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青奚

1、第 1 章

　　（1）
　　我喜欢大海，喜欢唱歌。
　　小时候，喜欢到海边玩，捡着散布在白沙间如珍珠般的小小扇贝，逗着从沙下挖着小孔吐出水泡的小小寄居蟹，轻声唱歌给它们听，看它们和着我的歌声笨拙地舞蹈。
　　长大了，有了心事，我喜欢到海边唱给大海听。悲伤的时候唱欢乐的歌，忧郁的时候唱励志的歌。当歌声随海风飘向海的尽头时，我的心事也随歌声飘走了。
　　渐渐地，歌声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不仅仅是倾诉心事，不仅仅是驱散烦恼，只要美妙的旋律在我耳边响起，我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蔚蓝的大海，我的心就开始轻轻唱起了歌……
　　十八岁的夏天，高考前夕，我来到海边，迷惘地想着我的未来。
　　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老爸，他从不强迫我做这做那，总是站在我身后鼓励我。正是因为老爸的这份信任和支持，我要比同龄人更加慎重、更加认真地考虑我的未来。
　　我的未来该是怎样的呢？上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好好赚钱供养老爸……不上大学，就继承老爸的海鲜店，安安份份地当老爸的好帮手……哪一条路都很好，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低迴呜咽呢？为什么，我的身体里总有一种力量无法释放呢？
　　我烦恼地想着，随口哼起了歌。
　　渐渐地，我忘记了自己的烦恼，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只是用歌声追随着鸥鸟的身影，用歌声探触着海天的尽头。
　　一道亮光掠过心头。我要唱歌啊，我要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唱出来，我要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用歌声点燃台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我被自己大胆的想法震惊了。当歌手，我，能行吗？
　　我只是海边长大的一个小女孩。我不会弹钢琴，不会跳芭蕾，从未经受过声乐训练，仅有的台上经历是学校举办的晚会……和电视上那些多才多艺的歌手相比，我简直就是一只羽翼未丰的丑小鸭！
　　然而，一旦飞翔的愿望在胸中升起，谁还会甘于在陆地上行走呢？
　　就算是丑小鸭，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滑翔短短的距离，我也要尽力鼓动我的双翼，只为了那个天鹅的传说……
　　我对着海面上渐沉的红日，张开双臂，大声许下了愿望：
　　“碧海作证、蓝天作证，从明天开始，我金大喜，要尽我最大努力来唱歌，我一定要做歌坛天后！”

　　（2）
　　“阿喜，把我的毛巾拿过来！”
　　“阿喜，去给我买一罐好立克！”
　　“阿喜……”
　　我终于进入演艺圈了，然而，并不是当歌手，而是给公司签下的歌手Shadow当保姆。
　　其实当保姆也不错啊，至少，我可以吃在公司里，住在Shadow家，每个月还有薪水可以拿。老爸养了我十八年，总算可以减轻点负担了。
　　只是很长时间见不到老爸一面，只能在梦里回到家去看老爸，醒来后满脸都是泪水。
　　不过，我常常跟老爸通电话。老爸永远是我坚实的后盾，他的话给了我坚持下来的力量。
　　“是你喜欢表演的，一点点挫折都受不了，怎做我金庆祥的女儿呢？”
　　每当我太累太苦，想要回家帮老爸卖海鲜的时候，老爸的话就在我耳边响起。是的，我要忍受、我要努力，因为我是——老爸的女儿！

　　当保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跟着Shadow一起上音乐课。
　　跟着Shadow，我才知道成为一个歌手要具备那么多的音乐知识、掌握那么多发音技巧。象我以前那样，跟着下载的mp3曲子哼哼来学唱歌，真是……不是一般的业余啊！
　　每次Shadow在房间里上课，我就偷偷跑到窗子那里去听。有一次Harry，也就是Shadow的经纪人，突然跑去找Shadow，发现我在偷听。哇，当时我真是吓死了，可是他只是皱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下次去上课的时候，Shadow叫我也进去，说是Harry特别关照的，坐在走廊里太冷了。
　　嘻嘻，从那次以后，我就知道Harry是个好人！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用大皮鞋欢迎我，虽然他不肯承认我的音乐天分而是要我做保姆，虽然他的脸总是冷冰冰仿佛我欠了他八辈子的债……但是，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了，他真的是个好人！
　　只是，他还是个我摸不透的人。

　　“我觉得这一行有很多奇怪的人，好象Harry一样，他真的很飘忽诶，总把自己藏起来，好象不想别人知道他想什么，还有，一会儿一个样诶，你刚以为跟上他的时候，他又转了别的啦……”
　　我满口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对着面前端坐的Queenie抱怨。
　　Queenie是我进入公司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她是公司的老臣子，现在是公司的头牌歌手Icy的经纪人，在公司的地位跟Harry差不多。可是，她非常平易近人，特别照顾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小保姆。我们常常一起吃饭，她总是给我很多好的建议。
　　“傻瓜，对外面这个是说不得的。”Queenie优雅的啜了一口红酒，例行公事地开始教训我。可是，我和她心里都明白，我虽然傻，但也只会对她说这些秘密，因为她是我最信任的大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呀！
　　“传到Harry耳朵里你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是不是？”她微笑着看着我。
　　“那倒是。”我傻傻点头。
　　“还有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但是又怕别人知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所以就装个样子来吓唬人啰！”
　　Queenie的话总是这么拗口却透着智慧，我似懂非懂却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每次和Queenie吃完饭，心情都会特别好。
　　跳跳蹦蹦去地铁站搭车的时候，总会想起老爸的话：
　　“这个世上，十个人之中有八个是好人，剩下那两个坏人是他们想不通。你就试着帮帮他们。帮了别人，自己又开心，人家也会谢谢你。付出多少得到多少……”
　　是啊，Harry是好人，Queenie是好人，Shadow虽然傲气了一点但也是好人，司机阿荣虽然暴躁了一点但也是好人……我要努力帮他们，他们总会感谢我……
　　叮咚一声，悦耳的女声在地铁车厢顶部响起：“下一站，天后。”
　　哇，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呢？！下一站天后，多好的兆头！只要我努力、只要我肯帮别人……我一定会成为歌坛天后！
　　车厢门开了，我手舞足蹈地跳下车，不理会身后满车惊异的目光。

　　（3）
　　Shadow的音乐课结束了，Harry开始准备给她录第一首歌：《下一站天后》
　　可是Shadow并不是很兴奋的样子，坐在录音棚里的她焦躁不安，不住地提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一会儿说椅子高低不合适，一会儿说嗓子发干要喉糖……录音棚外的Harry也焦躁得象铁笼里的狮子，不住走来走去……我就倒霉啦！不仅要想方设法满足Shadow那些琐碎至极的要求，还要在Shadow和Harry之间来回传着他们的抱怨和气话……要不是心心念念想着老爸那句“帮了别人，自己又开心，人家也会谢谢你”，我真的要甩手不干了！
　　租用录音棚的时间快到了，Shadow总算老老实实站在了麦克风前。然而就在音乐响起的一刹那，她又抱怨了：“这么亮怎么唱呀！阿喜，去把灯全关掉！”
　　Harry又开始暴走。录音师对我做个手势，我赶紧跑去把录音棚内的灯关掉。
　　然而随着灯光的熄灭传来的是Shadow的下一句抱怨：“这么暗，怎么看歌词呀！”
　　OK，这次不需要录音师教我了。我翻出手电筒，气喘吁吁地跑进去给她照亮。
　　她瞧瞧我，没别的好说了，开始抱怨歌词写得晦涩难懂：“站在大丸前，什么意思嘛！”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静、镇静……Shadow出门都是坐公司专车，她当然不知道地铁站的名称了。
　　“……你试着想象一下，你现在呢，身边有很多人走来走去……”我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为Shadow讲解。
　　然而外面的Harry似乎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阿喜别管那么多开始！”一声暴喝把我和Shadow都吓得一抖。
　　“喂，好象你满有感觉的，你唱一次，唱一次给我听！”
　　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Shadow会临阵脱逃。她把耳机塞到我耳朵上，自己坐到了角落里去。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眼前的专业录音设备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轻柔的音乐在耳边响起来，如水般荡漾在我四周，我仿佛被蛊惑了……
　　就唱吧，可以录下来呢，这么好的设备……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流水般的音乐里。
　　“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
　　再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
　　但华丽的星途途中一旦畏高
　　背后会否还有他拥抱
　　在百德新街的爱侣
　　面上有种顾昐自豪
　　在台上任我唱未必风光更好
　　人气不过肥皂泡
　　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
　　他不可到现场
　　仍然仿似白活一场
　　不恋爱教我怎样唱
　　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
　　台前如何发亮
　　难及给最爱在耳边
　　低声温柔地唱”
　　唱着唱着，Harry的脸慢慢浮现在眼前，渐渐清晰……我的脸上发烫了，但却来不及思考，只能任自己唱下去：
　　“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
　　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
　　在时代的广场谁都总会有奖
　　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
　　台前如何发亮
　　难及给最爱在耳边
　　低声温柔地唱
　　其实心里最大理想
　　跟他归家为他唱……”
　　音乐结束了，灯光亮起来。我睁开眼，正好看见Harry推开录音室的门冲进来，他的脸就真真切切在我面前。我的脸更烫了，一颗心起起落落，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他脸上是一派惊讶：“怎么是你？！”
　　我茫然地摘下耳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的，他们是让Shadow唱，而不是我这个小保姆！
　　心一下子空了，我看着Harry和Shadow大吵，看着Harry夺门而去，而我，茫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低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泪水一串串从眼中落下来。我不知道以后再怎么样面对Harry。

　　（４）
　　“阿喜！”
　　我身子一颤，慢慢抬起头，心中又惊又喜。Harry终于和我说话了！自那天的录音棚事件之后，他一直不肯理我。但今天他居然站得离我这么近，在对我说话！
　　他左右看看，急急把我推进他的办公室。我的身子轻飘飘的，脸上一阵阵发烫，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这样的，”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坐在我对面，“公司呢，想帮你出唱片。”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心忽然有些空落落，但立即被另一种快活填满了。“我呀？！”我欣喜地看向他的眼睛，知道自己脸上一定笑开了花。
　　他的眼神和我一接触，又不落痕迹地闪开去：“可是，封面呢……就会变成……Shadow。”
　　我奇怪地望着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出唱片的啊！“为什么啊？”我问。
　　“因为……”他仿佛在竭力寻找着最恰当的词，“公司……说你的样子……差了点儿。”他眯着眼，撇着嘴，仿佛也为我抱不平似的。
　　我望着他，笑容慢慢枯萎。终于我重重的一拍桌子：“有没有搞错啊……”
　　“钱是会分给你的。”他快速地说，做了个手势，仿佛觉得要为公司补偿我似的。
　　“这……不关钱的事啊……”我真的很委屈，一方面是为了公司没眼光，一方面是为了他的不理解。
　　“总比没有好嘛！”他迅速地说，同情地看着我，唇角轻扬，给了我一个哄小孩的笑容。
　　“他们懂不懂嘛！”他的同情和笑容让我心里舒服了一点，我开始一股脑儿地说出心里的郁闷，“我分明是走性格路线的嘛！”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机警地回头看了一眼。他那种动作忽然让我心中起了怜惜。这个一手安排我和Shadow所有行程的男人，这个仿佛是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不过是，这冷漠的、充满倾轧争斗的公司里，一个奋力求生的小人物啊！
　　“有志气，这是对的！”他转过头，语气中有微微的叹息，“但是公司要捧的是Shadow，不是你。”他平静地与我对视，语气波澜不惊，眸中却有深深的无奈。
　　这种无奈感染了我。我想他一定在老板面前尽力为我争取过了，也许还为此受了老板的责骂……我的心好灰好灰，只能撅着嘴委屈地问：“那不是骗人吗？”
　　“你可以换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声音低沉悦耳，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Shadow出了唱片走红的话，她就会带你出来，到时候她就会多谢你感激你。”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沉静而幽深，仿佛暮色中的大海，微微起伏的，是怜惜与无奈。
　　“考虑一下。”我垂下眼。他的眼睛让我忍不住要答应了，可是，这种欺骗别人的事情……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要认真地考虑！”他在身后加了一句。

　　我走出公司大门，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仿佛是广阔无垠的大海。
　　望着这样的天空，心情，慢慢开朗起来。
　　我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眼呢？我为什么不能努力去帮助Shadow和Harry呢？
　　老爸不是说了吗？帮了别人，自己又开心，人家也会谢谢你……
　　Harry也说了啊！Shadow出了唱片走红的话，她就会带你出来，到时候她就会多谢你感激你……
　　更何况，录唱片，不是我一直的愿望吗？
　　就算唱片上没有我的名字又如何？就算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唱的又如何？那是我的歌声啊！将要飘散在这个城市里的是我的歌声啊！
　　我的心被梦想塞得满满，我转过身，一口气跑到Harry的办公室，看见他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我答应你！”我小声地、然而是坚决地说。
　　他转过身来，我看见欣喜在他眼里绽放，于是巨大的欣喜也在我心中绽放了。

　　（５）
　　我们开始录唱片。所有的歌都是我唱，但是封面上不能出现我的名字。而且，这个秘密，老板特别交代，绝对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因为共守着这份秘密，我、Harry、Shadow，还有阿荣，我们四个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新的默契，一种如同兄弟姐妹般的亲密。
　　Shadow放下了她高傲矜持的假面，像个大姐姐似的对待我。她告诉我，她最大的心愿不是当歌手，而是当脱口秀主持人。很多个晚上，我们带着一身疲惫从录音棚回来，她的即兴脱口秀表演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可惜。”每次表演完后Shadow就会愁眉不展地对我说，“得不到Harry和公司的支持，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美梦成真。”
　　“你一定行的！”我总是安慰她，“等到你很红很红了，你就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公司肯定会支持你的！”
　　“是呀！”她又兴高采烈起来，抱着沙发靠垫在屋内陶醉地转圈圈，“如果这张唱片让我走红了，我就和公司解约，到电视台去当脱口秀主持人！喔——，喔——，我一定要当最好的最好的脱口秀主持人！”

　　我的梦想是当歌坛天后，Shadow的梦想是当脱口秀主持人，那么，Harry的梦想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凝视Harry大海般幽深的双眼，还有他海风般清新的微笑。总是在猜想，这样一个男子，他心里有怎样的风景呢？他怀着怎样的梦想呢？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他笑了，眼睛投向悠远的天际：“我的梦想啊，如果有的话，就是做最好的经纪人、捧出最红的歌手吧。”
　　然而，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忧郁爬上他的眉梢。然后，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再开口了。
　　这样的Harry让我心神不宁。我开始搜集有关他的娱乐新闻，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公司现在最红的Icy，是Harry一手捧出来的。那时，他们是一对恋人，郎才女貌，被称为娱乐圈最有希望走上红地毯的一对！
　　然而，娱乐圈里的爱情，永远美丽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
　　也许，这就是他那突如其来的忧郁的原因……
　　那几日，我夜夜失眠……

　　失眠的后果是嗓子干涩。于是，我被他好好骂了一顿。
　　然而，那责骂之下，我感受到的却是他真挚的关怀……
　　他不知道我失眠的原因，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收拾起自己的心情，专心地投入到录音中去。
　　录音很繁琐、很累。短短的一句，我往往要唱上几十遍甚至上百遍，Harry才肯点头。然而，每当我透过录音棚的玻璃窗，看到他温柔专注的眼神，我就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疲惫。
　　这张唱片做的很辛苦。然而，我却无比的快乐。不仅仅是因为我从这段经历中学会了很多东西，还因为，这段时间里，我和Harry靠得那么近，那么近。
　　Harry是个最好的音乐制作人，每为我选一首曲子，他都会细细给我讲这首歌的故事。《下一站天后》是这张唱片的主打歌，他拉着我去乘地铁，去逛百德新街……时代广场的大钟前，我习惯性地去拉他的衣袖，却碰到了他的手……
　　他翻手把我的手抓住，微笑着看向我。
　　我听见自己心中的欣喜，轻轻炸裂成绚烂的烟花。

　　终于，唱片上市了。
　　Shadow的唱片，不，应该说是我的唱片，很成功。
　　我和Shadow跑到唱片店里去，Shadow的脸被帽子围巾密密藏起来，我则仍是平常的休闲打扮。反正，不会有人认识我。
　　我们躲在一边，看着唱片一叠叠放上架，又一张张被取走。我们听着一个个顾客询问着走过来，又在找到唱片时发出惊喜的笑声。我们俩高兴得简直要在店里跳起舞来！
　　忽然，我的眼角一瞟，看到一个顾客正好奇地向我们张望。我看向Shadow，不得了，什么时候她的围巾已经飘落在胸前，美丽的泛着红潮的脸一览无遗。
　　“对不起，请问你是不是Shadow？”那个顾客向我们走过来。
　　“我不是Shadow，我是Model。”Shadow连忙把围巾围好，惶急地看着我。
　　我看到店里的人都向我们指指点点，知道再不快走就来不及了。我拉住Shadow的手，迅速跑了起来，把清脆的笑声洒在了身后。
　　沿着街跑出好远，拐进一条静谧的小巷，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哈哈，真不愧是……未来的脱口秀主持人……”我一手撑着跑得快要断掉的腰，一手指着Shadow，“Model……脑子转的真快……”
　　她渐渐缓过气来，望着我，眼神沉郁：“我真的是Model……这张唱片，我只是拍了个封面照而已。对不起，阿喜。”
　　“拜托，别说这种话。”我觉得眼圈涩涩的，“你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可是，我是真心帮你的，还有Harry……”
　　“阿喜，谢谢你！”她对我感激地笑了，真的是很美的女子，笑起来仿佛一朵明亮的芙蓉花。
　　我也笑了，抬头看着大海般宽广的天空。老爸说的是对的啊，Shadow谢谢我了，她谢谢我了！

　　（６）
　　刚踏进公司，Harry就神秘兮兮的走过来。
　　“你最擅长模仿哪个歌星？”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又不是艺人。”我朝他做个鬼脸，“我是艺人的时候再模仿给你看。”
　　“你不想做艺人？”他莫测高深的看着我。
　　哼，搞什么鬼？不理你！我撅着嘴扭过脸。
　　“艺人哪～～”他的声音有种奇特的蛊惑力，仿佛在对我下咒。
　　我的心扑腾扑腾跳起来，却仍然憋着笑看着他。
　　“不想就算了。”他干脆地抛下一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偏着头，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去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好象料定了我会来似的，拽拽地拿份文件装着看，但是嘴角分明流露出一丝笑意。
　　“你刚才说……什么我……什么现在……什么艺人哪？”我小小声问他，双手不自觉的轻轻合起放在胸前，仿佛握着一个易碎的梦。
　　他站起来，故意拖长了语调，眼里的笑意溢出来：“没有人告诉你Harry帮金大喜在Icy的演唱会里面争取到一个表演嘉宾的机会吗？”
　　“我呀？！”没经过大脑，问话就脱口而出。
　　“难道是我呀？”他轻笑，样子好滑稽，也好可爱。
　　“耶～～好棒啊！”我尖叫起来，狂喜地抱着他的脖子，不住地跺脚。
　　“唉唉唉，你快把我勒断气了！”他温柔的气息吐在我的耳边。
　　我不自禁地红了脸，松开他，在他狭小的办公室里跳来跳去：“好棒！Yes，yes……Byebye！”我向他摆摆手，跑出门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老爸。
　　然而，快要冲出公司时，我听见了老板责骂Queenie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他，我不谈恋爱，我不生孩子，我给他做开荒牛……他现在骂得我狗血淋头的……”坐在我们常常去的餐厅里，Queenie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一边不住用餐巾纸抹去眼泪，一边哽咽着对我诉说她的委屈。
　　我同情地看着完全失去风度的Queenie。只有我知道，她心里的苦，不仅仅是来自于被老板责骂。这些年来，Queenie对外面公司的高薪引诱不屑一顾，忠心耿耿地留在老板身边，为他捧红了一个又一个歌星……这样为老板付出，她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我也是和她一样的人啊！
　　“你别这样……”我只能一遍遍安慰她，“你这么能干，一定能熬过这一关的……希望在明天嘛……”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说了。然而，不管我说什么， Queenie只是不断地摇头：“……你别安慰我了，没有用的……” 她看上去简直心都碎了。
　　怎么办呢？看来，只有真实的事情才能打动她，但是真实的事情……
　　我犹疑了，然而，看到Queenie那么痛苦，我还是决定说出来了。不管怎么样，我要努力去帮助这个曾经对我那么好的朋友啊！
　　“我给你讲个励志的故事吧。”我艰难地开了口，“其实一直以来呢，Shadow的声音是我的……”
　　随着我的讲述，Queenie的啜泣渐渐停止了，希望的光芒再度在她眼中闪现。
　　“……但是我没有灰心，我还是很用心的唱，因为我相信机会总有一天会来到的。”我高兴地看到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你知道吗？Harry今天告诉我，他帮我争取到在Icy的演唱会上演唱，还是用我的名字上台去唱歌呢！”我兴奋起来：“我苦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唱歌了，所以你也可以的！”
　　“你一直在帮Shadow幕后代唱？” Queenie终于放下了她的悲伤，关切地问我，
　　“是啊！”我老实地点点头。
　　“这些事啊，不要在外面随便乱说。”Queenie又恢复成那个温柔中带着严厉的大姐姐，“你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的嘛！知不知道？”
　　“嗯。”我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怎么会那么傻呢？”
　　Queenie放心地笑了。

　　（７）
　　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好久，“Icy的天空”演唱会终于要开始了。
　　老板突然让下令，让Shadow也作为表演嘉宾参加进去。我一时有点迷惑，老板糊涂了吗？然而Harry轻松地解释了这个问题：老板觉得我是从未露面的新人，直接由Icy介绍出场显得太唐突，所以让Shadow做个中间人，Icy介绍Shadow出场，Shadow唱完后再介绍我出场。Shadow唱歌，只要放CD对口型就行了，她不会有什么问题。
　　“倒是你，”Harry微微前倾，看着我，“第一次唱现场有没有信心？”
　　“有！”我凝视着他满溢着柔情的双眼，大声地回答，和他一起轻松地笑起来。

　　演唱会开始了。后台忙乱不堪，抬着道具的人们出出进进。我和Shadow已经完全化好了妆，只等着上台唱歌了。
　　听着前台传来的音乐声和歌迷的欢呼声，我感觉到心好象要跳出嗓子眼了，手心和麦克风之间，一层滑腻的汗水。
　　真没用啊！我暗暗骂自己，在别人的演唱会上当一次嘉宾就这么紧张，以后若是自己开演唱会，只怕都不敢上台呢！偷眼看一看身边的Shadow和Harry，他们都是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好厉害！
　　忽然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声效组那边说还没收到你们的唱片。”
　　一左一右两道目光同时投到我的脸上。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没理由啊，Queenie刚刚说帮我拿过去的。”
　　“你给了Queenie？！”Harry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非常紧张，眼神冷厉。
　　“是啊，我要彩排嘛……”这样的Harry把我吓住了，我小声地为自己辩解着，掩不住心里的慌张，“她说帮我拿去的……”
　　“那你还有没有？”这回急急问我的是那个工作人员。连他也紧张起来了，我心里模模糊糊浮起一个念头，我闯祸了……
　　“我待会儿拿给你！”Harry简洁地对那个工作人员说了一句，跑开了。
　　看来，我真的闯祸了……

　　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Queenie竟然剪断了CD机的电线，而我提供的MP3机竟然没有电……
　　事情因我而起，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和Shadow一起呆呆站在音效室里，等待着Harry的命令。
　　“有没有人见到Shadow和金大喜，三分钟后出场。”Harry和音效师还在手忙脚乱中，头顶的喇叭忽然传出了威严的女声。
　　Harry呆了一下。他仍然面无表情，但大滴的汗珠已经从他额上渗出。
　　“快去呀！”他对Shadow低声喝道。
　　Shadow这才大梦初醒，急急奔出门去。

　　仿佛只有短短的一瞬，前台就传出了Icy的声音：“希望大家同样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乐坛的生力军——Shadow！还有和她一起合唱的新人——金大喜！”
　　我们三个人同时一震，抬起头来。我的一颗心沉到了冰水里。
　　“金大喜，你好棒！金大喜，我爱你！”歌迷的欢呼和口哨声中，我忽然听到了老爸熟悉的声音。
　　感动和惶恐同时在胸中翻涌滚动，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收场？！
　　Shadow已经按照Harry对讲机里的指示，开始了她的脱口秀。然而，能这样一直说下去吗？！我急得把嘴唇都快咬破了。
　　“行了！”音效师终于抬起头来，在他手上，MP3机的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
　　我和Harry不约而同地长长喘出一口气。
　　“准备上台！”他把麦克风递到我手里，眼里闪烁着星子般耀眼的光芒。
　　我急急跑出门去，忽然听见身后他的呼唤：“金大喜！”
　　我霍然回头。他倚门而立，对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努力！”
　　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如泉水般从他那里源源不断地流淌过来，我原本焦躁慌乱的心变得清凉舒展。我点点头，对他也做了个相同的手势：“努力！”
　　然后我回过头，背负着他的殷殷目光，飞一般奔向我的舞台。

　　（８）
　　“阿喜，阿喜！”耳机内传来Harry急切的声音，生生止住了我的脚步。
　　“阿喜，现在计划有变。”他的声音很轻，但仍如往常般冷静，“MP3播不出来，所以不要出台，你要在后面代Shadow唱完这首歌。”
　　刚才还沸腾的热血，忽然间冷下来。他给我的勇气，已经消失无踪。我成了一个木头人，只是呆立着，听着他在耳机里，轻轻的，然而是威严的命令。
　　“你还有很多机会。这个演唱会绝对不可以泡汤……”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轻颤、一丝无奈。我知道他很难，可是，我的心是那么痛……我抽泣着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啜泣，声音里有浓重的歉意。
　　“别说这种话……”我哽咽着，“我……”
　　忽然我全身一个冷颤，Queenie的声音尖利地刺入我的耳朵。
　　“阿喜，你为什么这么傻，Harry和Shadow一直在利用你！”
　　我还来不及想她怎么也有对讲机，就听见Harry急切的声音：
　　“阿喜，你别听她胡说……”
　　“难道不是吗？当初你把MC给老板听的时候，Shadow以前的经纪人就说那声音不象Shadow的，你为什么还坚持说是？！”
　　Harry，你快点反驳她呀！我在心里急切地叫着，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然而，耳机里响起的，仍然只是Queenie的尖利：
　　“Shadow是老板签下来的，说Shadow不行就是否定老板的眼光，你因为怕老板生气，就牺牲了阿喜！”
　　“是这样吗？Harry，她说的是真的吗？”我哽咽着问，心，一点点死掉。
　　“对不起。”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在这一刻，我的心，真真切切死去了。
　　“阿喜，你怎么怪我都行！但是演唱会是不能搞砸的，我们要对歌迷负责呀！”他急切的声音里有着绝望的气息，“我求求你，再替Shadow唱最后一次吧！她已经站在台上了！”
　　真奇怪，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死掉了，却仍然会觉得疼痛呢？
　　“……你放心吧，我唱。”我抹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那些也是我的歌迷呀，虽然他们的眼睛看不到我。”
　　我听见Harry在那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谢谢你，阿喜。”

　　我的泪干了。真的，心死了，怎么还会流泪呢？我微笑着，听Harry在那边发号施令，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权威：
　　“好，我们现在从副歌开始进。你们俩听我说，我说三二一你们就唱……OK，ready，三，二，一！”
　　我深吸一口气，唱起来：
　　“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
　　他不可到现场
　　仍然仿似白活一场
　　不恋爱教我怎样唱……”
　　“阿喜你太傻了！”Queenie咬牙切齿的声音混着音乐传过来，我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影响我的声音，我依然在唱：
　　“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
　　台前如何发亮
　　难及给最爱在耳边
　　低声温柔地唱
　　其实心里最大理想
　　跟他归家为他唱……”
　　为谁归家，又为谁唱呢？爱情原来是欺骗的同伙……
　　我悲哀地想着，忽然看到脚下楼梯里出现了Queenie的身影。我知道她来找我了，忙转身逃开。
　　我不想让Queenie破坏我的演唱会。是的，虽然舞台上站着的不是我，但这依然是我的演唱会。
　　天空没留下鸟儿的痕迹，却飘荡着鸟儿的歌声。

　　音乐无休无止地在耳边回响，我一边急急奔跑躲避着Queenie，一边用心地唱着：
　　“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
　　最後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
　　在时代的广场谁都总会有奖
　　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已经避无可避了，我哀求地看着Queenie，然而她的脸上是近乎疯狂的神色，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Queenie了！
　　她扑了过来，我瑟缩着闭上眼。然而再睁开眼时，只看到Harry把Queenie扛在肩上，大步走开。Harry终于也赶到了。
　　看着他们两个在我面前翻滚，我忽然觉得好累好累。闭上眼，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你争我斗，我要插上音乐的双翼，回归我的碧海蓝天。
　　“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
　　台前如何发亮
　　难及给最爱在耳边
　　低声温柔地唱
　　其实心里最大理想
　　跟他归家为他唱……”

　　音乐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眩目的舞台上，而Shadow正站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同样无比惊讶地回望着我。
　　我看看自己的脚，站在活动平台上。迷惘的抬头看看头顶，刚才我是怎么从天台下到这里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台下发出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这些人呢？
　　“有件事，我要对大家宣布。”Shadow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淡淡的并不高扬，却将嘈杂的人声都压了下去。
　　我吃惊地望向她，只能看见她线条流畅的侧脸，那脸上显不出一丝情绪。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懂唱歌。”
　　台下发出了低低的“哦”声，人头涌动，仿佛大风掀起低低的海浪。
　　“在我CD里面那美丽的声音，和刚才那声音，都是她，金大喜！”
　　罔顾台下越来越响的嘈杂，她走到我身边，把我推到了她原来站着的位置，舞台中央。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怯怯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明明灭灭的荧光棒。我该怎么说？怎么做？天啊，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处境呢？
　　我好怕好怕，我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开始发抖，握着麦克风的手心满是冷汗。我想转身、想逃开、想扔下这一切……
　　如水的音乐忽然在我耳边弥漫开来，我微微张大了眼，一颗心在乐声中渐渐沉静。
　　再望下台去，人群仿佛是夜色中的大海，那明灭的荧光是海上的星光。这样熟悉的景象不再让我害怕，我开始歌唱：
　　“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
　　再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
　　但华丽的星途途中一旦畏高
　　背後会否还有他拥抱……”
　　唱着唱着，我看见台下的荧光不再是冷冷散落在人群里，而是渐渐成了规则舞动的霓虹。喜悦从心头升起，他们接受我了！我的歌迷接受我了！
　　酸楚的泪涌出眼眶，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台下忽然站起来一个人，挥舞着双手不知在说什么。我尽力看清他，是老爸！那样熟悉的身影，那只有去吃喜酒时才会穿上身的西装……老爸！我在心头无声的呐喊着，泪水更加汹涌……老爸，你来支持我了，我就知道，你永远会支持你的女儿……
　　我太幸福了！即使失去爱情，我还有亲情……老爸的海鲜店，永远是我的归依……
　　我含泪唱出了最后一句，这次，是为老爸唱的：
　　“其实心里最大理想
　　跟他归家为他唱……”
　　音乐结束了。我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飞扬的旗帜和荧光棒，听着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我成功了么？

　　（９）
　　“好好待在这儿，等外面秩序恢复了再走。”Harry简单的交代了一句，就关上了化妆室的门，只剩我和Shadow，默然相对。
　　Shadow坐到化妆镜前，开始卸妆。我站在她背后，茫然地看着镜子里我们的倒影。我的脸苍白得象鬼，她的脸平静得象死人。
　　“Shadow，我……”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就是得开口说些什么，否则我会被憋死的。
　　“刚才我出演了我的第一场脱口秀。”Shadow忽然开口了，手指捏着卸妆棉灵巧地在脸上翻飞，“非常成功。我想我真的是个脱口秀天才，只可惜我再不会有这种演出机会了。”
　　我发自内心地高兴她开口说了些话，给了我接下去说话的线索。“为……为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她正在卸妆的手忽然一抖，我在镜子里看见她笑了，笑得诡异而凄凉。“谁会允许一个骗子站在台上呢？他们会说，哦，她的脱口秀？只是对口形吧，幕后一定有一个人在替她开口！”
　　我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然而慢慢的还是明白了，就仿佛一把钝刀子一寸寸割了过来。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一步步缓缓退后。
　　“你没必要感到抱歉。”她的眼睛在镜子里闪着冷锐的光，“我偷了别人的东西，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而你，你得到了本属于你的东西。你本就应该在舞台上获得成功。”
　　我悲哀地、缓缓地摇着我的头，看着泪水成串地从眼中落下。
　　“不……”这是我口中唯一能吐出的字节。
　　我不要这样啊，永远不要……我在帮你，Shadow，我一直在好努力好努力地帮你，也相信你会感谢我……我只是想要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爸从来不会骗我，老爸说的一定是对的：“帮了别人，自己又开心，人家也会感谢你。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冷漠呢？为什么我很努力地去帮助每一个人，却听不到一声谢谢呢？
　　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呢？
　　门忽然开了，Harry进来，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走了。

　　我和Shadow沉默的匆匆走着。她坚持要走在我后面，而不是象我们已经习惯的那样我作为小保姆跟在她后面。我想也许她不愿意让我看到她伤心的样子吧，于是我只好走在她前面，让她看到我伤心的样子。Harry隔了几步，沉默地走在我们身边。
　　我们走到门口，忽然眼前一片镁光灯闪起，我慌乱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一片嘈杂中，Harry冲在我们前面，跳出门去再反手把门关上。我听到他在门外大声说：“改天吧，你们怕没机会吗……早点睡，回去吧……”
　　我望向Shadow，她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开去。我无力地垂下头去，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我怯怯地从门后转出来，好想听Harry说几句话，哪怕是责备我也好……然而迎接我的只有沉默，还有阿荣打开的车门。
　　我怀着一颗冷掉的心钻进车，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阿喜！”
　　“老爸！”我的鼻子一酸，原本拼命压抑着的委屈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飞一般扑进老爸的怀里，紧紧抱住那微胖的身躯，我大哭起来：“老爸，我好怕，我们回家……”
　　“乖女儿，不用怕。”老爸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好象小时候拍着我入睡一样，“老爸在这儿，不用怕。”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
　　老爸把我推上了他的车。在车厢里，我终于有勇气回头看Harry、Shadow，还有阿荣。他们三个象没有生命的玩偶般站在远处，脸掩映在阴影里，若明若暗。
　　忽然Harry向前走了两步，用力向我挥挥手，又把手掌放在脸下，做了个“晚安”的手势。
　　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敢想，也不能想。陈叔开动了车，我离他远了，越来越远……
　　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么？

　　（尾声）
　　我徘徊在熟悉的海边，心情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经历了这一场娱乐圈的风波，我忽然发现了自己还欠缺很多、很多。
　　只是唱歌唱得好是不够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上大学，我要读很多很多书，学很多很多东西，见识很多很多事物，让自己成为一个很能干很能干的人……然后再去发展自己的理想。我要做歌坛的天后，但是，我不会再那么着急，妄想下一站就是终点。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去磨练自己，努力去帮助别人……我相信，不管走多长的路、绕多大的圈子，我一定会成为歌坛天后！
　　望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我舒心的笑了，张开双臂，再一次大声的许下了愿望：
　　“碧海作证、蓝天作证，从明天开始，我金大喜，要尽我最大努力来唱歌，我一定要做歌坛天后！”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