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场》Lycidas

5、四

　　站在食堂门口，徐孟挂了电话后，魂不守舍的往回走，脑子里闪过无数多个画面：
　　被抢救时痛苦的抽搐，几个护士拼命的按住她。心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引的她痛苦的大喊，然后麻醉剂终于起效，这种疼痛逐渐消失，而身体却不愿随着麻醉剂的效用睡去，睁大眼睛努力保持大脑清醒，因为这种疼痛感是如此的熟悉。好像生命里已经经历过无数类似的痛苦，这种感觉维系着另一种记忆：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红木桌前，欢声笑语落停前，一本苏曼殊集被轻轻搁在桌前。然后笑声，酒杯碰撞声渐渐隐没.......麻醉药引发的幻觉如此奇妙，徐孟极力想走进桌前拿起那本书。但是四肢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再就是她常常一人走在母校--师范附中的林荫路上，附中很大，也很美。由于母亲是附中的老师，所以她能自由出入学校，无聊的时候就去那里的图书室找点老书看。母校的高中生压力极大，所有人只专注于高考，所以图书室也很少有人会去，里面极其安静，常常只是徐孟一个人和老校工默默无言的在那里坐着，各看各的书。
　　莫非刚才那个男生是高中校友？
　　徐孟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试图把刚才盯着半天也想不起来是谁的那个男生的影子安放到图书室里，徐孟，老校工，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极安静的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静静的坐着，各看各的书。这个想法突然把徐孟吓了一跳！
　　今天真是邪门了。
　　在自修室坐定后，思绪也一直拉不回来。一整天的效率都极其低下。徐孟闷闷不乐的回到了租住的公寓里。由于父母怕寝室太吵闹又没有空调，夏天会冷着冬天会冻着，所以另外给徐孟租了附近的一栋单间住宅。好在S市不大，人口也不多，房租也不贵。
　　徐孟打开电脑，登上□□。立马就看到宋杰的头像欢快的闪动着。
　　“学姐你终于上线了！”
　　徐孟一抖霍，这货急着找她一般都没好事：“怎么了？”
　　“帮我个忙呗”
　　“有话快说”
　　“你先答应我再说”
　　“死都不答应！”徐孟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预感....
　　“漫友不还你了。”
　　“你妹！”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还拉倒，反正最近也没时间看”
　　“。。。。。。。”宋杰没辙，点了一排过去，顿了顿，发来一个文件。
　　徐孟收来一看，是一张手绘稿，绝对的宋氏风格。宋杰是个素描天才，因为看的漫画多，小时候又特意去学过，再加上本身的天赋，宋杰的每张草图徐孟都觉得是惊世之作。
　　徐孟小时候也被父母逼迫着上了不少绘画班，但苦于天赋不佳，最多也就只能临摹个七七八八。宋杰经常鄙视她，号称幼儿园小朋友才临摹，都大学生了临摹也不能临出神韵来还不如不画。徐孟却不反感，倒是终于有人说出了她全无天赋的大实话。因为虽然一直到初中徐孟的画画课都能在班里排上二三名，但实际上自己是真的毫无天赋，一张很简单的素描临摹也都要花一个星期苦苦描画，其他的学生断是不会闲着无聊连画图课作业都要这么认真完成的，父母却还一个劲的认为自己的女儿天赋极佳，不停的鼓励她在这方面努力。说白了，徐孟仅仅只是认真而已。比起一小时就能原创出惊天地泣鬼神，比例精准，线条毫无拖沓的宋杰来说，“徐孟就是个渣。”--宋杰名言，她满心欢喜的收了。
　　不过宋杰也有不靠谱的时候，比如他讨厌用任何软件，因为觉得太麻烦。连这张手绘稿大概也都是方才胡乱用卡片机拍了发来的。

　　“好歹开个台灯在旁边或者开个闪光灯吧.....”徐孟抱怨到。
　　“懒得搬台灯，闪了更看不清”
　　“。。。。。。。。”徐孟立刻就领悟到了宋杰想干嘛：“怎么地描线条还是填色？”
　　“真聪明”
　　徐孟刚买了一块手绘板，挺初级的便宜货，无非是想闲时打发打发时间的。宋杰的画都是铅笔手绘，但这货偏偏非常喜欢逛论坛，他的画经过他胡乱一拍，再胡乱加点幼稚园级别的PS，瞬间就从手绘惊世之作变成了网上土包子的三流PS失败品。他的帖子多半都没什么大人气，零星有几个跟帖的也多只是：LZ你用的什么相机，没有闪光吗？
　　宋杰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来找徐孟了：“你看着办，不过我还是更期待填色作品”
　　“你这也太模糊了，看都看不清，描线难度很大啊”
　　“走不好路怪不好”宋杰又开始毒舌，顺便还发了一个仰天挖鼻孔的表情。
　　“。。。。。。。。。。。。。”徐孟无奈了“好吧，期中考试完再说”
　　“嗷..............”宋杰肯定在电脑那边哀嚎了，“期中完又是期末，期期复期期，拖稿无限期。”
　　“你们这些没期中考的站着说话真不腰疼。”
　　“随便你，只是千万不要烂尾啊，我睡觉去了，88”

　　徐孟这时才认真看了看这幅画，虽然被拍成黑漆漆的一大片，但凭徐孟长期练得的自动脑补还是能看出来原稿是相当惊世骇俗。虽然旁边还给取了个惊世骇俗的烂名字“冰雪女王”。
　　徐孟真想一口老血喷电脑上。
　　和她见过的其他宋氏草图比起来，这幅画的可谓难得的认真。女王的脸是难得的写实派，而非大眼长睫的日漫风。脚底和头上布满了冰棱，虽然这种设定安插在写实派里有点奇怪，谁成天无聊顶一头的冰柱子到处跑啊，但整体看上去却毫无违和。鳞片状的图案从“女王”的手指一指蔓延到肩，双手搭在腰际并握一根有同样图案布满的手杖。甚至连裙子上也大面积一丝不苟的繁杂的绘满了花纹。这得花多长时间，徐孟真想问问宋杰。
　　不过最怪的是女王的脸，可能是宋杰照着某个真实的人脸画的，因为看起来实在太熟悉了。可能是某位明星？但徐孟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记忆力为数不多的几个明星的名字一一对应了一下都不太像。
　　今天真是撞邪了，莫非失忆了么。
　　徐孟关掉电脑和台灯陷入了沉思，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吧，或者该死的考试要背的东西太多...
　　今天看到的那人到底在哪里见过呢，要不下次直接去打个招呼，搞不好真是以前的高中校友。或者是初中的？长相变化有点大所以想不起来了。不过要是以前都不熟，现在打招呼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着想着徐孟沉沉的睡了去，梦里又见到那本装帧精美的苏曼殊集。这一次她渐渐走近了那本书，轻轻的抚摸丝绸绣花的的封面，内心不断赞叹，一本书竟也可以这般精致。拿近细看，那花纹竟和宋杰画的裙子上的花一模一样，很是少见。
　　突然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徐孟见一女子着华锦旗袍，身形纤婉，端坐在书桌前，书桌的布置很怪，既有笔墨纸砚，又有一块很稀奇机械座钟，旁还落着卷好的宣纸画和几张黑白照片。女子用的是钢笔，在土色的信签纸上落笔：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女子将将写完，另一人进屋将刚才那本书递给她，徐孟想转头看来着是谁，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来人似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女子没有伸手去拿书，也没有抬头看来人，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却不互相看对方，女子低头盯着刚抄写好的诗，男子沉默稍许，将书放在一旁，似是盯着女子，一手抬起像是要说些什么，又落下。梦里两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徐孟却觉得他俩有千语万言在这沉默不语的抬手扫视间已经互述给对方。
　　.........
　　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抵就是这般，白天里画作，陌生的身影七零八落的拼合在梦里，让这个梦的感觉也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