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谁浅笑》世外春

1、第一章 论舞

　　早春，院子里株株桃花竞相开放，在微风的吹动下，竟像一张张小的笑脸，“小姐，快些梳洗好了，老爷吩咐这次小姐一定要去，可不能耽误了呢。”我正趴在窗边看的入神，就听小月这丫头吵吵着进来了，后边的几个丫头捧着新做的衣裳把我包围了，七手八脚的帮我梳头发，换新装。
　　我也只能无奈的任凭他们捯饬我，看见窗外一个气质华贵的夫人缓缓走来，是娘，我更加不高兴的别过头去，这主意肯定是经过娘同意了的，她跟爹一条船，刚刚成年，就想把我往外嫁。
　　“清儿，娘来看看你收拾的怎么样了。”待丫头们请了安，娘娘笑盈盈问道。
　　我撇撇嘴没做声。
　　娘没理我，径自选了一支样式简单的只有几片花瓣的淡绿色翡翠头钗给我叉上，看着镜子中文静的外表，说：“清儿，这事你不是同意了么，这会怎么又耍起性子来了，跟你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我心想，什么宴会要带家眷，分明就是阿谀奉承外加相亲。
　　娘继续说：“清儿，李家也正有意要选少奶奶，人家公子哥儿们也是一表人才，要是能选中你，还真是你的运气呢。”
　　“这种运气我才不要，我还想过几年自由的日子呢！”我小声嘟囔的当儿，就已经被娘推到房间里那面大面镜子前面，鹅黄色罗裙配白底黄花的小夹袄，恰到好处的头饰，整个人除了那张别扭的不行的脸，还算得上清新可人了。
　　被小月硬塞在轿子里，在帘子落下的顺当，看见心瑜打前面路过，眼底流波暗涌，想必是这次宴会爹没有带她前去吧，跟我同岁的心瑜应该更加能够接受这种场合的应酬，不，也许是更需要这次相亲。不过想想爹也不会带她去的。
　　轿子一颠一颠很快到了地方，人还真不少。
　　七拐八拐到了晚宴的地方，终于见到了李大人，红光满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爹忙上去拜贺，李大人也客气的回拜，目光转向了我，问道：“这可是令嫒？我离京这么多年，都长这么大了呢。”
　　爹回答道：“正是，小女刚刚成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望李大人万要多多包涵啊！”
　　李大人立刻皱起眉头，说：“远兄这是怎么了，我这一升官一回京怎么变得客气了呢，原来我们一起喝一碗稀饭啃一个馒头，千里迢迢进京赶考时，你怎么没叫我多多包涵呢？我们同在京城做芝麻小官时，每天在一起下棋探讨胸中大志时，你怎么没叫我一声李大人呢？柳大人？”他还特意强调了后边的“柳大人”三个字。
　　爹微微一愣，随即爽朗的笑起来，“运达兄，柳某惭愧，不敢当不敢当。”说着鞠了一揖。
　　李大人马上扶正了爹，拂袖说：“仕远兄，你要是因为官位的问题与我疏离，我倒是宁愿不要这个位子！”
　　爹马上制止了李大人，说：“运达兄言重了。我柳仕远交了这个朋友，此生万幸啊！来，我们喝一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落座开始举杯畅饮。
　　我四处随便张望着，长这么大都是跟哥哥一起玩，这别家的小姐们还真没不认识几个。
　　小月凑过来说：“小姐，那些个少爷小姐真是个个一副好相貌，但看得出都是精心准备的。小姐今儿若不是精心打扮啊，还真被他们给比下去了呢。”
　　“当然要精心准备了，这李府少奶奶的位子不知多少人等着坐呢。”说完，我往李大人那边瞧了瞧，主角还没有出现呢。
　　“小姐，这会怎么没见到这李家少爷们啊？”我也正想这茬，听说几个少爷到离京城颇远的江州办差事去了，这会也应该也回来了吧。
　　小月又继续说道：“小月倒是想看看能让这么多小姐们来捧场的少爷有多优秀呢。没准，小姐看了也会动几分心思的呢。”
　　这个丫头就知道跟我贫，我转身轻轻掐了她的胳膊一下。就算我动心思又怎样，人家堂堂公子哥怎么说也不会看上我这个样貌平平不出众的人吧。
　　我边跟小月说笑着，边四下望望这宴会的地点，是个很大的园子，到处灯火辉煌，围着一池池水，岸边垂地的柳条上挂慢了大红的灯笼，湖水被映的一片通红，喜气洋洋。普通人家过年也没有这排场吧。很长的廊子，里面相接着摆满了长形木质桌子，上面的各色水果琳琅满目。
　　天渐渐暗下来，我随意吃着果子，等着晚宴开席。
　　只听砰地一声响，池水中央开出了一朵大大的荷花，花中央分明立着个美人，明眉秀眼，风情万种，摆出柔美的造型。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池子中央是有个舞台的，旁边还有些个女子吹拉弹唱，各个也是穿戴不俗，技法娴熟。再仔细一看，里面不少女子我是知道的，比如章府的媛儿、江府的莲依等人也在，看来今天的晚宴，不仅李大人花了不少心思，来充分展现他官运亨通，财大气粗，就连各位大人小姐们也都加了把劲要嫁进李府呢。之前爹娘也提醒我要准备节目，被我拒绝罢了。
　　随着众人热烈的掌声，音乐声响起，舞蹈缓缓跳起，灯光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一点，舞台中央的丽人身上。
　　我一看，长的倒是明眉秀眼，风情万种，不过这穿的可够暴露的，一大片的香肩随着曲子扭动着，胸前点点诱惑更是裸露在众人的目光中，这衣服在官宦家族中可是万万穿不得的，平民百姓更是无福消受这华丽的丝质材料，整个气质一看，倒是像了几分青楼的风尘女子。一出台，到引了这些官老爷们的兴趣。
　　我别过头，顺着看了李大人一席，还是没有发现他几个儿子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纳闷，他们这会子还没到家？倒不是我迫不及待，正是像小月说的似的，想看看这几个少爷何许人也。
　　我本来也不好舞蹈这口，看了会儿又走了神，我刚才还纳闷来着，才刚刚行了成年礼的我，来年不过才十六岁，爹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原来是他的同甘苦的旧友啊，还能顺便拉拉关系。朝中本来就位高权重的李运达李大人由于在地方打击私盐有功，加上皇上身边的伊贵人美言，官职连生三级，宴请朝中百官表面上以谢大家同僚多年的关照和提拔，实际就是拉帮结派，更加巩固自己的经济和权力地位，难得是个中情意的官，要是我嫁了他家，爹的前途也更加锦上添花了，还有我那在朝廷当小差初露头角的哥哥也要一路飞升了。
　　大家都知道这李大人如今官运亨通，儿子又是各个前途光明，哪家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进来，就连爹一向尊重我的意愿，这次也铁定了主意，非要我来争取争取。
　　我无奈的摇摇头，却刚好撞上旁边席上的一双眼睛，他看见我看他便点头微笑，我也回礼过去。那人柔和的曲线，微咪的眼睛和嘴角弯起的弧度，让人感觉说不出的亲和。
　　“姑娘在想什么，好像无心欣赏这歌舞啊，怎么，姑娘不喜欢这歌舞的编排？我倒是觉得这曲儿时而舒缓，时而跳跃，这舞蹈少女曼妙的舞姿更是显出了荷花的千姿百态、玉洁冰清、争艳竞俏、各吐芬芳啊！”那少年依旧微笑着，自顾着陷入一种想象的状态之中，语气还咄咄逼人，听的我有点不快。
　　“不，公子误会了。只是，小女子对音律舞蹈略通一二，不敢妄加评论。但凡是见到精于音律舞蹈的人都私下佩服，还何谈的不喜欢呢。”我憋住心中的不快小心翼翼的回答到，这不知是谁家的公子，还要顺着他说才好。
　　“哦？既然略通一二，想必也是在行人了，难道这舞蹈当真不能吸引姑娘吗？”
　　这个少年保持着我见到他第一眼的微笑，我暗想：难不成这跳舞的女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如此为人家抱不平，对我紧追不放？
　　也不容我多想，心里那股小火上了三分，端起桌上的一杯香茶，轻酌了一口，柔声道：“那小女子就来谈谈孤寡之见，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公子点出指教，公子看可好？”那少年仿佛了来了兴趣，微微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继续道：“公子刚才说到，这舞表现了荷花的千姿百态，可这舞台中央只有那舞女一人，短短的一曲也不过数十个动作，何来千姿百态之说？再者，瞧着女子妆容，袒胸露背，如此开放大胆，玉洁冰清没有，倒是看出不少妖娆妩媚。最后，满池中央自始至终都是这女子一人在舞，这红花还需绿叶衬，更别提公子所说的争艳竞俏，又何谈各吐芬芳啊？”
　　说完，我看见那少年微翘的嘴角变得有些僵硬，眼中却充满了惊讶和尴尬，还有一丝的，敬佩之情，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寥寥几句便指出了这舞蹈编排上的漏洞，更确切的说是见缝插针一一反驳了他刚才对舞蹈的优评吧。这一愣也不过一瞬，马上他又笑起来，这回不是先前的那种温和的让人舒服的笑，是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放声的大笑，爽朗豪放，跟刚才的他全然不同。
　　我正奇怪他的反应，不是让我说了几句就被刺激成这样吧，却见他命丫鬟给我俩各到了一小盅酒，自己先拿起酒杯，对着我说：“姑娘，今儿我算见识了这王爷和大臣们的千金真不是吹的，各个吹拉弹唱，载歌载舞，这还一个能言善辩的，尹某真是佩服，尹某这就先干为敬，以向小姐谢冒犯之罪。”说完长袖遮盅，一口酒下肚。
　　原来上面表演的那位姑娘是某位大人的千金，倒也别出一格，先不说舞姿如何，单是这份胆量就是我所不及的。
　　我只是笑笑：“清儿不敢当，只是片面之词，还怕冒犯了公子，怕是公子见笑了。清儿愿自罚，只是不胜酒力，可否以茶代酒，以表歉意？”
　　“原来姑娘叫清儿，可人儿的名字，跟姑娘真是般配。歉意不敢当，既然清儿姑娘如此诚意自便即可。”
　　小小的饮了一口茶，突然有小厮从我们桌前匆匆跑过，在李大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李大人脸色突变，却又很快恢复平静，起身解释有朋友急需帮忙，跟大家道歉后便扔下百官匆匆出了园子。顿时，众官员议论纷纷，节目也无法往下进行，晚宴主角离席，这晚宴再往下进行怕是也没什么意思了。
　　对于李大人，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对于他们大人的事，也就没多想。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身躯，却再寻不到尹公子的身影。
　　那天，大家都渐渐以各种借口离席，很多人连节目都没看完就走了，等到晚宴真正开始时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人也都草草用了餐，各自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