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内侍》姑苏丫头

53、 重逢

　　“一盏清茶，数本好书，你这日子过的越发潇洒了。”似笑非笑的踱步到温冉跟前，北堂卿伸手拿了剪子去拨了拨将灭的灯芯。他捧过茶几上的茶在鼻尖下轻轻晃了晃，然后毫不避讳就着方才温冉喝过的唇印抿了一口。
　　温冉自从家中出事后跟在北堂卿身边也有好些日子了，可还是摸不清北堂卿的性子。不敢太过放肆，于是他从榻上爬起来乖乖站在北堂卿的身边伺候北堂卿脱去外袍。
　　“父皇撤了大哥户部的差事，命我去前线运送粮饷。”淡淡的一句话涵盖了下午御书房内征武帝与两个儿子的谈话内容。
　　温冉没出声，将手上的那件月白色锦袍挂在架子上，动作干净简洁，像是常干这事儿的。
　　“你不高兴？大哥就快失去圣心了，二哥即位后答应过会帮你们平反，你就快熬出头了，就要挣脱我了，你不高兴？”拉住温冉的胳膊，北堂卿笑的温和，仔细一看，当中却带了几分苦涩。
　　“自然是高兴的。”轻轻的说了一句，温冉就要抽出手臂，奈何北堂卿使得力气大，他动弹不得。
　　动作轻柔的将温冉往自己怀中一带，北堂卿伸手摸着他乌黑明亮的头发，道：“可你都没有笑。”
　　“我是在想，您和二殿下两次联手嫁祸大殿下，两次都是运粮，两次都成了糟糠，你们就不怕陛下觉得蹊跷彻查此事？”温冉边说边拧干帕子给北堂卿擦脸。
　　北堂卿低头一笑：“父皇不敢彻查。他怕查出真相，他怕真是大哥干的。说起来父皇对大哥可算偏爱的很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只是撤了他的职务，难为了我与澈，不停的筹谋布局，用尽了心思成效却甚少。”
　　“二殿下要得到那个位子我能理解，那殿下您呢，那个位子，您就没想过自己去争上一争？您不要皇位，却帮着二殿下布局害人，是为了什么？”
　　“争什么呢？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位之争手足相残，能有几个善终的？”
　　北堂卿闻言抬头，墨黑的眸子直直盯着眼前清秀端正的温冉，温柔问道：“再说本王与二哥合谋，为了什么，难道你真不知道吗？”
　　温冉被问的一怔，随即苦笑：“殿下待我恩重如山，这样大的恩德，我该拿什么回报呢？”
　　“你有可以回报的东西，就看……你肯给不肯给。”

　　苏晓裹着一身蒙贼的军服被粗鲁的推进牢里，不偏不倚的摔了一个狗吃屎，粘了一脸稻草不说好像还磕破了皮，他一边在心里咒骂是不是破了相一边在心里问候这总兵的祖宗二十八代！
　　苏晓苦着脸挪到角落里缩着，这大冬天的也不在牢里生个火，要冻死人么？苏晓掰着指头数自己是第几回下牢狱了，表情很是郁闷。
　　牢里可不止他一个人，三五个蹲在墙边的都是蒙氏那边的俘虏呢。他们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衣衫破旧沾染着血迹，正斜眼打量这个新来的老乡。不知有谁冲着苏晓说了一句蒙语，苏晓听不懂，便灵机一动装作哑巴，那人见新来的是个哑巴没什么意思，就不再搭理苏晓，掖严实了身上的破棉袄，闭上眼睛睡觉。
　　深夜寂静，苏晓窝在这个又臭又脏的俘虏监狱，开始默默的抹眼泪。
　　不怪他想哭，换你你试试？
　　本来是个锦衣玉食家缠万贯的富家少爷，就因为遇见那个冤家就被召进了宫做奴才做的活儿，虽说后来认了两个兄弟但也受了牢狱之灾，那手指头到现在还疼呢，后来吧，就跟那冤家好上了，还认了一个大哥，那个大哥可不如先前认得那个好，凶狠霸道，还对自己的屁股图谋不轨，一路上跟着那冤家找药，赈灾，打仗……尽管增加了阅历，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离家这么长时间，又被关在俘虏营里，苏晓委屈的撇嘴，他是真想他家阿爹和富贵了，就连窗户格子底下那只老是把屎拉在地上的鸟儿在此刻也变得分外亲切起来……
　　边想边哭，越哭越想，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歪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苏晓是被人推醒的。
　　“别睡了，黄泉路上慢慢睡吧。”
　　“什么？”睁着迷蒙的睡眼，苏晓不解的问。
　　直到被押到北元营地苏晓才明白过来，这儿是举行祭旗呢嘿！当着北元将士的命将抓过来的蒙氏俘虏一个一个的解决，以振军心！
　　苏晓懵了！
　　别啊大哥，小爷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小爷我是北元人啊！大哥！大哥！大哥你给我把嘴里塞着的布拿下来好不，我有好多话要说呢！！
　　旁边押着苏晓的士兵见苏晓极不安分的扭个没完，顿时没了耐性，照着苏晓肋下就是一拳，苏晓闷哼一声那小腰就弯下去了。
　　俘虏们被锁着双手，脚上也缠了脚镣，走起路来发出丁玲咣啷的声响，他们一个挨一个，在北元士兵的推搡下跪在刑场的正中央。苏晓忍着疼抬头瞄了一眼，好嘛，十几个人，刚好站一排。
　　轮到苏晓上去的时候，他不知哪里来的蛮劲，也顾不得疼了，冲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士兵用身子狠狠的撞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哼哼，样子甚是滑稽。
　　那士兵被猛地一撞，当下恼火，举着长矛就往苏晓脑袋上砸了一个狠的，苏晓顿时觉得有一刹那的晕眩。旁的蒙氏士兵见苏晓如此举动，纷纷效仿，蒙贼本来就是骁勇善战又是不怕死的，这么一来还真有几个身手不好的北元士兵受了伤，场下迅速引发一股小的动乱。
　　人头攒动，乱糟糟的挤在一块儿，坐在台上的北堂定以为是有人动手，随即派了身边亲信去询问，那亲信并不认识苏晓，只当有人不守军纪，正要拿问，却见远处营中几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路小跑入营，领头的那人披一件银色铠甲，手执缰绳，眉若远山，目似繁星，骑在马背上的模样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苏晓见了来人，却是挣扎的更为厉害。他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亲信只当苏晓成心闹事，便要拿苏晓第一个开刀。他拖着被堵住嘴绑着手的苏晓一步步往刑场中央去，好不容易将苏晓按跪在地上，正要动手，只听北堂澈的声音响在那人耳畔：“住手！”
　　“二殿下，这是将士们捉来的蒙氏俘虏，正要就地正法以振军心。”
　　“呜呜呜……呜呜……”
　　穿着破旧的蒙氏军服，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面目，甚至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沙哑难辨，可北堂澈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晓晓！！
　　几步走上前，北堂澈刚解开苏晓口中那块破布，只听苏晓嚎啕大哭起来：“是我，二殿下是我，我是晓晓我是晓晓……呜呜……”
　　听到苏晓的声音，看到苏晓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北堂澈觉得自己这些天的颓靡之意即刻一扫而空，心里空落落的那块终于被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给填满了。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哭笑不得的扫了苏晓的衣裳一眼，笑骂了句：“穿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北堂澈寻回苏晓，这是连日来北元军营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至少对北堂定和韩旭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撇开苏晓，解决了十几个蒙贼之后，北堂澈便带着苏晓回营了。
　　让亲兵打了一大桶热水，苏晓泡在里面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才满意的擦干净身子，他裹着厚厚的狗皮毯子钻到了床铺里。卧房里的地龙烧的很旺，映的苏晓白玉般的脸通红通红，像树上坠着的红柿子一般圆润可爱，北堂澈坐在他身边，替他用干毛巾细细擦干净头发，又端来热汤给他暖身子，期间两人一直无话。
　　直到北堂澈手上的事忙完，揽了苏晓靠在怀里，苏晓才开始眉飞色舞的将他在蒙营的经历讲给北堂澈听。
　　“在他那里，你吃亏了没有？”北堂澈轻轻嗅着苏晓头发上好闻的味道，漫不经心的问道。
　　苏晓嗤之以鼻：“小爷我是什么人，还能吃亏？”
　　“他掳了你去之后也曾找过我，说用你一人换我十万大军退居居庸关，我没同意。本来可以早一点救出你的，晓晓，你怪我么？”
　　北堂澈和苏晓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在苏晓面前说实话，掏心的那种实话，他眉眼依旧冷硬，可深邃的眸子里却透出一丝温润的光泽，看着苏晓，他问。
　　“怪，但也不怪。我是想要是你真的领兵退居居庸关了，他们大概不会服你，你想当皇帝就难了，可我心里还是有点怪你的。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就不怪你了。”
　　“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抚摸着北堂澈虎口上的茧子，苏晓笑嘻嘻的问。
　　北堂澈点点头，语气里透出一点如释重负：“高兴，这是我出生到现在最高兴的事了。”
　　你还活着，并且你回来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