睡得酣畅。

　　“真的不是你么？午颜？”
　　他想着往事，翻了个身背对着那只狐狸，迷迷糊糊地入了梦。

　　沉寂了半刻后，地上的那团白狐狸悄悄地睁开了鬼魅般的黑瞳。它抬起头盯着躺在床上的修长身影，慢慢地站了起来，迈着媚惑的步子向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床上的那个男子，陷在梦中，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