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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花落•化泥 ...

  •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己亥杂诗》

      那花终是落了。
      希澈在这半月里每日唯一的任务便是坐在窗边看花,那花瓣日渐失去水分,生出皱纹。黑色由边缘渐渐向中心蔓延,被春季繁多的风轻轻一吹,便落了满地。
      有人悄悄走到他身后,唤到:“希澈,我……”
      “回来了?”希澈站起,“韩太医几日定然疲于奔波,不妨再休息几日,若皇上问起也有我担待,大可不必担心。”
      韩庚一怔,道:“金王爷神色略为疲惫,可是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
      希澈把玩着手里的挂件,淡淡道:“有劳韩太医挂心,本王还要去拜见皇上,先行一步,告辞。”
      韩庚定定看着希澈站起,从自己身边走过,突然道:“希澈。”
      希澈立住,微微偏头才转身道:“韩太医可仍是有事?”
      “我此次回乡只因兄长成亲,长兄如父,不可不回。”韩庚缓缓道,却又不似解释。
      希澈笑道:“此事与我何干?你离开琉都不论是赴婚宴或是取物件,本王都无权干涉,不是吗?”
      韩庚一瞬无言,自嘲道:“原来,王爷早已知晓。”
      “你师兄为家族兴旺举办阴婚,可怜那女子要留在祠堂中,永世不得超生。”希澈冷笑,“这样的人,你又何谈‘长兄如父’?”
      “王爷既知如此,定也知道我的目的并不简单。”韩庚拿出一把折扇递给希澈,“这已是最后一把。”
      希澈接过,端详一会,道:“宫中都少见的沉香木,你却拿来替我做了数把扇子,若是加在药中,太后病情怎会恶化的如此之快。”
      韩庚不语,希澈收起折扇道:“罢了,走吧。放皇帝鸽子可是会掉脑袋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英云见两人来,道:“这天下,怕是要再起战火。”
      “怎么?漓国已确定要开战?”希澈本能的去拿折扇,怔了一下,拿起了腰间的挂件,韩庚便别开了视线。
      “虽未明说,意图却已十分明显。”英云走下高高的台阶,道:“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将正式宣战。”
      希澈道:“如此还不如即日开战。琉国地处北方,过些时日天气一热,我方士兵怎能受住?”
      “王爷可曾顾虑北方戎夷?”韩庚道。“那蛮族之地寸草不生,觊觎琉国土地时日已久。若我琉国一旦与漓国开战,谁可保证戎夷不会南下攻打我们?到时腹背受敌,恐难得胜。”
      英云皱眉:“朕正是担心此事,故寻你二人前来商议,可有其他方法?”
      希澈道:“排兵布阵并非我等擅长,那运筹帷幄之人却不在此。”希澈淡淡问道:“正洙今日去了何处?半天也未见其人影。”
      英云一怔,迟疑道:“他宫里宫女说他染了风寒,找过御医已睡下了。”
      希澈瞄了韩庚一眼,道:“可并未说不必皇上去看他。他本大有前途,却甘愿成为你的皇后。”
      “大敌当前,怎能暇及儿女情长。”英云笑,又叹气道:“十年前,我的命是他的;现在,朕的命属于天下百姓。”
      “韩庚,与我去看看正洙。”希澈站起,抽出折扇展开,“皇帝没空,就让我们这两个小兵去吧。”
      韩庚便站起,隐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希澈。”英云嘱咐道:“正洙的方法只听一半便好。”
      “就算我听了,你可会听?”希澈笑,“不把圭贤晟敏找回来?”
      “他们自会回来。”

      “太子呢?今日早朝未见他。”始源道。身后李公公立刻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因换季染了风寒,在宫中休养。”
      始源翻开奏本,道:“可曾召过御医?御医怎么说?”
      “这……”李公公颇为为难,拿不准主意。
      “怎么?还能是御医院的人都老得走不动路了不成?”始源冷笑,把奏本摔在案上,吓得李公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停叩首道:“皇上恕罪!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拒绝任何御医看诊的!”
      “拒绝看诊?”始源竟笑起来,“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拒绝朕的。”
      “皇上?皇上!”李公公试图站起,却被始源一句“不必跟来”钉在原地。
      太子宫与皇宫相比冷清不少,始源一路只碰到数名宫女太监,太子寝宫更是寂静,宫门紧闭。
      始源推开门,基范躺在帷幕后,淡淡道:“父皇,恕儿臣有恙在身,无法起身迎接。”
      “朕听这声音中气十足,倒不似抱恙。”始源轻笑,“你打算病到何时?”
      “儿臣恐怕会大病一场。”基范支起身子,撩开纱帘看着始源逐渐走近,“直到生辰才会稍有起色。”
      始源扯开纱帘,坐在床边道:“你为何要阻止朕攻打琉国?终是心头大患,不可不防,日后你继位只是便可坐拥天下,岂不美哉?”
      基范将靠枕置于身后,直直看着始源:“父皇可还记得?儿臣自幼便是带病之体,怕是父皇仙去之前便已不在人世。坐拥天下,一世幻梦。”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也只有身为太子的你敢说罢了,若是出自他人之口,难保不会立即掉下脑袋。”始源起身坐到窗边椅上,鬓角碎发被微风打乱。
      “太子之位,也不过是虚名。”基范轻笑,“这天下,又有几人相信我能顺利继承这皇位?”
      “如今李氏一族已没落,在朝中略有建树的也只剩赫在与东海。除了你自己,何人能阻挡你成为漓国新一代君主?”始源右手支桌,恰巧一片树叶落在明黄色龙袍上,却并未察觉。
      基范微微低头,感受着若有若无的风,道:“那云贵妃呢?她腹中也该有动静了。”
      “这算盘倒是打得妙,一石二鸟。”始源又站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基范,“李家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赶尽杀绝。”
      基范抬起头与始源对视,道:“我与李秀满确实没有过多纠葛,然而其他人却有不得不将他打下十八层地狱的理由。”
      “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儿子,这天下也没有胆敢将你怎样的人。”始源笑起来,“只是不知琉国会在这几月内想出什么办法来化解危机。”
      “不过是从各地封王中寻找一名适婚的郡主罢了,还能有何办法?”基范幽幽道,“父皇,您当真要逼我成亲?”
      始源坐下道:“朕怎是逼你成亲?只是时候到了,不得拖延。”始源突然拉近与基范的距离,观察半晌后道:“你这脸倒是与你母妃有七分相,这么一来,朕还真舍不得你成亲了。”
      基范便笑的开怀,道:“若是父皇舍不得,儿臣便不成亲了。可好?”
      “人生大事,不可耽误。”始源撤后,“你已十七,若无一侧室岂非留人话柄?”
      “呵,留人话柄。”基范颓然放下手,“父皇是觉得,我的事还不够街头巷尾的人说三道四?身为太子却是纸老虎,不堪一击的脆弱。”
      始源眼神一冷,道:“谁胆敢胡言乱语,杖责十杖!”
      基范轻笑,眼睛一挑,道:“父皇想效仿秦皇?自古以来,民心皆是战争胜利最重要的因素,失了民心,漓国可还能保住?”
      “你已阻止朕攻打琉国,即使失了民心又如何?”始源叹道,“此机一失,再无可能攻打琉国,统一天下。”
      “可父皇并非不可攻打他国。”基范淡淡道,“今年春季少雨,那北方戎夷之地恐怕又会颗粒无收,不得不南下攻琉,届时我们大可与琉一同抵御外敌。”
      始源略为懒散的靠着床栏,问道:“这又对我漓国有何益处?与蛮族接壤的是琉国,漓国地处南方,何必担心。”
      “父皇岂会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琉国亡了,下一个亡的就是我们。”基范紧盯着始源,却被他一笑皱起了眉。
      始源道:“你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与你现在所作之事完全背道而驰。”
      基范当即沉默,缓缓开口道:“我所做之事定有我的道理,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给您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你又会拖到何时?”始源的眼神锐利,“到朕死的那一天?”
      基范笑,道:“准确的说,应是到儿臣死的那一天,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始源的眼神黯淡下来,道:“罢了,你执意要做,朕也无法阻拦。只是不要太过火,云贵妃再怎么狠毒,毕竟是女人。三尺白绫,足矣。”
      基范看着始源挥袖离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
      三尺白绫,好,我便送你万千愁丝。

      二日后,太子基范突然大病,经太医全力挽救无性命之忧,后证实为蓄意投毒,刑部揪出指使人为李秀满之女李云绮云贵妃,源帝念与其情分,特予其三尺白绫。次日,云贵妃于冷宫悬梁自尽。
      以上为世间广为流传的说法,然而只有少数人知晓的是,云贵妃自尽后,源帝收到了云贵妃完整的头发,谁人送出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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