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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握刀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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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峰》系列之
握刀的手
文/雪峰
一
我是一名孤独的刀客。
在江湖上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我的人就如同我的刀一样,寂寞,深沉,无名。
我的刀从未曾染血,但是它也曾经辉煌灿烂过。
——可是现在我却要用它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一位在我这一生中最心爱、最信任、最重要的女人的生命。
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二
为了爱而拥有,为了爱而放弃。
拔刀的声音响彻在苍茫的草原,猎猎的寒风吹动着我的思绪,也吹起关于往事的无限追忆。那黑暗中踯躅的往事又是什么呢?
刀在青青的草原。
我拔出刀,毅然决定为她做这一生中最后一件事,也只有我能做。
我不知道她在嗫嚅着什么,但那淡淡的“不”字却印在我近乎零乱而苍白的思绪里,是让我不要去,还是不要我杀他?
——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三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往事,那也是他们的人生,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如何定位的,但是我的一生似乎与草原有关,与刀有关。
每个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我曾经试图挑战天下第一把快刀,可是我失败了,我的刀从我的手中碎裂,碎梦。
然而我并没有死,那个人却在临终前把他的刀赠给我,得到兵解。当我拭干鲜血,躲藏在这片美丽多情的草原上时,我的往事以及梦想便一同埋藏在这片苍凉、茫漠的荒草间,直待岁月老去,心事荒芜,往事无痕。
那一年的风很轻,云很淡,天很蓝,水很静。遇到她的时候,她正拖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在明净的湖水边追逐我那只受伤的小羊。她抓住那只小羊,央求我把它送给她为其疗伤。从她烂漫天真的眼眸中,我读到一种了人世间至善至纯至美的东西。在她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在草原上流浪的牧羊人,一个孤苦无依的哑巴。
我们从那以后便成了朋友,她每天都会带来新鲜的奶茶和沾着晨露的野花。她说话的声音就像草原上飞翔的小鸟。我喜欢上了这位天真活泼而又美丽热情的小姑娘,我无法知晓我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父亲、兄弟还是情人?总之见到她,我就会感到很快乐。
她为了医治我的声音,独自奔向洁白的雪山,去寻找传说中的“雪莲花”,可是她却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四
草原上的春风总会使野草茁壮地成长。
如同挽救那只受伤的小羊一样,当她把他从冰封的雪山边缘背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却掩饰不住他的气质与尊贵。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但是我还是救活了他的生命。有时候,挽救一个人比杀死一个人更惬意,虽然我从握起刀的那一刻起从未杀过一个人,可却因为我拥有那样一把刀而受到追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怀璧其罪吧。
我和他之间没有语言,没有友情,也没有敌意,甚至什么也没有,可却是她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至少是优秀的人,他也英毅,勇敢,健壮。他在和她闲聊的时候,也曾扬言要战胜天下第一快的刀,我只是颔首微笑。他用剑,他的剑法很好。每当日暮西山,草原上燃起篝火的时候,湖畔她那座洁白的帐篷边都会响起剑锋萧飒起伏的声音,还有她欢快的笑声。而那个时刻,也是我酒喝得最多的时候。
草原上的夜色永远是美丽的,草原上的人也很多情,草原人的心就像灿烁的繁星,像马头琴上铮琮悠扬的乐音。我喜欢这片恬静的草原,但是这里也有荒芜和狼群。我很孤独,但我不喜欢狼。
五
如果说我开始了解他,应该从那件事情说起。我的羊被狼叼走了,她体谅到我的心情,把那只小羊抱回来安慰我,可是她也如同我那只羊般被老族长的儿子叼走。草原上与江湖上的生存原则没有多少差别。那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磨我那柄深藏不露的刀。然而我却知道我也只能磨刀。
他已经骑着草原上性子最烈的骏马奔至老族长的面前。老族长当然不愿让自己的族人成为陌生人的妻子。条件是倘若他可以割回雪山深处传说中最凶残的“野狼王”的头颅,就可以带她永远离开这片草原。三天后,他从雪山中回来,利剑上挑着狰狞的狼头。她狂奔着扑向他的怀抱。
那一次,草原上的篝火烧了一夜,她帐篷中的美妙歌声响了一夜,我的酒也喝了一夜。
六
寒冬素裹着这片草原,野狼在深深的冰寒中发出嘶哑凄厉的狂嗥。
哥萨克的铁骑从雪山的那一边践踏到这片宁静的土地上,他们是草原上真正的狼。他们带着远古洪荒的野蛮、凶残和罪恶剥夺了所有人的自由和生存的权利。老族长因不满他们的统治,而被残酷地剥皮示众,草原上空阴霾笼罩。
那天夜里,草原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到来似乎使草原重又焕发出春的生机,当她拜倒在他面前口称“将军”的时候,我们才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
后来的事迹近乎传说,他带领着草原上的人顽强地与哥萨克抗争。她被那些凶残的家伙掳走了。他带着回归到他身边的大军长驱直入,到哥萨克的营地去营救她。
我无法形容那一战的惨烈,鲜血把整条河流都染红了。当我们陷入敌人的包围,无路可寻时,雪峰上忽然亮起一盏“明灯”,是她竟然引火烧身为他的大军引路,终于将哥萨克的铁骑驱逐出去!
有人说,胜利的时候也是离别的时候,我不知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分离。可是我却知道一个女人由最美丽突然变得形貌丑陋所要忍受的痛苦与辛酸。她是否觉得她已再也配不上他。但她为什么还要一定为他守候,直到头发花白?!
七
多少年过去我也忘了,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也有我初遇她时那样大了,我的头发却早已花白,如同洁白的雪峰。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上苍何以要如此安排人的宿命。莫非总有人企图忘却某段历史?
当她被利剑穿心的时候,还不知道来杀她的人居然会是他派来的,也许她早已知道,她早已准备为他而死。她知道他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堪回首而试图忘记,销却,泯灭的,他们不允许这些事情的存在,于是逐步为往事而做了结,企图销匿历史!
有些人,为了爱而拥有,为了爱而放弃,她死在对他的爱里。
当我站到他面前时,他充满了惊疑和不信,他绝不相信草原上的哑巴牧羊人居然如此顺利地闯入他的禁宫,不相信他的剑法在我面前竟似变得微不足道。就连我也不相信我的刀法居然足以傲视天下。“杀她,你死!……”我艰难地迸出这四个字。当我一刀斩下他的头颅时,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意。如同当年他一剑斩下野狼王、哥萨克首领头颅时的那般快意吧?
我看到她最后一眼的时候,她眉目间是一泓安详的微笑。我不敢确定这微笑的含义,但我知道她一定很满足,那是为爱而满足的微笑。
八
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我未能确定这么做是否正确,还是错误,但是当我得到消息说,新王登基后,却是王后及其家族把持了朝政。而江湖上开始流传说,是一个残暴神秘的杀手杀掉了一位“明君”而使恶后的阴谋得逞!这个时候,我才开始了解他们之间的爱,触摸到了爱的真谛。
爱也许不是不断的占有,而是不断地放弃。
我的鲜血溅在青青的弯刀上,在青青的草原上,我再一次握起了刀!
九
荒凉的草原上竖起一座孤坟。
一柄弯刀,一只断手,一颗人头,一壶浊酒,一位孤独的老人。
墓碑上镌刻着以鲜血漆成的文字:
“这是一个用爱编织成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世界……”
……
2001年9月1日于肇东初稿。
2006年12月7日整理于文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