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夜雨浮云戈》行舍

25、第二十四章

　　是夜，初夏，雷电交加。

　　屋檐下的水珠连成一线，交织成雨帘往下落，很快汇集成溪流。

　　街上没有人，家家户户门窗都紧紧关着，连平时夜里打更的人，都因为这天气而躲在家里没出来。天空闪电一阵密过一阵的将天空照的雪亮，密云低压，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

　　风很大，将所有能吹到的东西都吹的呼呼作响。

　　弥子瑕穿着夜行衣，带着斗笠，在帝丘街大踏步走着。面对这样一条看起来格外阴森的街，心里却是满意的。这样雷电交加的夜晚，最适合打打杀杀的行动，除了当事人，别人都很难听到他们打斗声音，大雨也会冲走所有因为打斗而留下的痕迹。

　　这一次，他有了必胜的把握。天下第一楼也已经派出最好的杀手来帮助他完成这次任务。他其实跟天下第一楼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天下第一楼的主人跟他父亲是旧识，曾经欠下他父亲一个承诺。弥子瑕一直没有用这份大礼，因为这是他父亲用性命换来的。但是为了戏舞云龙，他还是去求了那个人。那个人倒也爽气，立即答应助他夺回戏舞云龙，但夺回戏舞云龙后，他与弥家就两不相欠。

　　弥子瑕身后跟着的是四位身材不一的黑衣人，也都蒙面带着斗笠，即使看不清表情，从他们在雨中行走的脚步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能感觉出他们不凡身手。

　　此时齐豹也在严阵以待，这几日府中接二连三的遇到刺客，还跟天下第一楼有关，那就必定是跟自己手上的戏舞云龙有关。早知道戏舞云龙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他也还是会接受的，他经受不住那么大的诱惑，试问拥有了天下财富之后，谁不想更进一步拥有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呢？现在他又不能将戏舞云龙拿出来给卫灵公，这样就明摆着让姬元知道自己心怀不二之心。也不能继续留在府中，万一被人拿走或者被搜出来都将会对自己不利，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献给曾经答应助他夺得王位的羊舌鲋，他知道羊舌鲋想夺取晋昭公之位，已经暗中部署多年，如果再加上戏舞云龙，就有了号令天下的理由，接替自己哥哥位子也就名正言顺。只要羊舌鲋继了位，还愁自己搬不倒姬元那小子。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明日就会派人将戏舞云龙送出去，但是在送出去之前，若有一个人敢来齐府抢，但凡跨进一只脚，他就要砍断这只脚。

　　这是他的府邸，无论谁都休想在他的地盘上抢走他的东西。

　　就算是卫灵公姬元也休想。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挡住他的路。

　　数十条素衣劲装的大汉，束手肃立在他身后。

　　他坐在大厅前披着虎皮的椅子上，除了身后立着的练家子，左右两边也各站着一位满脸傲气的大汉。他们实在不知道齐豹为何会如此提防刺客，依他们上两次交手的经验来看，那些人不足为惧。对他们来说，齐豹花大价钱将他们请来保护宅邸根本就很无聊，很无趣，还不如让他们出去杀人更痛快。

　　但是他们也知道，能让齐豹花这么大的价钱，将他们从楚国找来，那个跟他作对的人一定不是小人物，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天下第一楼。他们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人，与天下第一楼那样有背景的杀手组织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们并不想真正与他们为敌。但这次既然接了活，那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好齐府，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你吃这碗饭就得担着个风险。

　　突然，寂静的屋外，忽然传出一阵厮杀打斗声，夹扎着雨声雷声传进大厅所有人的耳朵里。

　　怕是屋外巡逻的人跟刺客打起来了。

　　声音一想起，大汉们就想往外冲，但被齐豹叫住了，门外人的性命远没有他身上的东西重要。

　　很快，屋外的声音就停止下来，齐府又恢复宁静，这样的宁静却更让人不安。

　　弥子瑕带着四个黑衣人来到了大厅，雨水打湿了他们的黑衣，站在干燥的大厅里，脚下立即就积满了水。五个带着斗笠穿着黑衣的蒙面人齐刷刷站在大厅里，那胖胖黑衣人，看着大厅里数十个人将齐豹围在中间，眼睛里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左手慢慢的伸入衣襟里，突又很快地挥出。刀光一闪，左手边三个彪形大汉就齐齐倒下去，一剑封喉。

　　那个胖胖黑衣人旁边的黑衣人脱口而赞道：“好，大哥出手好快。”这胖杀手显然也对自己的出手很满意，对着那人挑了挑眉，意思是说，那还用说！

　　弥子瑕轻轻笑出声，说到：“齐豹，今日我无意取你性命，只是过来问你取件东西，你何必叫这么多人招呼我们？”

　　齐豹却冷冷道：“只怕今日你们是有来无回。”

　　只见齐豹后面的数十条素衣大汉，一个个都已弓上弦，刀出鞘，严阵而待。

　　弥子瑕朝身后四人做了一个手势，嘴里又发出一种清脆的暗号声，门厅外突然出现十四五个黑衣打扮的人，他们迅速鱼贯而入，与齐豹面前素衣大汉拉开阵势。

　　杀气更浓，除了两方人马呼吸声，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两方人马比将起来，瞬间只见刀光剑影，以及鲜血喷溅声惨叫声。

　　突然间，所有的动作全都停顿，连呼吸都似乎已完全停顿。

　　刹那间，这一战已结束！

　　底下横七竖八的躺着鲜血满身的尸体，放眼望去通通是素衣壮汉，而那群黑衣人则退回弥子瑕以及四人之后。

　　孤零零的齐豹站在大厅中间，看着地上他花重金从楚国找来的护卫，几乎不能相信世上真有这么样的人，真有这么样的事。

　　弥子瑕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就是有表情齐豹也看不见，因为他蒙着面。只不过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齐豹，眼睛里竟似还带着极冷酷的讥消之意。

　　齐豹的脸却已完全扭曲变形，眼睛里更充满了惊讶、愤怒、恐惧。

　　狂风突起，吹得齐府大厅朱门咯吱作响。

　　弥子瑕凝视着齐豹，淡淡道：“你是想留一条命，还是交出我要的东西？”他本可以杀了齐豹，再从他身上找出戏舞云龙。因为他已经知道齐豹为了安全起见，必定会将此玉带在身上，不离左右。可是，他不能杀齐豹，杀了齐豹万一惹怒齐豹家臣，将会给姬元跟卫国带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弥子瑕身后的黑衣人插嘴道：“不杀了他恐怕会后患无穷……”

　　弥子瑕仍旧是淡淡的回应：“既然你们主人让你们听我的，那就照我说的做。就是后患也是我的，不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黑衣人不再多说，只回答：“是。”

　　弥子瑕又道：“齐豹，我的耐心有限......”

　　齐豹看着一群浑身充满杀气的杀手，他们正用凄冷无比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好像随时都准备着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齐豹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故意假装镇静，冷笑一声道：“好，我就将东西交给你。但是你怎么能保证我把东西交给你后就安全了？”

　　弥子瑕淡淡道：“你根本无从选择。”

　　齐豹怒道：“这算什么？”

　　弥子瑕道：“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

　　齐豹冷笑道：“今日败在你手上，是我手下技不如人。东西你拿去，希望你真能说话算话。”

　　他用手在衣襟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锦缎包裹之物，单手递给弥子瑕，一脸不舍与咬牙切齿之情。

　　还没等弥子瑕上前，旁黑衣人已经先行快步到了齐豹面前，接过了齐豹手里的东西，确认没有不妥之后再交给弥子瑕。

　　弥子瑕接过，解开锦缎，打开又合上，惋惜的对齐豹说：“早这样，你这群护卫就不会死。”

　　齐豹道：“他们无能，死不足惜，就是这次没死，让我丢了东西，我照样也会让他们死。”

　　弥子瑕冷笑道：“你这种人才真是死不足惜。可惜.....”他没有说下去，其实他想说的是可惜姬元现在还不想你死，所以我不能杀你。

　　齐豹道：“可惜什么？”

　　弥子瑕道：“可惜你死期未到。”

　　说罢，弥子瑕转身走出了大厅，走进雨帘中，一室的黑衣人也在瞬间撤离。

　　屋外仍旧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风刮的门咯吱作响。要不是看到地上淌满的人，齐豹几乎以为那群人根本就没来过，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弥子瑕与黑衣人行至街口，停将下来。

　　那个胖黑衣人开口道：“你要拿回东西，我们已经帮你拿到。这次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就此分别了。”

　　弥子瑕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他根本已无话可说。

　　那旁黑衣人继续道：“你要知道我们天下第一楼金牌四杀手可是很少一起出动的，你就为了这个浪费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弥子瑕道：“要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用？我要他，也只是因为他对我来说太重要，我认为值得，那就是值得。”

　　胖黑衣人听到他如此说也就不言语，与其他人俱双拳紧握，道：“就此告辞。”

　　弥子瑕也学着他们握拳：“保重！”

　　看着天下第一楼的人离开，弥子瑕快步往回赶，费了这么大心力的东西，终于到手了，总算为姬元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天外依旧风雨大作，行在雨中的人却很开心，世间还有什么比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事情更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