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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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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分,韩旭率领大军带着远征的胜利浩浩荡荡的拔营而归。
接了韩旭的亲笔书信,征武帝率百官至城门外亲迎。
月余的旅途跋涉,终于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韩旭等人顺利抵达京师。
众人见了三位随军出发凯旋而归的皇子,纷纷下跪。若说日前还对这位炙手可热的二殿下存有疑惑,那现在看着他立于马背上神情恭肃,俯视万物的姿态,便疑惑尽消了。
大殿下被撤职,三殿下无心朝政,四殿下资质平庸,六殿下太过年少气盛,皇储之位,不是那人,又该是何人?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出来了,皇城之中,就快变天了。
纵是皇后嫡出又如何?终归是不中用了。
此战力挫蒙氏,征武帝龙颜大悦,提笔一挥,个个加封。
韩旭本就位极人臣,再封不过如此,三位殿下俱是征武帝亲子,封与不封其实差别不大,倒是萧奕丞和符远修,竟是在皇帝恩旨之下领了差事,在兵部就任。他们也算是浚王府出来的,怎么也算给北堂澈争了光。苏晓家富可敌国,本不向往仕途,可皇帝高兴,也给封了个正七品总管,包括化名为李峰的温冉,也在刑部领了差事。
一场战役,彻底改变了朝堂局势。
北堂澈由一个不惹眼的王爷纵身一跃变成皇帝身边最得力的红人,当中原因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人人都只看到他的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却不知他背后隐藏的艰辛坎坷。不过,这也够了,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为的不就是这一日的风光这一日的说一不二吗?
目光轻蔑的扫过立在征武帝后头的北堂焰,北堂澈扯着唇角冷冷一笑。
北堂焰被这一眼激的几乎立刻就要上前对他挥上一拳,他愤恨的想,若不是他棋差一招,他北堂澈会有今天?不过是个庶子,也敢在他跟前轻狂?阴郁的眼神掠过北堂卿和北堂定,当中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
韩军凯旋,举朝同庆。
征武帝备了奢华酒宴为韩旭洗尘,诸臣随行。席上笑语晏宴,君敬臣恭,父慈子孝,当真一派和乐融融之象。
直到酒足饭饱,众臣告退,征武帝才单独留下北堂澈说话。
北堂澈扶着征武帝回到寝宫,搀着他在那张极致金碧的龙床边坐下,又为他倒了茶。
“你也坐。”征武帝指指对面的躺椅,对北堂澈道。
北堂澈挺直着背答道:“儿子不累。”
征武帝看着北堂澈刚毅的侧脸,布满沧桑的脸上是欣慰的笑意,他点点头,叹道:“这场仗苦了你们了,你们都是我北元的英雄啊。”
“父皇谬赞了,这是儿子应该做的。”北堂澈识时务,哪怕现在征武帝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不敢逾矩,他肃立在一旁,规矩道。
“韩旭乃当世将帅之才,跟着他,你能学到不少东西。”
“父皇说的是,韩元帅的确是少有的良将,儿子跟着他的确学会了不少东西。”能够审时度势,暂忍一时之气六军不发,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的。
“若不是此仗得胜能为我北元争取时间休养生息,只怕经不住蒙氏的攻击,动摇国本呐。”轻轻一声慨叹,将征武帝那些日子的担心表露无遗。
北堂澈见状宽慰道:“北元强大,蒙氏纵然勇猛,也不敢大举来犯,遑论动摇国本呢?父皇多虑了。”
“国本,既是黎民社稷,亦是皇储之位。无论是边疆战事还是夺嫡之战,都很有可能引发一场无法预计的灾难,国本若是动摇,则国家无以为继啊!”征武帝鹰隼一般的目光望向北堂澈,哪里还有方才的浑浊,只见那深邃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北堂澈聪敏,当下便知道征武帝的意思。他垂下眼眸将膝盖沉了下去,跪在征武帝的床前。
“为父老了,这片江山在为父手里就算不兴旺,却也不能衰败了不是?否则他日九泉之下,为父如何有脸面见北元的列祖列宗?”
“儿子……明白了。”嘲讽似的动了动唇,北堂澈只觉心如死灰。原来鞠躬尽瘁身先士卒,却仍然比不得无所作为的大哥吗?嫡庶之分,当真如此重要吗?重要的过江山社稷吗?他的父亲第一次如此和蔼可亲的与他深谈,竟还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大哥!
“不,你不明白,为父还没有说完。国本固然重要,但与这江山兴旺相比,却是不足为道的。为父是老了,却还没瞎。焰暴躁偏激,卿无心向上,璃碌碌无为,定冲动任性,这个位子,这片江山该由谁来继承,为父心里有数。只是澈,你太过阴狠,处理事情太过不择手段,叫为父不放心呐。”
一番话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北堂澈从皇帝寝宫出来的时候,深夜里凝聚的露珠已经将苏晓的青丝沾湿。寒冷的春风中,苏晓哆嗦着身子站在屋檐下一直等着北堂澈,直到看见他平安的从那座巍峨肃穆的宫殿中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几步跑到北堂澈的身边,苏晓瞥见北堂澈僵硬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北堂澈摇摇头,神色疲惫,半晌只道了句:“回宫说吧。”
夜已深沉,宫门早已下锁,北堂澈以皇子身份留宫,又饮了酒,便直接领着苏晓去了他母妃生前的居所——紫华殿休息,只留两三个下人在殿外伺候。
脱了鞋袜,苏晓与北堂澈并肩躺在床上,北堂澈睡不着,苏晓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悬挂在床顶的红色帷幔。苏晓知道北堂澈心情不好,不敢开口,怕扰他烦忧,倒是北堂澈先憋不住了。
“晓晓,跟了我这么久,你累吗?”
这话问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苏晓困惑的转头看北堂澈:“怎么这么问?”
“你不累,我却累了。”
“你……”
“你知道父皇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才能卓越文治武功,是皇储之位的最佳人选,可自古嫡庶有分,嫡子就是嫡子,我再优秀,也终究越不过大哥去。于是,这些年的蛰伏隐忍,经营谋划,终究是要白费了。父皇说我性子阴狠,让他不放心,他说这样的性子不宜再留在京城,他说不会亏待我,封我做北郡王,管辖北岳一带,今生做个富贵闲王,并会颁给我免死铁券。”这么长一段话,北堂澈说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听起来无恙,却只有苏晓明白,北堂澈的这番话里是隐藏的是怎样的不甘与伤心。
皇储之位,北堂澈肖想了那么久,为了这个位子付出了努力了那么多,最后却还是由于这该死的身份限制而旁落他人,就连温和如苏晓,此刻也禁不住动怒起来。
动怒归动怒,面对北堂澈此番,苏晓却不知如何安慰。
“北郡王?我稀罕做这个北郡王吗?免死铁券?我稀罕这个免死铁券吗?呵……忙了半天,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可笑,可悲!”
“澈……”
“凯旋而归,我以为等着我的是另一番辉煌,没想到却……晓晓,我可真恨啊……恨我为什么不是皇后所出,恨他这样厚此薄彼,恨我自己不争气……若不是我母家薄弱无人可用,我就不会走的这样艰难。”
“别恨,澈,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母亲的错。要真说错,那只能是祖制的错。自古便是长幼有序嫡庶分明,这不是陛下说了算的,也不是那群言官说了算的,这是祖制!陛下也是无奈。”
“我知道父皇的苦。可……却又叫我如何甘心?”
“陛下是疼爱你的,否则他为何要给你免死铁券?你带兵平乱是你身为皇子的职责,不是擎天巨功,你凭什么能得这免死铁券?因为陛下怕大殿下即位以后加害于你,陛下,其实比你难,澈,你要体谅他既为皇帝又为父亲的难处。”
愣了半晌,北堂澈终于拉起苏晓的手,苦笑着说:“原来是想让你跟我一道登上这帝国的最高峰的,现在确是不能了。”
“我又不稀罕这个。”苏晓任由北堂澈拉着他的手。
“北郡,一片荒凉之地,很苦的,你习惯吗?”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北堂澈温柔问道。
苏晓笑道:“有什么不习惯的?都跟着你满山跑了,还有什么不惯?”
“我是怕委屈了你。”
“你跟我说什么委屈?”苏晓说着将头埋进北堂澈的胸口,道:“我只要你过的开心就行了,管他是闲王还是皇帝,我都不在意。”
“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若是不能高居庙堂,便是于乡野间过些悠闲日子,也是好的。闲来围炉煮雪,赌书泼茶,倒也是美事一桩,没想到现在竟是成真了。”轻叹一声,不知是喜是愁,只觉话中有无尽的无奈,叫人觉得辛酸。
苏晓呵呵一笑:“高居庙堂也好,闲散度日也好,我都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