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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书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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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枫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无论什么话题都能与我谈论一番,虽说意见不能总是统一,却也通过口舌相争体会到不少乐子。因此我常常跑到他园子里一呆就是半天,这会月上梢头我才回到自己房间。小月刚刚才拿了点心茶水放好了出去,紧跟着窗口响动,开关的声音,然后簌簌的脚步声,我惊了惊,随即平静下来。内间里出来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能从窗子进来。
“所为何事?”我盯着他的眼睛,自从那天小木屋一见,我竟然对他没那么排斥了。
“睡不着,不知能不能与小姐叙叙家常话。”他规矩的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一步,手自然下垂着,腰间依旧别着那把剑,在灰暗的烛火下闪闪发光。
“进都进来了,站着干嘛,坐吧。”我看他此时老实的样子,更加没有了反感和戒心。
他谢过后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搭上去,并不说话。
过了会我耐不住这种安静,开口道:“去看过心瑜了么?她怎么样了。”
他拿了桌子上放的水蔺果没有去皮直接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半天才回到道:“没有,不过小丹说这几天没什么大动静,应该没什么事了。”
我正好夜利用他吃水果的空当儿仔细端详,鼓起的腮帮透着孩子气,微皱的眉头些许的英气,书生气很重,如果不是脸上未痊愈的刀疤和腰间的剑,也许我只会认为这是哪家的正在学堂之乎者也的小生。那条淡淡浅了的刀疤也不能遮盖他身上此时散发的亲和力。这与我看到那个的亡命天涯的刺客和那个拿刀抵着我的莽夫完全判若两人。
他正好抬头对上我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不过马上若无其事的说:“水蔺果要趁新鲜吃,从树上摘下来十五日便不再有酸凉可口了,反而会更甜些,口感也不干脆。就像这几颗,放的太久了。”尽管这样说着,还是又放进嘴里一颗,继续细细的嚼着。
水蔺果是马桬国的贡品,一路上快马加鞭送抵京城要整整十日。前几日东城大军平定了边境沅涣国的进犯,皇上龙颜大悦,夸赞爹等几位大臣觐见有功,便赏了这批新进贡的果子。这水蔺果在本国向来是皇家水果,就连我这也是第一次吃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个讲究。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究竟是何人。”我没有接下话茬反而问道。
“我不是刺客吗?偶尔也做做采花贼。”他心情似乎不错,显然还记着我那天的有意冒犯,有心思跟我抬杠,不过就连抬杠也是一本正经,像是在私塾跟先生探讨一篇古文,让我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这可是小姐亲自说的。”他很认真的停住正要往嘴里放水蔺果的手,继续正经的问道,显然不知道自己有点呆傻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屏住笑意:“我是很严肃的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行刺的何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连着问了心中一些疑问,可他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想了想,终于继续问道:“你和心瑜,又打算怎么办?爹说下月十六,她便出嫁了,跟我同一天……”说到这停了,心想干嘛莫名其妙的加上自己呢。
正当我觉得有些不妥,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抬了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深深地眸子散射着柔和的光芒,像茫茫黑夜的点点星光,完全没有杀手的凌厉。
半响,他才悠悠说道:“我和心瑜,并没有什么。”可这是心瑜亲口对我说的,难道会有错。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对心瑜,只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毫无男女之心,怀着感恩的心对她,没成想反倒让她误会。那天我行刺不成,反被官兵包围,苦斗了很久快要支撑不住,只能被迫跳下河水逃命。上岸后只是没命的跑,后逃到这里便翻墙而入,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后来便没了意识。醒来后,就在那间屋子里了。”
我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他清清嗓子说下去:“那天从河水里上来我冻得浑身直抖,加上内伤外患,很快不省人事。醒来后就是心瑜一直照顾我,送饭送药。在我身体好之前从未离开过那间屋子,也只是从门缝里看了外面的环境,并不知道这就柳府,也并不知心瑜是大小姐。这一切是心瑜自杀我才知道的。”
“她对我很好,让我不知如何报答。她的心意我也知道,只是不知怎样回绝。直到她被逼婚那一晚,她哀求让我带她走,哪怕不是她希望的那种关系,哪怕我不想要她,她也要跟着我。大丈夫理应尽其所能的满足救命恩人的一点点请求,可是现在我自身都难保,又怎能给心瑜承诺什么。我注定是漂泊一生。我什么也不能给她,况且,我也不想让她永远活在我的救命恩人的影子下面,这样,我更加于心不忍。第二天便发现我的散魂散不见了,接着心瑜就出事了。”他神情黯淡,自顾自的说完了所有的一切,便不言语了。
“你行刺的什么人?”我一步上前迫不及待的追问。
他没有动,漫不经心的说:“自然是仇人。”只是眼中聚集的杀气让我浑身一抖。
“你的仇人是哪家?又报的什么仇?”我明知道他不会说,还是一味的想要追问。
“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半响他才冒出这样一句话,早知道不会问出什么,还是有些失望。
沉默,让心也欲语无言。
他书生气的面孔蒙上了一层阴霾,沉重的不能透气。
是夜,阴云阵阵,月光再也没有往日那样倾尽窗口。站在窗前欲起身,我叫住他:“那为什么告诉我你和心瑜的事?不怕我报官捉你?”
他没有回头,声音轻的有点听不见:“心瑜说你不会的。”
我微微握了握拳头,心瑜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说,事实上,我确实不会,至少不会毫无把握的去揭发他,该死!
“至于我前面的事,只是不想让你猜的很辛苦,另外,不要担心,我养好了伤就走,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他突然这样说让我自己感觉跟心瑜比起来很自私,可转念一想我这样做也并没错,毕竟这样一个陌生人是时刻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已经从窗口跳出去,没有一丝声响,背影很快隐没在黑暗的枝桠中,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无眠之夜,这样一个男人,是心瑜的幸运,还是悲哀。
我突然又感到遗憾,竟然就这样让他走了,我问了一晚上,还是不能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来头,他带着上等的白玉发簪,吃过贡品水蔺果,害羞守规矩却不介意随意出入小姐的闺房,有着书生的气质却满身刀疤武艺不凡,此时却沦为官府通缉的刺客,他有着不可抗拒的神秘的魔力,在他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又会有怎样的将来,这一切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几天来一直忙着成亲的事,做新衣,听娘将三从四德,温习女红绣活。偶尔路过心瑜的园子,看见她坐在园子里,恢复了原来那种毫不在意的眼神,连恨也看不见了,我总会迅速的逃离,不敢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还是经常跑到子枫的园子里跟他讨教音律舞蹈的问题,娘总是告诉我,就要嫁人了,不能跟别的男子走的太近,虽说在一个府里住着,也是朋友关系,但总要避避嫌,免得旁人说些闲言碎语。可自己呆着总是闷,子枫园子里多少有趣些。
说来也怪,一般的花都是花季开花,开过就谢了,唯独这朦途花,开过了还开,谢了就马上由花苞长出来,没几天又是一朵,甚是有趣。所以总是趁娘不在偷溜过去。这二天娘呆到傍晚了才走,看了时辰不算晚,又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