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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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行为学家，对心理素质的要求甚至高于对专业素养的要求，许多半途而废的人就是因为承受不了心理压力而退出。”
“……”
“但他是不同的。他从小就一直很……要强，哪怕是在那样的世界里生活，他也一直坚持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理论来看待这个世界。”
“我一直以为他能够做到，而他也确实做得很好——直到那一年他被学院开除回国。”
“……”
“对此我无可奉告，而之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沉默、孤僻、不驯，这种能力对他的影响，甚至比对其它人更深刻。”
赵平阳握紧了手机，却听对面的人吸了口气，语调忽然一转，慈祥道：“当然，在我的努力下，他现在除了偶尔会耍点让别人都吃不消的小性子之外，其它的一切都很好。”
卫王陛下沉默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你错了。他还会用床头灯砸人、会骂人、会踢人。”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寂静，然后是谢温白仿佛有些噎住的声音：“……我真怀疑你对他做了什么事，他平常没那么暴躁。”
“……我难道应该感到荣幸吗。”
“诚然如此。”
“……谢卿言重了。”
“卫王客气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饲养员，谢温白在此次通话的最后，还是破例给赵大侠列了长长的一条列表。
“不要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说话，他的潜意识会逼迫他去分析你。”
“不要带他到喧闹的公共场合，如果一定要去，记得带耳罩。”
“不要让他听太响的东西，他的听力很可怕，所以也很脆弱，如果周围很嘈杂，可以试着给他听些轻音乐。”
“不要逼他说太多话，他很容易倒嗓，拔高声音多说两句估计就会哑掉。”
谢大饲养员想了半天，又道：“还有，不要同情他。他听得出来。”
老好人赵大侠僵了一下，道：“……我尽量。”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在他面前表现出对这种能力的恐惧和排斥，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
赵大侠想到了那个惨烈的床头灯，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里，赵平阳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走近床边。
大概是刚刚那一番全武行耗了太多力气，叶大元帅对他不怀好意的脚步声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黑色的短发落在枕上，散成毛茸茸的一团。
伸手拉开被捂暖的被子一角，立刻就能感到灼热的鼻息洒在手上，再看对方那微蹙的眉，显然情况并不太乐观。
不过好歹已经吃了药，情绪也总算平静下来就是了。
赵平阳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病患那滚烫的额头，又想到对方曾在SK上不耐烦地说着“不是我做的”，瞬间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个东西。
老好人赵大阳像是要叹出朵花儿似地又是无声一叹，怀着一颗纠结的心，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抬头看了看天色，从桌上拿了钥匙——出门买菜去了。
作为一名S市快要绝迹的本邦土特产，赵平阳的持家能力在全国广大渣男的衬托之下，几乎可谓是傲视群雄、独孤求败。
一米八八就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和一帮大妈混在一起，为了几毛钱旁征博引纵横捭阖，杀价杀得如鱼得水，一路上引来无数家庭主妇对于他那不存在的妻子的羡慕嫉妒恨，偶尔还能和几个同为土特产的男同胞惺惺相惜一把。
三十分钟后，赵大侠拎着一块南瓜一袋鸡毛菜一包排骨一份外卖糖藕等一系列战利品，一边感叹着物价飞涨，一边揣着一条折前八块五毛三的围裙往回走。
楚萧现在的住所实际上是以谢温白的名义租的房子，是一套典型的居家公寓，从头到脚都毫无王八之气可言，就是看上去倒还算整洁，显然平日里有人在打理。
不过根据谢温白欲盖弥彰、心急火燎的态度来看，这个所谓的“有人”，九成九是优秀猛兽饲养员君子当谦。
除此之外，赵平阳还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厨房里搜缴了一堆瓶瓶罐罐。
册呢！
还敢说老子是土特产，小样的你不也是当可嫁了！
对厨房和客厅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尊贵的卫王陛下系了围裙，卷起袖子开始做饭。
由于摸不清楚萧的口味，赵平阳干脆煲了粥，又多烧了几个菜，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清淡。
一边炉子焖着南瓜，一边拿小火把排骨汤炖上，就在他举起果刀准备开始片藕的时候，房间里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那疑似人从床上直接摔下来的声音把赵平阳吓了一跳，围裙也来不及脱，提着刀就往里冲，正见着被扫到地上的床头钟，还有楚萧那冷冰冰的眼神。
赵平阳不清楚对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也不敢轻易开口，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半分多钟，才听到楚萧冷静的声音：“你是谁。”
赵大侠瞬间斯巴达了。
去你妹的你是谁啊！
去你妹的脸部识别障碍啊！！
尼玛老子长相端正五官深邃不帅得惊为天人也算英俊迷人，半个多月和你见了两面你个操蛋这难道是在鄙视哥的存在感吗！！
赵大侠咽下一口老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突然浓眉一扬，咧嘴恶狠狠地一笑：“没看到刀么？老子是入室抢劫的，识相的就乖乖地不要反抗。”
楚萧闻言点了点头，平静道：“一骑临城。”
赵平阳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语塞了半天才哽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声音。”
赵平阳确信自己的脸上一定出现了“噢尼玛这专业技能太剽悍了居然这都听得出”的表情。
因为楚萧突然陷入沉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才终于缓缓道：“我记得你的声音。”
赵大侠觉得在那一瞬间，自己被对方深刻地鄙视了。
楚萧又看了他一眼，淡淡收回目光，用手撑住床头柜，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看他浑身发颤的样子，显然很勉强。
赵平阳怕他摔出个好歹，赶忙把人按回去，只觉手里的温度还是高得发烫：“药刚吃没多久，你别起来。”
楚萧皱着眉打开他的手，再次尝试站起来，对赵平阳想要来扶他的意图视而不见：“你为什么在这。”
赵大侠哽了哽道：“我听说你身体——”
“如果是因为这个，没必要。”楚萧冷冷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影响剧组的进度。”
赵平阳觉得有些头痛，道：“不是剧组的问题，你的病——”
楚萧再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明明白白地带着傲慢和冷漠：“那与你无关，出去。”
赵大侠瞬间一口气堵在胸口，觉得能和这操蛋正常沟通的人都他妈的是壮士，当下也不再多话，掏出手机就拨了个壮士的号码，把手机贴在他耳边。
楚萧皱着眉刚要躲开，手机那头隐约传来了“喂”的一声。
不可一世的叶元帅霎时不动了。
赵大侠颇有意思地看着楚萧垂着眼听电话，接着抬眼打量了一下蹲在他面前的赵平阳，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又被手机那头谢温白给堵了回去。
谢太傅的教育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直到楚萧冷着脸低声说了句“知道”，这才满意地把电话挂上。
赵平阳叹为观止地想，何止是壮士，这他妈简直是烈士。
他抬起头，正迎上楚萧毫不友好的目光，便赶忙露出自认最正经的表情，一脸诚意道：“楚萧，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我们对彼此都有误解。”
“你是个优秀的CV，这点我不怀疑，那件事的处理上，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向你道歉并不是为了剧组。现在谢先生托我照顾你，我……”
楚萧看都没看他一眼，撑着床沿下了地，有些踉跄地往客厅走。
赵平阳咬了咬牙，想想觉得和生病的人计较实在太蠢，走上去想要扶他，又被楚萧冷冷扫了一眼，一甩手臂用力挣开，活像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
赵平阳觉得，这小子让人不爽的本事真口他口妈天赋异禀。
三番两次被拒绝，好脾气如赵大侠都开始冒火，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和对方掐上，干脆转身进了厨房。
赵平阳在厨房里给自己做了老半天思想工作，以“不和病人一般见识”为基础，“化解矛盾成为兄弟”为目标，最终确立了“看老子磨不死你”的指导路线。
这边主意还没打完，那边就来了机会。
赵平阳熄火装盘，端了菜上桌的时候，楚萧正坐在桌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眼睛看向他。
手艺颇佳的赵大侠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是被厨房食物的香味吸引，于是心里一边揣着“夸我夸我快夸我”的小心思，不着痕迹地向对方展示了一下围裙，以示桌上菜色均出自本人，一边保持着一张正儿八经的大哥脸布菜摆碗，然后给盛饭拿勺。
叶大元帅淡淡扫了眼桌上的菜，却什么也没说，这让赵大侠很是伤感了一把。
但是让赵平阳伤感的远不止是这些。
整顿饭的功夫，除了碗里的粥外，楚萧屈指可数的几次伸筷子基本都是对着一道菜——门口打包外卖来的桂花糖藕。
赵平阳觉得，在给人挫败感这事上，楚萧他绝对是个天才。
吃完了饭，收碗洗碗的那个自然还是赵大侠，好容易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回到客厅的时候，楚萧正坐在沙发里一个人翻书。
赵大侠倒了水，把药放在他面前，换来对方冷冷淡淡的一扫，抗拒的神色非常明显。
楚萧身高一米八刚出头，身形却比普通人更显得清减了几分，散着黑发，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样子显得非常安静。
按理说，这副身板在赵大侠这种高大壮面前毫无优势可言，偏偏那一身气场就镇出了令人凛然生畏的气势，如果不是被怒气燎红了眼，就连赵平阳也不愿轻易招惹他。
看在赵大侠反复暗示的份上，叶元帅好容易才皱着眉把药吃了，赵平阳刚松了一口气，又尝试着劝他去休息。
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不管的楚萧放下书，抬眼头望了眼挂钟，又看向赵平阳，神情漠然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回去了。”
赵平阳一愣，看对方这种态度，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他咬了咬牙，想想周末两天都是假期，于是硬着头皮道：“没关系，我留在这里。”
楚萧皱起眉，态度愈发生硬：“你没关系，我有。”
赵平阳一口气哽了又哽，最后只当自己的脸皮比城墙厚，一脸铁面无私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让谢先生打电话和我谈。”
楚萧冷冷地看了他很久，久到连赵平阳这样的脸皮都开始冒汗，这才一甩书，“砰”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赵大侠看着那扇沉默的门良久，挫败地叹了口气。
既然主人回去睡觉，赵平阳一个人在别人家乱窜也实在不太好，只是现在要把对方一个人扔着，那又是不甘心，又是不放心。
鉴于楚萧本人的听力，电视是自然不敢看的，现在睡觉又实在太早，赵大侠想了半天，拿出耳机开始听电台广播。
也不知是那DJ的声音太催眠，还是今天一天也折腾够了，赵平阳听了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乱糟糟的梦里不知什么东西猛地叫人一惊，睁眼坐起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万籁俱寂。
睡得浑身发黏的赵大侠挠了挠头发，看手机上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
赵平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窗外月色，顿时睡意全无。
想着要去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还在发烧，又想起谢温白曾说，因为楚萧听力的缘故，半夜里都不敢去看他睡得怎样，连走动也最好不要，否则会把他吵醒。
赵平阳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走到卧室门前，做贼心虚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蹭。
靠近床头的时候，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赵平阳觉得不太对，抬手就开了灯，果然看到那人皱着眉，眯眼向他看来，一只手臂枕在额前，细细地喘着气，烧得浑身都泛起红潮。
赵平阳急得过去拉他的手臂，却还是被他拍开，一气之下想骂他脑回路不正常，可看看他那病得气势去了八分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
确认对方的神智还算清醒，赵平阳叹了口气，低声道：“喂，别倔了。你看我再不顺眼，也别拿自己来玩。”
楚萧对上他的目光，厌厌地闭了闭眼，吐了个“滚”字，拉了被子兜头就把自己闷起来。
赵平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他，正觉得愕然间，谢温白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不要同情他。他听得出来。”
不要同情他。他听得出来。
扪心自问，赵平阳和楚萧从名义上的敌人到答应照顾对方，只是短短一个下午的转变。
做出这个决定，究竟多少是出于对这个人的欣赏，多少是愧疚，又有多少是听过谢温白那些话后不由自主的同情，连赵平阳自己都说不上来。
楚萧的性格本就高傲不驯，对人对己都不留余地，所以往往给人太过强势的错觉。
下午他吃了药不到两个小时，根本不可能发挥太大的效力，吃饭和看书的时候肯定还发着不低的烧，自己却因为他强硬而独立的姿态，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
因为气势太强，所以往往被人当作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太过要强，所以哪怕是出于善意，也不愿接受同情的目光。
赵平阳苦笑着想，这家伙的性格何止是壮士，这他妈简直是烈士啊。
同情？我这还哪敢啊。
他伸手去拖那人的被子，感觉到对方明确的拒绝，叹了口气道：“楚萧，这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
“我当初答应谢温白照顾你，可能是有什么补偿的想法在里面，不过事实证明是我瞎了眼。”
“你不需要我的同情，我也没那能耐，咱俩半斤对八两的，谁也甭向谁得瑟。”
“所以为了证明老子那眼还没全瞎，你小子给我快点吃药，快点睡觉，大老爷们的，别整天病奄奄地装孬。”
被子呼一声被人拉了下来，楚萧眯着眼盯着他，那眼神就跟冰冻梭子似的，像是随时会抓着床头柜上的倒霉玩意儿糊他一脸。
直到赵平阳又被看出一背的冷汗，那人才慢慢垂了眼，细细喘着气，硬邦邦地吐了俩字儿：“倒水。”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