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夏/福华) 月光》步月清宵（應九）

9、Chapter 9

　　艾琳·艾德勒说得对。战争给人们的生活上了发条。在当下，门第、身份那些东西都变得不重要，珍惜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夏洛克和约翰狠狠地过了一段荒诞不羁的生活。这样短暂的一段生活，在约翰日后的回忆里，竟成了一段最为温馨甜蜜的日子，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恬静。
　　这天上午门铃响时，夏洛克还赖在约翰的床上，他们刚刚厮混了好一会儿。当约翰匆匆披上衣服走进起居室的时候，便看到起居室的中央站着一名绅士。他身着考究的三件套式西装，拿着一把长柄黑雨伞，神情倨傲。
　　“中午好，华生医生。”那个男人朝约翰微微一颔首，他的声音低沉而优雅，目光却凌厉快速地将约翰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约翰还来不及应声，夏洛克也走了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睡衣也皱巴巴地揉在一起，他走到约翰身边，给了他一个法式热吻，然后转过头挑衅地看向那个男人。
　　“是什么让你一大早就来破坏我的平静生活，麦考夫？难道是战争已经结束所以你失业了？”
　　一大早？麦考夫掏出一只怀表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我来向你寻求帮助，夏洛克。”他平静开口道。
　　夏洛克也挑起眉毛：“麦考夫，你是节食过头了么？”
　　约翰觉得此时他应该进厨房给客人泡一杯咖啡，可他刚迈出一步，就有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不用麻烦，华生医生，我一会儿就走。”
　　“他不需要咖啡。”
　　好吧。约翰收回脚，退后一步，尽量使自己离剑拔弩张的两人远一点。
　　麦考夫看了约翰一眼，淡淡对夏洛克开口道：“德国人因为皇家空军对慕尼黑的空袭，威胁要对英国进行特别的报复。我们暂时不知道这个报复究竟是什么，但在十一月十五日，国王夫妇计划去伦敦视察近日被德军轰炸得最严重的地段，而据可靠情报，德国人派出的十名狙击手已潜入不列颠境内。夏洛克，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出这十个人。”
　　“无聊。不要。”夏洛克将眉毛挑得更高了，“鉴于我们在某件事情上无法达成一致，你现在是221B最不受欢迎的人物，所以你最好滚蛋也不要再来烦我！”
　　麦考夫撇了撇嘴，转身就走，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讨人厌地顿了顿：“我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死敌来伦敦了，夏洛克，那位臭名昭著的纳粹情报头子声称自己将会是十名狙击手中的一个。”
　　莫里亚蒂也没打算悄悄地出现。事情的开始是雷斯垂德收到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某位将军夫人，照片背面写了一道难解的谜题，可怜的女人，如果夏洛克不能在十二小时里解决这个难题那么她就会被炸死。在成功解救了那名女人之后，赫德森太太拿来了一封信，这次是一个无辜的平民，被安上了炸弹，而这一次只有八小时来破解照片背面的谜题。离十一月十五日愈来愈近，这座雾都仿佛都陷入重重疑云。
　　夏洛克貌似妥协了，他摇身一变成了英国政府的特别顾问，每天脚不沾地忙着破解谜题并且找出狙击手，他和约翰再没有时间谈情说爱。距离十一月十五日还有一天的时候，有八名狙击手相继落网，还剩两个，此时的伦敦，呈现出一种大战前夕诡异的平静。

　　约翰觉得自己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夏洛克了，或许距离他们告别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
　　“你的手在发抖，约翰，这样完全无法一击毙命。”
　　约翰猛地回头，夏洛克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线。
　　“哦，对，或许我该称呼你塞巴斯蒂安·莫兰上尉。我只是想给斯卡尔先生试试你送我的那件睡衣，很合身是不是？”
　　约翰转过头，惊讶地朝对面他所熟悉221B的窗户望去。窗帘依旧是半垂着，屋里点着灯，这让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的人清楚地映在明亮的窗帘上。那半转过去的脸，轮廓分明的面部，颀长消瘦的身形，以及仿佛正安静思考的姿态。
　　“是的，我还顺便为斯卡尔先生化了个妆。”夏洛克愉快地解释道，“所以，这游戏怎么样？”
　　约翰苦笑地转过身，缓慢却坚定地朝夏洛克举起枪：“夏洛克，你一直是如此的才智绝伦。可是，对不起，夏洛克，这次不是游戏。”
　　“原因？”
　　“你一定已经推理出来。”
　　“说你的原因！”夏洛克吼道，他终于不再向约翰露出他虚假的微笑，目光沉沉地望着约翰。
　　“这是詹姆·莫里亚蒂下达的指令，找到一个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接近他，然后在下一条指令到达时杀掉他。”
　　夏洛克冷笑：“为莫里亚蒂卖命，搅乱战局，将整个大陆拖入战争的泥沼，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我不会为自己辩护。我先遇到的人是哈利，我和他共同经历的过去促使我今天站在这里。我没法预料能在未来遇到你，更无法预料你会给我的生活带来那样巨大的冲击。”约翰叹了一口气，慢慢扣下枪的扳机，“人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因此也无法对过去做出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有对现在负责。最后我得说，塞巴斯蒂安·莫兰只是化名，约翰·华生，才是我的名字。”
　　夏洛克闭上了眼睛，因此他没有看到约翰举着枪的手微微偏了一点。
　　枪声在这一刻响起，约翰匆匆从窗前一跃而下，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夏洛克微微翘起的嘴角。

　　冬日的阳光苍白得无力，海德公园旁一栋蜂蜜色的住宅里，麦考夫正坐在一架黑色的查伦钢琴前，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巧地跳跃，他微微仰着脸，双眼轻阖，完全投入于路德维希·范·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不可抑制的沸腾热情中。雷斯垂德倚在门边静静聆听，直到一曲终结。
　　“他怎么样？”
　　“只受了点轻微的小伤，他运气很好，子弹打偏了，打在他上衣口袋里的一枚吊坠上，我让多诺万等人在巴茨医院里看着他，如有意外他们会立即联系我们的，不过我想现下他总该安分待在医院休息了吧。”
　　“我可没你乐观，格雷格，”麦考夫笑了笑，“他固执地厉害，千方百计想要破坏那个计划。”
　　“你是出于对他的保护，尽管我也觉得首相的计划很残忍，我知道，你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麦考夫捏了捏雷斯垂德的手指，笑着说：“我和夏洛克一样，是个心冷的人。我关心的人只有夏洛克和你——哦，格雷格亲爱的，别露出这副表情，我总是忘了告诉你，不是只有夏洛克，你也是我珍惜的宝贝——所以，虽然夏洛克的推理结果应该无误，但我还是要确保你待在伦敦同样平安无事。”
　　雷斯垂德英俊的脸蛋又红的冒烟了：“你、你还是先担心你那麻烦精弟弟吧！还有，你们兄弟俩一样，都嘴硬心软！”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二人含情脉脉的对视，麦考夫接起电话，果然，麻烦精弟弟夏洛克悄无声息地从巴茨医院溜走了。
　　在巴茨医院门口，夏洛克从一个报童的手中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信封里照例装了一张薄薄的照片，这一回，照片上的人是昨晚逃之夭夭的塞巴斯蒂安·莫兰上尉，他被绑了炸弹，而他身后的地标式建筑，是考文垂大教堂。照片背后粘了一张火车票，是伦敦至考文垂的火车票，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夏洛克嗤笑一声，大步朝帕丁顿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十四日，午后。考文垂市昨夜下了一场雪，好在次日放晴了，阳光融化了一半的积雪，剩下薄薄一层，覆在古老陈旧的建筑群上，亮晶晶闪着光。这座城市的居民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许多人刚用完午餐，趁着慵懒的冬日阳光打个盹儿，虽然战争已经离得很近，但谁能料到它会来得如此之快。
　　夏洛克望了一眼午后懒洋洋的街道，踩上最后一级台阶。
　　“啊哈，瞧瞧谁来了！日安，福尔摩斯先生！”
　　“我说什么来着，约翰，不论你是否背叛我，都不能够阻止我与福尔摩斯先生这次伟大的会面。”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考文垂大教堂的钟楼上，终于见到了他生命中的死敌，詹姆·莫里亚蒂。
　　他斜斜倚靠在钟楼摇摇欲坠的栏杆边，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有一双狡黠的棕黑色眼睛，你看到他会觉得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绅士，但其实他正在酝酿某个惊天的阴谋。
　　“啧啧，你真让我感到失望，夏洛克，原来你也只是个常人。”莫里亚蒂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约翰，叹息道，“这么说我这个弟弟确实对你有几分致命的吸引力？”
　　夏洛克的笑声有点儿刺耳：“我是为了你而来，你知道的，莫里亚蒂。你以为你的计划万无一失？事实上它对我来说不值得一提。”他指着约翰道，“你不该让他来英国的，莫里亚蒂，你的弟弟，他或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但绝不是个合格的间谍。我说什么来着，喜欢一个人容易让我们失去克制与理智的判断，迷失在一种荷尔蒙伪造的情绪中，约翰，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约翰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碍眼，这是他们两个聪明人玩的游戏，他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妄图介入他们俩的较量。
　　“哦，我可怜的弟弟小约翰，”莫里亚蒂同情地瞟了一眼约翰，“我说过你的自作主张是讨不了那个负心汉丁点儿欢心的！”
　　“这么说，英国政府确实已经破解了我的密码？”莫里亚蒂委屈地撇了撇嘴。
　　“哦，如果你指的是‘月光奏鸣曲’。”夏洛克不再去看约翰，他朝莫里亚蒂走了过去，说道，“显然，你创造的密码不如你吹嘘得那么神奇。我那位可怜的朋友就几乎已经破解，是你杀害他并销毁了稿件，不过你同样没有料到，艾琳·艾德勒是一名双面间谍，有了她留给我的那段副本，我一样能够破解！”
　　“哦哦得了，夏洛克，我才不在乎德国人是否发现他们的‘超级密码’已被破译。你的兄长倒是希望你不要破坏他的完美计划，不过你真的能够忍住不把这个惊人的成果弄得世人皆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听兄长的话的乖宝宝？”
　　“不不不，我才不管这些呢，夏洛克，我在乎的只有你，你是否会在十一月十四日这一天来到这里，与我决斗，这才是我唯一在乎的。显而易见，你来了！”
　　“当然。在解决我和麦考夫之间的小问题前，我总得先解决你。莫里亚蒂，有一点你说错了，其实做一个常人，也并非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在约翰喊出声的一刹那，夏洛克朝莫里亚蒂扑了过去。
　　空中有飞机在盘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十四日夜，七点一刻，考文垂市区内突然响起尖锐的防空警报声。五分钟后，德国“海因克尔”飞机在城市上空出现，巨大的轰鸣声与爆炸声震得城市地动山摇，十个小时后，考文垂市变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