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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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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过去了,徐青莲仍是闭着眼,不肯理会楚少城。
楚少城知道她并没有睡着,犹自斟酌半晌,才缓缓开口:“您要怪我也是应当的,我当时对您承诺过会好好保护西汐,她被卷进别人的案子里无辜受累,确实是我的疏忽。”
徐青莲一惊之下睁了眼,用力地看向楚少城。
“送您出国的当天,西汐是被带回去协助调查了。她被限制出境,所以这么长时间没能过来。不过您放心,现在案子已经了结清楚了。”楚少城尽量简短地解释整件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她怎么不同我说?”徐青莲冷冷开口。
她不想让您忆起旧事,她不想同您说起她的父亲,她怕您伤心难过。
楚少城微低了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等着徐青莲平复心绪。
西汐其实不饿,但是没地方去,只好真的去了餐厅。到餐厅正好看见刘暄一个人在吃工作餐,便随手点了两杯咖啡,走到刘暄对面坐下。
“半天辛苦就值一杯咖啡?”刘暄笑着打趣她。其实他的幽默风趣一直没变,也许当年是棱角分明的年少意气,如今只见圆融通达的翩翩风度。他的声音变了,面容也变了,可是仍有痕迹可循。当年虽只有两面之缘,但她该记得的。
“谢谢你,师兄。”西汐微笑着,笑容依稀如当年初见。
“终于想起我啦!”刘暄一副吃惊夸张的表情。
“那些年的事,是我刻意想忘记。我应该记得的。”说起旧时,西汐面上不见悲痛,只余淡然和歉意。
刘暄心下既是了然,又有安然。
“不忙的话,到我的办公室去坐坐?”
“不耽误你的工作?”
刘暄当真仔细想了想:“一杯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又说:“我知道的故事,不太长。”
“好吧。”
西汐跟刘暄去了他的办公室,刚进门,就来了一个护士叫他去巡房。刘暄无奈,只好让西汐先等着。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西汐才见他拿着病历夹子匆匆进门,忙忙地跟她说不好意思。西汐不以为意。看他洗了手坐下,又端起了那杯咖啡,西汐才开口提醒:“已经凉了吧。”
刘暄闻言便放下了咖啡,拿起水杯去接热水,嘴里叹道:“少城现在好了,有知冷知热的人了。”
知冷知热的,怕是楚少城,不是她。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晕开浅浅的笑影,刘暄看得有些出神。当年初相识时,她年纪还小,那时只觉得她是个漂亮女孩,没想到年长之后,竟是那份温婉沉定的气质更为出众。倒让他想起了从前听过的诗句: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还是少城的眼光好。” 刘暄这样想着,不觉已感叹出声。
西汐并不忸怩,眼眸中含着笑意,分明是笑他,故事的开场白有点长了。
刘暄想了想,还是从最开始说起:“你还记得我跟你是因为什么相识的吧。”
记得,那时她还是高一新生。刘暄比她大两届,是学校摄影社团的骨干。当时他来找她,让她做一期校刊的封面模特。可惜王子轩知道以后无论如何不同意,最后不得不算了。
“你记得,不过你肯定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认识少城的。”
西汐果然摇了摇头。
“你当时到过一次社里,试拍了一些样片,可能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少城有一次来社里找我。你的样片和其他人的样片混在一处,少城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把你的照片拿出来了。我印象中那是少城第一次‘见到’你,可是看他的表情,又像是从前就认识你。”
刘暄说到这里,看见西汐疑惑的表情,便笑着补充:“少城和我同班,也算是你的师兄。”
西汐凝神想了想,还是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楚少城。
“看过你的照片之后不久,我和少城在学校里见过你一次,当时你和朋友说笑着很快就走过去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那次少城看你的表情倒像是第一次见。”
刘暄自嘲地笑了笑:“你被我说糊涂了吧。可能你不信,十多年前的事我怎么记得清楚。那是因为,我之后再也没见过少城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
“你们谈起我的时候,都说过什么?”西汐忍不住问。
“那时没有谈起过。少城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要走了你所有的照片,包括底片。”说到这里,刘暄难得脸红挠头,“咳咳,当时没用在校刊上,你也没回来找过。我们也都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少城跟我说,只是爱美之心,所以……”
所以,她和楚少城根本不算认识?因为一张照片,一次擦肩而过,楚少城就认定了她?
刘暄喝了一口水,从久远的回忆中回到眼前,忽然问西汐:“他画的那幅画,你见过了吧?”见西汐不明所以,刘暄倒是有些意外。
“少城自成年以后就从他舅舅家搬了出来,在城南置了一套公寓,一直是他自己住着,那幅画就挂在公寓的客厅里。也许旁人见了都会以为那是一幅普通的风景画。”刘暄意味深长地笑着,特意停顿了一下。
西汐连画都没见过,自然猜不出他的哑谜。
“去年春节前,比现在还要早些的时候,我有事回国,又专程去跟少城见了一面,才第一次见到那幅画。画里,有你的背影,画的是他第一次见你的情景。我认出来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我问他可知道你的消息,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道,也许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过了几天,我跟摄影团的几个老友见面,说起当年在学校的事,随口问了一句,竟然有人知道你的消息。……只是听说你家出了事,你的小男朋友也出国了,确切的就不知道了。我当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少城。谁知倒是他先来找我了。”
“‘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我也好死了心。’这是他的原话。”
楚少城第一次来“清风”,就是年后不久,西汐还记得那时已是初春时节,冰雪覆地却挡不住春芽破土而出,也挡不住,他来到她身边。
“几个月之后,少城来了一趟加拿大。那时他心情很不好,拉了我去喝酒,起先什么也不愿说,后来他醉得不行才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说什么和你的开始是一个错误,都是他的自私伤害了你,你也许要离开他了,都是他的错。我那时才知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可再要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却是如何也不肯说了。”
“少城向来是一个自持有度的人,那天却醉得一塌糊涂。也就是在那一次,我才知道,他对你的情,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藏得这样深。”现在说起来,刘暄仍有几分唏嘘感慨。
是他和她争吵最激烈的那一次吧。他怨自己,比怨她,要多得多。
楚少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明知是错,却甘愿走进“清风”那种地方去做她的恩客,甘愿选择了以交易的方式把她从那个脏污不堪的泥沼中拉出来。
什么是错,什么是不应该,他一直是清楚的,却眼睁睁看着自己错下去,也绝不会后悔来到她身边。他只怕,她会恨。
可是,这样的楚少城,让她如何怨恨?
刘暄看着西汐变换不定的神情,不禁暗自思忖哪句话说得不对,却见她看着他,轻声说:“他的心意,我明白的,你放心。”
刘暄沉默了片刻,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少城知道伯母的病情之后,特意让我回国,让我带他去拜访了我恩师的好友、肾病领域的权威专家于博士,也就是于老先生,你应该见过的。伯母在这边养病的时候,我和慕名是必须每天跟少城通电话的。后来你让我瞒着他,他知道以后大发脾气,隔天到了温哥华还阴沉着脸,亏得后来他不知怎么心情又大好了,不然说不好……”
西汐听到这里终于笑了:“有我在,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的。”
“是啊,有你在,他就都好了。”刘暄轻声叹气,“这么多年了,其实他跟我说起你的时候不多。不知道有多少欢喜愁苦,也许只在他自己心里。他对你的情太重,可能哪天会伤了你,那时只望你能明白他的心。”
“西汐,也许你对少城的情,比不得他对你的情深,我只愿,你同他,是一样的真心。”
西汐回到病房,想着楚少城和母亲应该已经谈完了,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就听见母亲问楚少城:“你知道汐儿以前有过喜欢的人?”
没听见楚少城回答。
母亲又问他:“你知道汐儿曾经在什么地方做过事?”
还是没有回答。
西汐想象着,楚少城应该是用点头来表示的,因为她又听见母亲说:“你都知道。那你介意吗?”
西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介意。”楚少城的声音好似从邈远的地方缓慢传来,有如山谷惊雷发出沉闷的回响。
介意的是喜欢的人?还是做过的事?
徐青莲面上已露出失望之意,楚少城依旧是坦荡从容的神色:“因为介意,所以我会替她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
母亲又说了什么,西汐没再听下去。她松了手,退后几步才转身,走到廊道的长椅那坐下来。
没过多久,楚少城推门出来了。
西汐察觉他的手轻放在她肩上,她静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
“怎么眼睛这么红?”楚少城紧张地问。
“没事,可能是有些困了。”西汐努力笑了笑。
楚少城没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下了。西汐这才注意到他沉凝的脸色。
“你怎么了?”
楚少城脸色微变,勉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妈妈说,她说,她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