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叁•莲华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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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花眷年一行人心思缜密，计划周全，在起事之前就设定好了败逃的方法和路线，重伤的迟迟，被回忆击溃的扶苏，以及仇恨浴身的璎珞，怕是难以逃脱吧。
一早潜伏在周国军队里的花眷年的同伙，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跃而起，四剑合并，砍断了看台的支柱。轰隆巨响中，看台轰然倾倒。青狼见情况不妙，冲花眷年丢下一句：“他日再见，但愿你的剑能比今日用得更好！”
而后足下轻点，飞身回去护驾。
其实这一瞬，杀了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还不想。那样好的身手，以及她眼中同样属于战士的光芒，让他起了私心，想留住这份力量。
最畅快的捕杀，是在猎物最强大的时候。
他有耐心等到那时！
一片混乱中他们趁机往城外疾驰而去。扶苏抱着迟迟，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跟在他们后面跑，甚至都忘记可以御剑飞行。
以防周后与其手下穷追猛打，璎珞在飞奔中转身凌空一射，一张巨大的冰墙张开，堵住了来路。
杀出城门后，又往前奔逃了数十里地，直到周围都是一片荒郊野岭，他们才停了下来。
扶苏看着怀里的迟迟：“迟迟，怎么样，还难受吗？伤口痛不痛？”
迟迟摇头道：“还好。”其实心脏处还是如蚁噬般细密地疼着：“撕兄，你放我下来。”
扶苏依言将她放下，小心扶着她，让她半边身子靠着自己。迟迟看着对面那些人，冲露出本貌的花眷年道：“你根本不叫年隽华，也不是什么云隐游客对不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花眷年与父亲相视一眼，得到后者肯定的反馈，回道：“没错。我们的确不是云隐游客，我也不叫年隽华。如实告诉你也不妨，我，和站在这儿的人，我们都是楚国人。准确来说，是楚国遗民。还有，你们在盘龙城里遇见的那两个人，也是我们。”
当时那两个乞丐？
可明明两个都是男的啊。
原来如此，她的易容术和易容技巧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连声音都可以改变的吧。
看着迟迟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花眷年似是很满意：“看来我的易容术确实不错。”
然而璎珞听见她说的话，眼睛骤然睁大，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你说你是楚国遗民，可否告知，你是谁的后人？”
这时那一直保持神秘的高大男子走上前，单膝跪在璎珞面前，表情格外温和，就连那可怖的刀疤都不那么吓人：“是下士之女。不知公主可否还记得微臣。”他抬起头，璎珞看清了他的脸，颇有惊色。
“你……你不就是……”
“没错，下士正是御前近卫队一队队长，花千重。”他心知身为一国公主，璎珞不可能清楚每个微臣下士的名字，便自报名号。
近卫队一队的队长，就是那个在扶苏面前，用身子拼死为她挡了一剑的娃娃脸少年么？“你……当时不是……”死了吗？
这样的后缀，真的难以说出口。
他答道：“下士当时的确身受重伤，但那一剑并无伤及要害，在周兵焚毁王宫离开后，下士刚好醒转，勉力从王宫的后门逃了出来。当时与我一同逃走的，还有身后这几位。”
又几个黑衣人走上前，拉下蒙在脸上的黑罩，露出璎珞曾无数次见过却从来未认真去记过的面容。他们皆单膝跪下，花千重垂首厉声道：“罪臣未有战至最后一刻，为国捐躯，而是选择苟且偷生。有辱军威，有辱国家，请公主降罪！”
璎珞眼下一热。
不，这些忠诚的将士都是无辜的，他们忍辱负重活下来，不过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驱除鞑虏，光复楚国。
俯下身子，她扶起花千重和那几位旧臣，说道：“亡国之虞，罪不在你们。害了整个国家的，是我。”
这时花眷年冲出来，刷的一声，剑尖直指璎珞：“璎珞公主已在二十年前死于莲见扶苏的剑下……”说到这儿她眼风扫过扶苏，扶苏的脸色立时更白，“她的尸首亦下落不明，难道你要说，你也是没有伤及要害，而后自己爬起来逃了出去，二十年都音容未改吗？而且我听闻，璎珞公主是不会任何武艺道术的，而你却有一身绝伦技艺！”
那几人也抬起头，最初的狂喜过后，疑惑渐次浮起。
璎珞看着他们半掩半露的疑惑眼神，转向花眷年：“我的确已经死了。在二十年前，这具身体，不过是曼陀罗花与雪水幻化出来的躯壳，真正的肉身，风化在何处，埋葬于何方，我亦未知。”
花眷年冷笑：“我的耳朵会听到谎言，可我的剑不会相信。”
锋利的剑尖又逼进一步。
璎珞不再看她：“信与不信在你。于我又有何紧要，不过是一具虚假的躯壳，装着不堪回首的记忆。”她望着远处的山坡。声音寂寥：“如若不是云中君，我原本就不该出现，你也应当不信。”
听见师尊的名号，迟迟与扶苏皆是一怔，不等花眷年回话，迟迟拼命走过去：“你刚刚说了云中君的名号对不对！你怎么知道他的？”
璎珞转回身，看着面前强忍痛苦的苍白少女，和肩上鲜血已然凝固的扶苏，眼中寒意凛然：“这具身躯，便是拜云中君所赐。”
师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师尊救了她？在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眷年，将剑收起来，不得放肆！”花千重忽然喝令道，“不管这中间有多少无人得知的秘密，但老夫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就是我楚国的璎珞公主！”
“可是，父亲……”
“闭嘴！不得在公主殿前放肆无礼！”而后冲着璎珞：“小女花眷年少不更事，冲撞公主，请公主降罪。”
璎珞道：“无碍。对人抱有戒心是应该的。”
花千重又道：“公主，下士在亡国之后，于这几位旧友联合起来，寻找四散的苟活着的国民，组织了亡国志士，为光复我楚国而一直努力着。可是王室血脉，尽数断绝！我等一直在犹疑与痛苦中战斗，不知自己做的对与不对。而现在，公主，您死而复生，就是楚国和我等的希望！您一定可以将我们统率起来，打败周国！”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喝声如山倒，威令震四合！
在花千重的严厉逼视下，花眷年不得不不甘愿地单膝跪下，做出承诺。
她原本是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但这所谓的公主身份扑朔迷离，她必须时刻提防着。
面前这个女子，强大而美丽，却身份不明。她手中一支箭，就可以逼得周后退让三步，如此特别的存在，倘若真是公主，她必誓死效忠；可一旦不是，她的存在，将会成为复国最大的阻碍！
冷眼旁观这一切，迟迟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终于认好亲戚了吗？可以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吗？”
不是她故意要用这样无礼的语气来说话，只是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咽不下这口气。她深深地有被他们合伙算计了的感觉。
花千重率先应道：“你想说什么？”
迟迟道：“你们为何骗我们，以除妖为名，实是刺杀周后。莫非，是你们想除掉周后，所以借我们之手来行事？”
“没错。”花千重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呵，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这么多人，计划这么周全，却一点用都没有，还要靠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才有接近周后的机会？”见对方居然这幅嘴脸，毫无愧疚悔改之意，迟迟忍不住讥讽道，“还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置他人的性命于不顾。你们这样，和周国也没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能成事，我该怎样嘲笑你们才好！”
不过一瞬间，眼前白光一掠，花眷年的右手就狠狠扼住了迟迟的脖子，她目光如炬：“你再口出狂言，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迟迟几乎透不过气来“卑鄙……无耻！！！”
扶苏拔出剑就要朝花眷年砍去，“放开迟迟！”其他人也各自拔出武器，璎珞将手中的雪晶弓对准扶苏：“莲见扶苏，你砍下试试，我让你毙命当场！”
剑在半空中抖了抖，迟迟眼睁睁地看着拿着剑的手慢慢垂下去，扶苏不敢看她。只是说着：“放了迟迟。”
加诸在迟迟颈间的力道轻了些，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哼，真是没有想到，你莲见扶苏，也会有砍不下去的时候。”看着扶苏为了迟迟而拔剑，为了她的话而放下剑，心里却一点欢喜都没有。
当初我冲入你的剑下，你却分毫犹豫都没有。刺穿我心腔的不是你的剑，而是你的决绝！
她深知此刻扶苏不是害怕死而放下剑，而是担心自己若死在这儿，就没有人可以再救出他身边的女子。
所以选择放下。
莲见扶苏，你到底，是爱着她的。
对吗？
“莲见扶苏，你不要忘记，当年就是你，我楚国才会亡国，今日老夫要在这里，让你血债血偿！”花千重大声喝道，伤疤狰狞颤动。
扶苏握紧了手中的剑，低着头，声音如从很深的地底破土而出。
“我死无所谓，可至少，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他猛地抬起头：“你们所说的，是我率兵闯进楚国王宫，是我杀死了璎珞和她的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看着璎珞。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是我杀了你！可我明明没有！
花千重慢慢将当年的情形一一道出，他每说出一个字，扶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璎珞站在不远处地势稍高的小山丘上，平野上刮起的大风将她的白衫吹得舞动，一双赤足血红如练。
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花千重提起剑：“现在，你可以乖乖受死了吗！”
正在这时，扼着迟迟脖子的花眷年忽然觉得右手如被烙铁烫住般炙热，让她不由松开了手。她惊讶地看着面前一直羸弱的少女全身忽然绽放出白光，如华光九练，直逼云间！
迟迟仰天清啸，一字一顿：“莲——华——出——云——术。”
随着这一声清啸，白光四下绽裂，天地失色，日月无辉，白光以沧海怒潮般的气势席卷开来。
所有人都被逼得不得不退回原地拼死防守，以防被灵力击伤或卷走。甚至连璎珞，都用雪晶弓做了个结界，尽全力挡住那排山倒海的灵力。同时心里大加诧异。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丫头，体内居然蕴含了如此浩汤的灵力，破坏力实在惊人！
然而不知怎的，其他人都没这灵力冲击得痛苦不堪，而她稳稳守住了自己，反而觉得这灵力在狂暴的波澜之后，化成无数条细丝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只有扶苏，也不管狂风卷起沙石磨破了脸颊，也不管灵力如鞭抽打入肌理，他不顾一切冲进漩涡的中心，所谓风眼中，看见几近消融在白光中的迟迟。
他冲上去，一把抱住迟迟：“停下来！迟迟！快停下来！”
迟迟勉强睁开眼，声音飘渺回荡在风眼中：“快……撕兄，快……快逃。”
不久之后，迟迟遇见了在青云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华公子。他为迟迟疗伤，修补灵力，看似不经意地问她。
“当初为何连这般大逆不道的术法都敢用，就不怕形神俱毁，堕入魔道？”
迟迟看着自己因为灵力受损，而肌肉腐蚀，露出森然白骨的双手，面无表情道。
“因为我不能让他死。”
这个世界上可以死很多人，甚至可以让我死，可唯独我想留住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命。
爱之所以激荡，源于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甘当！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叁•莲华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