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爱情》陈则菱

24、24.越南新娘

　　瑞林高中大门前有一条笔直宽广的柏油路，是出入A市的交通要道之一，学生们经常会发现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车辆在大门前小心翼翼地“爬”过去，除了车轮与道路的摩擦声，鲜有其他声音贸贸然发出来，因为依照交通规则，动力车辆途经校园附近，必须减速并不能按喇叭，更何况瑞林高中是T省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大多数司机都知道。

　　所以今天从大门外呼啸而过的车队倍受瞩目，那些车子体积较大，车身都是深绿色的，车篷拉得严严实实，让人完全看不出车厢里运载的究竟是什，车队还有人用高音喇叭大声吆喝其他车辆和行人迅速让道，迥异于往常途径车辆的高调喧嚣，给人一种紧急戒严的压迫感。

　　易铉站在人堆里，怔怔地望着车队卷起的薄薄灰尘，心头泛起一种别样的感受，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曾近惊吓过她的深度恐惧。

　　人群渐渐散去，突然有两辆车子掉头返回，不过它们没往市中心方向开去，而是在不远处的“Y”型路口拐弯，朝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那条道路是707医院的专属道路，因为道路不长，除了尽头的医院，两旁再无其他建筑物。707医院的前身是野/战军医院,不久前改为民用，箫翎有一位初中的学姐在医院里做护士，高一的时候，易铉曾跟随箫翎和邹慧明到707医院拜访那位学姐。

　　从外观来看，医院的隐秘性非常高，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在马路上很难发现医院的大门和围墙；医院的绿化更好，荫翳蔽日；占地面积也大，有十个瑞林高中的面积那么大。走在医院的大楼里，有一种置身于军事重地的感觉。707医院的花园目前是易铉星期天最喜欢探访的绿化圣地，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长凳上看书写生，一呆就是大半天，因此也省下不少零花钱。

　　这两辆绿色的车子到医院去做什么的呢？难道有人突然受伤了吗？

　　当天下午，学生处颁发紧急通知：学生们没有紧急事件尽量不出校门；如果是A市本地的学生周末回家，最好能结伴同行，离校前返校后到须学生处签名登记，各班的班干部配合学生处的老师，每天就寝前清点宿舍里的人数，将情况汇报给查房的值班老师。

　　一时间议论纷纷，风声四起，各班的班主任面对学生们提出的疑问，均不作任何回答，只告诫学生们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听从学校的安排和指示，其他的一概不要妄做推断。

　　浓重的疑云在学校上空盘旋了整整一个多星期，终于有明确的信息透露出来了，是A市日报，原来几天前经过校门口的车辆竟然是军队的车辆，它们运输的不是军用物资，也不是军人，而是被遣送回国的越南新娘。

　　这些越南新娘都是以非法的途径抵达A市及附近郊县的，可能是通过人贩子，也可能是通过其他的偷渡方式，据不完全统计，在A市生活的越南新娘竟然达到5000名之多，没户口，没工作，身份来历不明，给社会治安带来巨大的隐患。

　　以上是正义言辞的官方声明，而私下里的草根言论侧重点有所不同：那些被遣送回国的越南新娘中，大部分已经为人母，基本都已经适应了本地的生活，当她们得知要被遣送回国，反应都很激烈，胆大的抱着孩子到政府门前苦苦哀求不要送她们走，胆小的不敢出头，只能躲在家里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母子分离的那天，正是瑞林高中的学生看见车队呼啸而过的那一天，因为情况特殊，路途又远，政府不得不调用军队的车辆负责遣送，那天有两辆车子掉转回头，去了707医院，是因为有一辆车子里发生了突发事故，一名性子刚烈的越南妈妈，眼看回头无望，冲动之下，一头撞向护送战士手中的枪支，刺刀穿入胸口，伤势严重，车辆不得不掉转回头，送她到附近的707医院抢救，另一辆车负责陪同，以防万一。

　　以上消息来自梅慎臣，他是A市人，父亲又是某位身居要职的领导，所以他的消息可信度较高，他是以一个消息灵通者或者现场目击者的身份来透露消息的，所以语调中不可避□□露出一种得意洋洋的架势。

　　而女同学们的言论又不同，她们偏重感情方面的，比如邹慧明，她这样说的：“都生活好多年了，总会有感情的。孩子都生了，是不是人贩子拐来的，不要紧吧？”她的意思是，孩子都生了，还计较人怎么进来的，没必要。

　　莫丹妮总是喜欢和她唱反调：“怎么不要紧？难道国家的法律还比不上个人的感情有权威吗？如果照你这么说，谁都可以随便进进出出我国的领土，岂不是乱套了，国家的主权还怎么维护？”

　　她故意板起面孔，装出一副长辈教导后辈的模样，说完她还夸张地老着嗓子咳几声，摇头叹气：“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感情大过天。”

　　有人扑哧一声笑：“我们年轻人？您呢？老人家？像老太公一样？哈哈，丹妮，你不会也喜欢老太公吧？”

　　莫丹妮偷偷地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易铉，猜不出老太公的话题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她偷偷地用胳膊捅了捅程思思，程思思立刻会意：“易铉，你怎么看这件事？”

　　易铉茫然地应了一声：“什么怎么看？”明显刚才没在听。

　　莫丹妮原先就担心她一提老太公就翻脸，见她如此，便放下心来：“问你对越南新娘的看法。”

　　易铉的思绪被拖回来了，她的眸子变得乌亮乌亮的，象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难保5000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别有用心的，越南女特务都很忠心又暴戾，谁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我赞成全部遣送回国，一个不留，孩子么，留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子果敢狠绝，有点像电影里的神教教主，本来只是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们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生起，她们立刻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