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荒池

31、【三十】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超荷、暴动、昏迷——那个黑色眼睛的男人？

　　“卡尔，Z的状况很糟糕，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的精神疏导并不合适。”

　　“希望你能明白，他是连接中枢系统的重要一员，他的精神状态与基地安全直接相连，而这也是我们同意你成为他守护者的唯一原因。”

　　男人略微低下头，褐色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温顺而可信的歉意：“我很抱歉。”

　　尽管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忏悔。

　　“控制他，卡尔，我们不希望看到同样的错误。”

　　沉重的安全门层层关闭，发出大地震颤般的隆隆轰鸣。

　　他扬起头，看向房间里映满了奇怪格点的巨大荧幕，冰冷的光芒映照着黑发男人苍白的睡脸。

　　他当然不会感到愧疚，这个男人无知无感，麻木得就像头农场里待宰的母牛。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还没有慈爱到会对母牛产生同情。

　　然而，母牛是不会从数道安全门中无故失踪的。

　　放佛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他在午夜的寂静中惊醒，发觉床上空无一人。

　　安全门是打开的。

　　“Z？”

　　没有人说话。

　　他放软声音，安抚般轻声询问：“Z，你在哪里？”

　　卡尔叹了口气，再次笑起来：“嘿，这不好笑，伙计，回答我。”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来走出房间，顺着阶梯一路向上，不知不觉中来到那条寂静而空旷的白色回廊。

　　夜风低声吟回，耳边只剩下轻微的足音。

　　白色帘布波浪般无声起伏，窗外浅淡的月光在夜色中投下浓绿的阴影。

　　他走到窗台前，撩开窗帘向外张望，突然愕然地顿住了动作。

　　月光在男人的黑发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但是应该要放掉。”

　　他顿了顿，打开手心贴在地上，一只小小的雀鸟轻快地跳在地上，纤细的双足在落叶间无声轻弹了几下，回头看向男人，安静地歪了歪脑袋。

　　Z也歪了歪脑袋，伸手轻轻拨弄对方的翅膀，低声道：“……我猜我救了你。”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突然抬头望向四周，又看向面前的雀鸟，最后低头注视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惑。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不过可能和你有关。”

　　“没有受伤，那就是要放掉……”他伸出一根食指，催促般轻柔地拱了拱那只雀鸟：“走吧。”

　　那只不知名的鸟类动物被他推得略略踉跄了一下，歪着脖子看了他几秒，终于振翅飞走了。

　　男人的目光追寻着它，缓缓抬起头，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他的眼睛里。

　　Z的眼睛是黑色的，冷漠、平静、麻木的，宝石般无机质的黑色。

　　然而月光下的那个男人，却有着湖泊一样的眼睛。

　　卡尔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些画面，本身就拥有令人动摇的力量。

　　“所以……他就这样动摇了？”赵平阳抬头看着罗凡，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只是这样一件事？”

　　“几乎。”罗凡笑着摆了摆手，“也只是几乎。”

　　“你知道，守护者之间是有交流的，而无知者之间的来往也同样不可避免。”

　　“无知者并非没有记忆，而是表层记忆的延迟。虽然只是在控制下长大的工具，但Z的身边当然会有熟人。”

　　“不过相比于Z的特殊和重要，其他记录了已经完成项目的无知者在使用过后……”

　　楚萧头也没抬地翻了一页剧本，“——就会销毁。”

　　“没错，销毁。眼睁睁地在眼前被拖走，就在Z的身边。拖走、处死，为了防止脑组织的窃取和研究，现场对尸体的大脑进行物理性的暴力损毁——最后扔进锅炉。”

　　“啊，哥的用词比较文明，脑浆之类的哥就不说了。”

　　赵平阳皱了皱眉道：“好像是说，这个女孩就是Z的熟人，和他一起长大？”

　　“对，可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的Z，事后非常平静。”罗凡耸肩道，“很简单，因为他忘了。”

　　“但是正常人当然不能理解这种事，至少感情上是这样的。”

　　刘豫弘抬眼看了下楚萧，道：“就算知道原因，也会觉得他们很冷血。”

　　“完全正确，所以卡尔也是一样。”

　　赵平阳叹了口气，把剧本往桌上一扔道：“这叫什么，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罗凡合上电脑悠悠道：“没觉得这模式挺像你和楚萧？”

　　老子去尼玛的相爱相杀！

　　赵大侠噗了一声，道：“国师你多虑了。”

　　“臣惶恐。”妖孽点着桌面，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调子：“在那个女孩被害的剧情之后，就是你们两个的对手戏，而火焰是另一个守护者的CV。”

　　赵平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豫弘，就听罗凡继续道：“不过为了现场效果，哥建议你们还是把之前Z在夜里失踪，还有那个女孩被杀的一段加进去。”

　　收到其他三人齐齐投过来的目光，火鸡无辜地耸肩：“否则呢？没头没尾地出现对话？这段剧情本身没什么鲜明的戏剧冲突，如果没有前因后果，也达不到预期的宣传效果。”

　　赵平阳皱了皱眉道：“这样的话就必须起码五个人参赛，但规定了是两两组合吧？”

　　“那就做成预告的形式，后期可以让技术帝去赶，但要其他几个CV配合就是了——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现场唱个OP啊ED什么的……”

　　罗凡挑眉一笑，轻飘飘地加了句：“嗯，词妖女已经写好了，曲子哥电脑里有，等会儿拷给你们。”

　　我了个拆西皮的去！

　　尼玛俩大老爷们儿现场对唱这也太操蛋了吧！

　　赵平阳咳了一声，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含糊其辞道：“那什么，配那女孩的CV是谁来着，我怎么没看到？”

　　火鸡抬着手端详自己的戒指，漫不经心道：“噢？是司徒美美。”

　　包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罗凡抬眼看着赵平阳，悠悠道：“哥镇场了？”

　　赵大侠看着他，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如何言说，百般思绪终化作五个字——火鸡，我曰你！

　　刘豫弘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只是要交代剧情，有那段Z的台词就够了。司徒美美的那段剧情里情感波动很激烈，可能会喧宾夺主，况且还有之前的事没有解决……”

　　“动能衬静，这是常识。”楚萧冷冷打断他，“私人情绪与剧组无关，也是常识。”

　　从讨论剧本开始，楚萧的语气都绝对称不上友好，这句话更是说得非常直白。

　　赵平阳觉得，这小子在惹怒别人的本事上，绝对操蛋的天赋异禀。

　　“私人情绪与剧组无关，这好像是我应该说的。”

　　刘豫弘抬眼看着他，声音也冷了八度，“这次比赛的对手都是出名的CV，再不济也算是紫红，你的能力我不敢质疑，但司徒美美的戏份起码有三分钟，我很难相信她声音的控场能力。”

　　楚萧淡淡道：“她在圈内的时间是你的四倍。”

　　“所以？”对方显然也被他话里隐约的讽刺弄得恼火，“资历不代表一切，入圈四年多，不一样只是个粉红？这足够说明，她的实力根本不过如此。”

　　赵平阳看着楚萧缓缓眯起眼睛，知道他真的有点动怒，忙道：“咳，其实做预告的话，只要把关键的信息植入进去就可以了，没必要录完整的台词。”

　　“司徒美美的戏份大概只会有几句而已，最多三十秒。”

　　楚萧看了他一眼，又直直望着刘豫弘，冰冷的声线配上刻意拖长的调子，说不出的讽刺和轻蔑：“不过如此……”

　　“入圈一年还只是个小紫红，不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之前有过矛盾，虽然了解楚萧的脾气，赵平阳还是忍不住对他这种充满傲慢的语调觉得反感。

　　况且这次参赛的是火焰囚笼，再怎么说，对合作对象挑剔也是人家的权利。

　　“楚萧，你别说了。”

　　被叫到名字的黑发青年扫了他一眼，直接起身走出包厢，碰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噢册呢！

　　尼玛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操蛋呢！

　　赵平阳看着门外，又回头看向同样气得脸色不好的刘豫弘，咬了咬牙道：“他就这个脾气，别管他，继续讨论吧。”

　　罗凡瞟了一眼门板，打开笔记漫不经心道：“噢，那就继续吧。”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幻，最后在如雨幕般的表格上定格。

　　“咦，刚刚哥说到哪了？”

　　之后的讨论都围绕赛程和相关准备进行，说的大多都是些细节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心理作祟，虽然外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赵平阳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朝门板飘，十句讨论最多也就听进去七句。

　　好容易大家觉得累了，叫了C市的盖碗茶，正准备要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面都震了起来，刹那间茶水飞溅，头顶的吊灯发摇摇欲坠的嘎吱声。

　　待到这一阵动静过去，几个老爷们儿才反应过来，赵大侠看了眼窗外，有点惊魂未定：“靠，怎么回事？地震？”

　　门外很快传来人声，各种喧嚣不断交杂，大声的询问、呼喝、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

　　罗凡给了他一拐子，难得皱起眉：“你小子见过地震震一下的？听这动静，该不是什么大家伙倒了吧？”

　　大家伙？

　　赵平阳还没反应过来，包厢的门就被人打开，领班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道：“不好意思几位，刚刚外面发生了点意外，不过没什么大碍。”

　　“那是什么声音，这么大动静？”

　　“噢，那个。”男人看了眼窗外，凝眉道，“好像是附近的一个工地，组装的时候起重机倒了。”

　　“起重机倒了？”

　　“施工嘛，都是塔式起重机，因为最近这一块项目多，管得也不严，塔机基础附近有私自挖的坑道也没人管——我就说早晚要出事。”

　　这么大个的家伙，听上去很严重啊。

　　赵平阳顺口问了句：“没砸到人吧？”

　　“抱歉先生，我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好像有人叫救护车，还有跑到楼下打电话的，可能砸到路人了吧。”

　　赵平阳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门口的领班，随即抓着衣服夺门而出。

　　“喂，平阳，怎么回事！”

　　赵平阳那叫一个又急又气，头也不回地吼，“你他妈没发现少了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