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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施妙 罗曲天 ...

  •   【壹】
      观玉山的花从不会枯萎,四季风姿迎风舞,远望五彩共一色。
      年幼的罗曲天牵着一个青衣小童并肩坐在树下,小童揭下蓑帽,面容清秀,明眸清澈如水,近近看来分别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不过四五岁,脸上却是不符合的忧愁,只见她叹气道:“这都死了第四个了,父王虽不再为我指婚却也不让我出来,曲天哥哥偷偷带我出来,父王发现了可怎么好。”她叹气的原因有两个,一则担心罗曲天被她那严厉的父王责罚,二则她害怕从小跟她一同长大的罗曲天像她那几个突然暴毙的未婚夫一样可怎么办。
      长安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当今圣上以前独宠一位妃子,不知是不是群臣的劝谏起了作用,一日,圣上竟在三千后宫佳丽中不理会她了。后来竟将她赐给荣王做侧妃。那女子入了王府不过一年左右,便诞下一女,却难产逝世。女娃生下的那天,冬寒瑟瑟长安城里却百花齐绽,边关也传来捷报。众人都说这是这女娃是上天送下来的福祉,不仅除了那妖妇还带来福气。可随着女娃慢慢长大,跟她指了婚约的世家公子都暴毙而亡,如今长安城里各种传言都在弥漫。
      “姑父与王爷向来交好,上次我不小心打碎了王爷最喜欢的清水白瓷,王爷还不是没有责罚我,放心吧。”罗曲天这样安慰她,可见着她颦着眉,心下一慌,忙问。“阿妙,怎么了。”
      施妙抬头看着他,为了不让他担心,才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没事,我只是在想,若是以后我的未婚夫都死光了,没人娶我可就嫁不出去老死在王府了。”
      罗曲天习惯性地拍拍施妙矮他半截的头:“不会的,他们不要你,到时我去阿妙便是。”说着,他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等我报了父母之仇,阿妙便是将军夫人。到时就再没有人欺负阿妙了。”
      罗曲天出身将门之家,父母投身国战死于战场,罗父有个妹妹收养了罗曲天,这才留住了罗家最后一丝血脉。
      罗曲天深知施妙处境不好,即使荣王再疼爱她,也不能幸免王妃对她的刁难。
      这样的遭遇,又好过他多少。
      不管罗曲天怎样安慰她,施妙还是担心罗曲天的命格被她所影响,她将手上戴着的玉珠取下来放在罗曲天手中,那是她母亲留给施妙的遗物,保她一世平安。
      可若是没有罗曲天,要平安有何用。
      玉珠自然是极好的,漾着似清溪一般的水色光泽,每一颗都饱满圆润,更难得的的是,那上面还雕刻着细巧而精致的云纹。罗曲天也是这串玉珠于施妙的珍贵,他正要推辞,施妙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按住他的手:“曲天哥哥既然知道这玉珠的价值,就不要推辞罢。”
      罗曲天透过晶莹的玉珠,隐约间好像看见那个在梦中一直跳舞的女子,他再一眨眼,心道不过是自己眼花了罢。
      前人常说世事难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几年间,风雨忽变。
      朝上颇得盛宠的苏太傅竟被群臣诬陷贪污不少钱财。圣上本是不信,可随着群臣们拿出一件又一件证据,也不由得相信了,按本朝历律应全家当诛,念在罗家三代功勋,这才留下罗曲天和罗姑姑两人。
      一时间,荣华富贵已成过眼云烟。虽凭着罗家之前的遗财不会为生活担忧,可终究还是不比从前。
      为父报仇征战四方,无权无势谈何容易,也不过是一个想当上将军的梦而已。
      眼下施妙已过及笄,出落得袅娜娉婷。有不少世家公子不在意流言上门提亲,施妙都一一婉拒了。荣王疼她也是不在意这些,但荣王的意思却清楚得很,反正不能嫁给罗曲天。
      “郡主千金之躯,怎能跟着小民四处奔劳,还是快回王府,莫叫王爷担心才是。”世事变迁,一如俱往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却没有变。罗曲天明白终究不同于往日,他无法功成名就,年少的承诺只能是童言无忌。他不理施妙往前走着,难以察觉地微微偏头,余光扫到那抹明蓝的身影,觉得已足够。
      施妙站在原地绞着一角旧帕,没有再追上去。目光落在远方的山丘上,好像模糊地看见年少的女子和年少的郎。她站了些许时间,没有留心在罗曲天的身影。
      “若只是因为苏家没落。他也一定会娶我的。”她的语气中却蕴含着无限的自信。风微微一吹,蓝光一耀,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一晃便是十载,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可玉山的花依旧明媚如昨,花开不败,摇曳生姿。

      【贰】
      似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落了无尽的叶,女子背对着他随落叶而舞,舞姿矫若游龙,鸾回凤翥。随风而行,舞姿时而轻缓却带着刚劲之力,跳舞的女子不是在梦中,而是好像在他心中跳了好多年。多年来,他竟也不知那女子是谁。
      滴落的水珠落在罗曲天的脸上,睁开眼只见满目幽深的葱绿,参天大树的树隙间,隐约瞧见一弦弯月。周围遍地生花,却忽地觉着有些寒意。
      “公子醒了。”远方传来一道女声,仙乐一般的声音中还带着喜悦。罗曲天闻声抬头,青衣女子翩翩走来,如瀑的长发随风微微飞扬,最妙的是她那双眼睛,似玉镜般空明,似溪水般清澈,似明月般幽冷。
      “敢问姑娘是?”刚看见这个地方的的确觉得惊艳,可现在贸然出现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他倒是生了几分警惕。
      “我是白青央,公子唤我青央便是,这里是泉凝月,公子不必担心。”白青央慢慢走近,微微一笑。
      那双清冷如水的明眸一下就洞察了他全部的心思。他心中不禁赞叹白青央的观察能力,双手抱拳道:“罗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原为姑娘赴汤蹈火以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白青央脸上笑意不减;“公子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待会儿再来看公子。”她走了几步,回头道。“泉凝月好久没来客人了。公子不妨小住几日。”
      这个地方很美,罗曲天却是忘了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只记得他在树林中想要抓几只猎物,突然一道强光一闪,他的意识慢慢涣散,再睁开眼时就到了这里。
      他无心去追究那些,这个与世隔绝的仙境足以让他暂时不用牵心一切。
      他也是个普通人,面对施妙他潜意识中想逃避她,
      这个无忧无虑的泉凝月,可以埋葬下他的一切挂念。
      施妙有什么值得他挂念的,家中的万贯家财,还是郡主的高贵身份。论美貌,她不及青央,论温柔,她也不及青央,论性格,她的张扬更不比青央的内敛。
      泉凝月天空那轮弯月从没有落下过,罗曲天问白青央为何。白青央始终三缄其口。
      那段时间,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因为罗曲天不信有泉凝月这样美好的地方,可是在他狠狠掐了一下手臂疼痛无比后也还是不由得信了。白青央看着他的样子,掩嘴笑道:“公子当这是梦吗?”
      罗曲天打量着四周幽深的景色,隐隐还是有些不信:“若不是梦,怎会有如此世外仙境。有前人所传桃花源无所觅,怎的今时我便如此轻易地就入了这胜似桃花源的地方。莫不是到了最后,只是梦一场罢了。”
      “青央不知公子所说的什么桃花源,只知这泉凝月只有两种人可以进来。”
      “哪两种人?”
      “善良的人和有缘的人。”白青央笑道。

      记不清是那一日,罗曲天只记得白青央带他去的那处地方是怎样的美轮美奂。
      那是泉凝月,又不是泉凝月。
      那是可以看见,遍地花开,蝴蝶翩迁。
      白青央说这里是泉凝月的禁地。
      既然是禁地,就不允许外人来这。白青央却这样做了,但她说她不怕惩罚,前任守护者突然离开,她便守护在此,不得离开半步。
      罗曲天听着白青央娓娓叙述着泉凝月的故事,不由得生了一丝同情。也是,这个地方再美,谁也不愿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生活。他知道白青央绝非凡人,可是他没缘由地不觉得害怕,那是一种莫名的笃定。
      那天,白青央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久到罗曲天禁地里依然阳光明媚却不知是黑夜还是白天。
      白青央自然自语的话,他也没有听清什么。最后清晰入耳的只有三句话。
      “我守护泉凝月数百年,不得离开。于我而言本身就是惩罚,还会怕别的惩罚吗?”
      “我第一眼见到公子,就觉得像是等了很久的人终于来了。”
      “我心慕公子,希望公子能够留下来。”
      那一天,整个泉凝月似乎就只有罗曲天和白青央两个人,漫山遍野都在回荡着罗曲天那句“我愿意留下来,永不离弃。”,泉凝月的禁地不再是禁地,还是一个会让他们所铭记的地方。
      听到他的许诺,身姿纤细的女子脸红地垂下眸子,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罗曲天看着她的侧脸,恍惚中觉得脑中有一个堵塞的地方猛地炸开,他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青央,就是他梦中一直背着他跳舞的女子。
      人们都说姻缘前世早注定,他本是不信这些的,可现在不正是应了白青口这句话吗?
      梦中女子的面容他至今都还没有清楚地看见,但那一样的背影,一样的舞姿就让他已经固执地坚信那就是青央。

      【叁】
      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让白青央喜忧参半。
      泉凝月的渺茫泉又出现在泉凝月,从此,泉凝月白天黑夜正常循环,再不会只是漫漫长夜。
      泉凝月的一切事物都有灵性,但渺茫泉却不会生了灵性逃离泉凝月。
      罗曲天听白青央说过,很多年前,泉凝月的守护者还不是白青央。而是因犯错而被罚守泉凝月的招壁仙女。泉凝月为仙家圣地却杳无人烟。招壁存了私心开了泉凝月的轮回道,善者入,恶者逐。一次,泉凝月中进了个凡人,招壁对他一见倾心。凡人不为所动,慢慢生了个想法。后来招壁被凡人骗出泉凝月,为了他的宏图霸业还蛊惑招壁带走了渺茫泉。泉凝月生灵涂炭,天帝大怒。
      人间贪念,本就浩劫一场。
      守护泉凝月的责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泉凝月精灵白青央的身上,天帝为了不再发生招壁仙子之类的事,便让白青央守护在此不得出。可是轮回道迄今也不能完全关闭。
      现在渺茫泉归回泉凝月,白青央的责任便可以卸下了。她看得出罗曲天的心意,她想随罗曲天回凡间,只羡鸳鸯不羡仙。
      出了泉凝月,她再也不能进入泉凝月,并且这还会遭到天帝的惩罚。
      当心中装下一个沉甸甸的人,明白心动为何物时,这些,便不怕了。
      罗曲天带着白青央回了罗家。
      那时正值盛夏,满城的花开得正俏,白青央的出现像是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恰到好处地吹到每个人的心上。
      那街道上人群涌动,都想一睹美人真容。罗曲天牵着白青央的手,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施妙,她的眼睛平静如水,却像一把刀子剜在他心上,一遍一遍地在质问他,为什么你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看向施妙,眼神同样平静,那是一种安于天命的无力的平静。
      周遭议论声四起。没有人注意到,那只没有牵着白青央的手收紧握成拳头,在微微发颤。

      见到姑姑,罗曲天称是青央救了她,养好了伤这才回来,打算择日成婚。
      其实婚礼也没什么操办的,毕竟罗家今日不同往日,白青央和罗曲天也只是按规矩拜了天地便是了。
      罗姑姑对白青央说不上满意和不满意,白青央奉了茶,罗姑姑例行公事地将头上那个戴了一些时间的翡翠双珠红宝簪插在白青央发髻上。
      待到白青央欢喜地离开,罗姑姑才望着白青央远去的背影道:“那个姑娘倒是个可人儿,却难为你和妙儿了。”
      罗曲天想了想刚才那些人的议论声,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听着街上的那些人说,阿……她嫁人了?”
      罗姑姑叹气道:“是啊,你失踪这三个月,我是日夜担心啊。妙儿每天都来看我,她执意不嫁,说是只嫁给你。后来圣上下了旨意,对方是淮阴侯的嫡子,妙儿想要逃婚,而圣上却好像知道她想这么做,暗暗告诉她,若是走了,荣王就性命不保了。”
      罗曲天听着,没说话。罗姑姑继续道:“过了一个月,淮阴侯之子意外暴毙,妙儿便成了寡妇,真是作孽啊。”她从小看着他们长大,如今看着施妙过得不好,满是惋惜。“以前高僧说你必须要娶一个压得住你命格的女子,妙儿命硬,你俩的姻缘早就注定了。若不是苏家落魄了,现在哪有这劳什子事。”
      淮阴侯一家本就目中无人,行凶撒泼,儿子更是风流成性。施妙嫁给他不是羊入虎口,这一个多月,他难以想象施妙是怎么过下去的。若不是因为他,施妙怎会迟迟未嫁,怎么会因迟迟未嫁而被赐婚给这样一个人渣。
      他心中痛心疾首,没有说一句话。
      从姑姑房间里出来,看见一个身穿绣花白绸裙的女子,他认出是施妙,正要躲开,施妙忙奔上去拉紧他的衣袖:“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施妙打扮得清雅素净,满头青丝只以一支圆月弯花步摇装饰,以前的她断不会穿着这种寡淡的衣饰。罗曲天没有挣开她的手,语气,冷冷淡淡的:“群主说的是哪里话,我已有妻室,郡主也嫁作他人妇,何谈想不想见一说。”
      施妙一愣,迟疑地道:“这么说,你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吗?”她想起刚才所见的那个女子,的确美若天仙,为了罗曲天可以抛弃一切。她不信,罗曲天不会是一个只爱美色的肤浅之人。她在心中暗暗道,是了,一定是因为苏家的事,一定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
      这些不都不重要吗?
      可是罗曲天分外认真地说:“施妙,你还不明白?”在施妙看来,他的笑是在讽刺她。“也是,如今这一切,你身为荣王的掌上明珠,也不应该是你能明白的。”他看着施妙,笑容也是苦涩的,一锤敲醒梦中人,也比黄粱一梦好。
      施妙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像是一阵刀风,活生生地很多年前的事劈断。
      “我母亲心仪于一个人,那人利用完母亲之后便将母亲弃如敝屣。幸好母亲遇见了父王,父王对母亲很好很好,母亲却仍念着那人不为所动。伤心的永远都是两个人。若是有一天,那人负了我,我定要杀了他。”
      “可是,曲天哥哥,我舍不得这样做。”施妙喃喃道。她面无表情地看了远处面带恨意的女子,随风消失不见。
      【肆】
      之后罗曲天再也没有看见施妙。
      青央的到来好像是福运眷顾了罗家。罗姑姑这样说。可是只有罗曲天知道,这福运完全就是白青央用她的灵力来帮助他的。
      起初去打猎,白青央总是随他一起去,偶然还会找到几株名贵药材,能换上不少钱。日复一日,也积攒了不少钱,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罗曲天看着坐在梳妆台前日渐消瘦的身影,顿时觉得这段日子,真是难为她了,心下愧疚。白青央本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为了他却入了这滚滚红尘。
      罗曲天的脚步很轻,他突然出现在白青央身后着实吓了她一跳,手一颤,手中的弓便落到地上,
      罗曲天弯腰捡起:”这是什么?”弓身光滑,雕刻着复杂而神秘的花纹,外形也与其他弓不一样,察觉到他的目光,竟微微反射到细碎的紫光。
      白青央夺过弓:“没什么。这弓,”倏忽,她露出势在必得地笑。“可以猎到好猎物呢。”
      罗曲天心下一软,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青央,这些都交给我,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的。”
      罗曲天的关心让白青央心中的暖意更盛,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想了想,她问:“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不再像现在这般,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呢,傻青央。”罗曲天本就不善言辞,他简单地表明了心意让白青央放心。抱着白青央,他心中暗暗想,如今阿妙已经和我不可能了,她好生过下去便是了,青央几近罗家呕心沥血,我怎么会因为你的美色而负了她呢?
      天公不作美,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长安暴雨倾盆,雷雨声交织轰隆,像是老天的哭泣,又像是以决绝地姿态埋葬一切。
      说来也奇怪,那三天,罗曲天的梦中没有了一如往昔跳舞的女子。
      他没有见过那样的施妙,一身蓝衣盛装站在雨中无助对着他道:“曲天哥哥,带我走,带我走……”
      她一声一声重复着“带我走”,声音凄惨哀婉,伴随着漫天的梨花纷飞。让罗曲天不信那是施妙,施妙什么时候会像这样。他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却只见施妙的身影扭扭曲曲,慢慢不见。
      梦醒,他有些揪心地问姑姑是不是施妙出什么事了。姑姑愣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突然担问起这个?昨天她告诉我要去城郊的霓裳别馆看景……”
      他的眼皮直跳,头上慢慢冒出细密的汗珠,还没等姑姑说完他便冲出大雨里。
      是了,他梦中的场景便是在霓裳别馆。以前在玉山一眼望去,便是霓裳别馆的梨花满天。比起玉山的百花齐放,霓裳别馆的满目雪白更别有风情。
      很多年以前,两人还小,施妙便说一定要去霓裳别馆看看那梨花,远远望去总不那么真实。
      这个时候,大雨滂沱,她还顶风冒雨地去看梨花?
      他本是不想再理会施妙的,反正她过得很好不就够了吗?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中和现实中同样莫名其妙的施妙,都让他不能不去理会。
      雨越下越大,霓裳别馆前,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手持□□,青衣不改,却满头银霜的白青央:
      一个是双手长剑,蓝衣盛装,但血染衣衫的施妙。
      【伍】
      “曲天哥哥,你终于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在意她,他也不会冒雨前来,是不是?
      白青央见状,心下恨意更盛,巴不得赶快除掉施妙。这个贱人死到临头还想勾搭罗曲天。若不除掉她,她和罗曲天怎么还会有安宁,若不除掉她,真是要辜负了罗曲天对她那么好。她想着,心里的魔念便勾了出来。搭箭上弓,目标正是施妙。
      裂莘弓,她用精元所换来的魔器,那施妙绝对承受不住这擎天一击。
      裂莘,猎神,裂神。
      “青央,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罗曲天目欲迸裂,见白青央充耳不闻,那箭直冲冲地正要飞向施妙,罗曲天不要这样,他不想这样,他宁愿他死,也要施妙好好活着。不只是因为他亏欠了她一段韶华,更因为……
      “曲天!”两人声音齐发,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个声音悲痛欲绝。
      不曾想,那裂莘弓上的箭是一把杀掉神灵的箭,射中凡人根本无伤大雅。箭越过罗曲天,生生地飞向施妙。施妙想逃,可是那箭像是磁铁一样正中她心脏。
      “阿妙!”罗曲天飞奔到施妙前,他的眼中只有血染蓝衣的施妙,不会的,不会的,阿妙一定没事。他心尖上的颤抖已经传到抱着施妙的手上。“阿妙,阿妙。”
      “曲天哥哥。”怀中的施妙轻轻地笑,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却终究是不可能的。彼时的施妙带着笑叫他曲天哥哥,现在的施妙带着染着血的笑唤他曲天哥哥,她的声音充满着无限深情。“我好想……”她想完整地说一句话让罗曲天不要记住她受了伤脆弱的样子,可裂莘箭的威力太强,她做不到了。那只颤抖着想擦去罗曲天泪水的手也重重落下。
      “阿妙,阿妙。”罗曲天一遍一遍地柔声叫着施妙。他不信,阿妙一定只是睡着了。他不会再扰醒她睡觉的。没关系,她不醒来他就一遍一遍地叫她,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一直唤着装睡的她,唤醒了他便给她喜欢的小玩意。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妙,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睡下去了,会着凉的。快点醒来,我不在乎那么多了,等你醒来我便娶你,凤冠霞帔,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白青央大声打断他:“曲天,我才是你的妻子。”她不信罗曲天会因为施妙死了就变成这样,他之前明明对施妙那么冷淡,一直都是施妙勾引他不是吗?她忍无可忍地走到罗曲天面前打断他抱着施妙的手,罗曲天置若罔闻地用力推开她,继续抱着施妙。
      不应该是这样的。白青央看着罗曲天神志不清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摸样,突然有些害怕地想着,这是不是就是天帝给她的惩罚,离开泉凝月入了凡尘,因为担心施妙会抢走罗曲天便用她的精元换了裂莘弓杀了施妙,毁了她也毁了她。
      不该是这样的。
      那一夜,曾经施妙所说花开不谢的玉山所有花都在一夜之间枯萎了。曾经她说的霓裳别馆的梨花也在施妙和白青央打斗时灵力浩荡下漫天席卷盘旋,最后归于尘土。
      罗曲天看着那光秃秃的梨花枝,他怎么也想不起幼时的梨花开得怎样灿烂,反倒是记起幼时两人拌了嘴,只要最后罗曲天送她一枝梨花,她便不和他争执不休了。那些以往的记忆涌入罗曲天脑海里,最后化作一声感叹:“原来。”
      彼时,他还不知,施妙度喜欢梨花不外别的,只为梨花纯白似雪宛若少年时和它的花语。
      纯真的爱,一辈子的守候分离。
      那时,她彻底地省略那个不美好的分离,谁知道他们最后就真的分离了。
      雨还在下,他依然抱着施妙不放开,依然说着年少时的豪言壮语,仿佛这样才能弥补自苏家没落他们分离以后的那些时光。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听到他的阿妙叫他不要再难过了,她在泉凝月等着他来娶她。
      那再好不过了,如画仙境,择一人终老。

      【陆】
      人总是要到了最后关头,真要失去点什么,才知道何谓珍贵和后悔。
      到头来不过一个贪字,两者皆顾,忘了有曰鱼与熊掌不可皆得。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像是逃不开的。

      譬如白青央,因为什么离开泉凝月,因为什么杀了施妙,因为什么让罗曲天忍无可忍地让她离开。
      又譬如执念不能放下的罗曲天。

      临冬,万家灯火,独没有他的那一盏。
      他给罗寻系好狐裘大衣,罗寻自幼体弱,或许是白青央那时精元已经不如从前。
      后来白青央生下罗寻后就走了,大抵是她已经意识到留在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身边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其实后来慢慢地罗曲天也明白了,他虽然是恨白青央的,可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想,他和施妙分开,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宿命。
      可是就算那是,他也不会那样认为,因为他知道施妙一定是在泉凝月的。
      他相信施妙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以前的时候,哪怕他失踪了,哪怕他娶了白青央,她不都是从未离开吗?
      他看着罗寻和邻家的小童玩得正欢,嘴角凝着一丝苦笑。
      泉凝月已无处寻。
      泪染银霜。
      只可惜,多可惜,世间聪慧之人何其多,却也不知怎么做才不会后悔,失去珍贵又该怎样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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