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 ...
-
楚少城离开有些日子了。
午后阳光晒暖了屋子，困意袭上来，脑袋有些发胀，西汐不再坚持，课本丢到茶几上，拿起抱枕，蜷进沙发里。
却又睡不着，西汐随手拿过台历，数了数日子，也有一个多月了。
课本和资料是徐菁送过来的。那个在世纪集团分部前台与西汐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貌美聪慧，还有一颗玲珑心。
那天，徐菁拿着课本资料上门，耐心婉转地表明了老板的安排，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既将那人的心意说得殷切诚恳，也将她的情绪体察入微，句句说来都是为她着想。
只是徐菁不知道，西汐和楚少城之间，没有这些生分。
西汐一向知道楚少城事事都能考虑周到，但看到课本资料全部是关于服装设计师的，还是有些讶然。
西汐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跟楚少城提过。当一名服装设计师，这是她少年时的梦想。
曾经五彩斑斓的梦想早已被她遗忘，是谁，还替她记着？
迷离了一会儿，西汐干脆翻身坐起，重新拿起了课本。出了校门这些年，学习这件事要再拿起来也不容易，但既决定开始，自然要坚持下去。
咬着笔头，皱眉翻了几页书，就听得门铃响起来。抬头看一眼挂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是律师，也不太可能是徐菁，来人是谁呢？
西汐从猫眼看出去，当先站着一位老人家，面目轮廓依稀有些熟悉，他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男子，看样子是老人的随从。
“你们找哪位？”西汐落下防盗锁，只打开门缝探问。
“请问是吴西汐小姐吗？这位是楚总的舅舅，莫老先生。”那名中年男子疏离有礼，说话间抬手示意。
西汐听完，忙开门迎客。
莫老先生虽拄了拐杖，但是步伐稳健，已逾花甲之年，仍旧精神矍铄，自有威严气度。
西汐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老先生让到沙发处坐下，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一旁，不肯落座。
西汐又忙沏了茶。沏茶的时候，她默默猜想来客的用意，几番思量，略略定了定神。
“上次就想来看看，听说你母亲病重，就耽搁下了。”老人家平淡开口。
西汐听出话里含着几分关切，一时恍然，原来楚少城的沉稳内敛，是随了舅舅。
“劳您挂心，她如今已好多了，正在住院疗养。”西汐轻声回话。
今晨还跟医生通了电话，母亲现下病情稳定许多，不用太过担心。想来老人家已经知道她的情况，因此也没有刻意提母亲在国外的事。
果然是聪敏伶俐，闭口不问“上次”，也不问他的来意，倒是难得。
莫智雄索性开门见山：“你几时认识少城的？”
“大约是初春的时候吧。”现在已是入冬时节。细算来，原来只有寥寥数月。西汐以为老人家是要谈起她在“清风”的事，心中惨淡。
“少城父母病亡得早，十几岁就离了家乡，跟在我身边，年少经事，养成了冷冷清清的性子。这段日子，我看他的性情倒是活泛些了，总算有个年轻人的样子，许是认识了你的缘故。”莫智雄徐徐道来。
没想到他竟提到楚少城的身世，西汐有些吃惊。看着眼前的老人，峻严的神情里透出慈爱的关怀，西汐突然有些想念父亲。
“你这是准备考学？要出国去读书？”莫智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扫了眼茶几上搁着的课本资料，忽然问道，“少城要陪你去？”
“只是闲时想学点东西，还没有出去读书的计划……”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楚少城来电。
西汐有些难为情，犹豫了片刻，只好说声“抱歉”，拿起手机踱步到窗前，才按下了接听键。
“在忙什么？”彼端男人的声音，温和亲厚。
“在跟一位……朋友聊天……”
“我认识的？”
“……”
“那你先忙吧，我挂了。”刚才那样轻快的声音，转瞬变得低沉。
“你有事吗？”本想尽快挂断电话的西汐，此时语气又有些矛盾急切。
那边却不回答。隐约能听见大风刮过的嘶哑声音。
“我想你了。”
西汐好像看到楚少城就在眼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情绪浓烈时，反而语气淡淡。一字一句，落在人心上，却能回荡起沉沉的余音。
“我也想你。”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西汐不知道，此时她站在窗边，阳光弥漫，眉眼间，犹似那日，情意生动处，光华照人。
“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不问了。我先挂了。”
不等听见他回答，西汐就把电话挂断了。又怕他恼，快速补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不管什么时候，我等你。”
西汐把手机调了静音，重新坐下，耳根子还是有些发热。
莫智雄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无其事：“少城的电话？”
“是。”
“我来这的事他不知道，不过你同他说也无妨。”
老人家耳聪目明。西汐这会儿面上也发热了。刚才接起电话没有避开，就是怕有什么误会，日后生出嫌隙。
“他终日事忙，我与他联系得少。想来，您也是会同他说的。”
莫智雄听了，并不受用：“他从前再忙，如今也闲了。”
“今天上午的股东大会上，他请辞总经理一职，董事会已经批准了。”
西汐心下一凉。
她后悔刚才那样匆忙地挂断电话，甚至没有听他说一句再见。
原来方才，他并不是如常的问候。
当她只顾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力为她遮风挡雨，甘之如饴，却从不为自己肩上的重担，说过只言片语。
这样一个，在风雨中踽踽独行，从容不迫的男人。
她却从未观照过他的世界，分担过他的负重，抚一抚他心中的悲喜。
说爱他，竟是狂妄。
莫智雄见西汐沉默不语，便直接问道：“他与我有两年之约。如今失约，可是因为你的缘故？是不是要带你走？”
西汐摇摇头，只顺着问话回答：“他从来没说过，我不清楚。而且，我现在还不能……不会离开……”说完，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却没有抓住。
看到西汐茫然失措的表情，莫智雄皱紧了眉头，似是不信：“他对你用情至深，竟也没有对你言语半句？”
用情至深。字字锥心。西汐闭了眼，又睁开，万般不情愿，却也只得点头。
是的。请辞，两年之约，她都是今日今时才知道。
西汐心中苦涩，思绪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刚才那一闪念又重新出现。其实，不是她刚才没有抓住，而是她不肯，不愿意承认：楚少城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为了那个“她”。
楚少城找到她了，那个他满心满意日夜眷念的人，那枚被珍藏的玉石的主人。
他终于，找到她了。
只有那个她，才是他的用情至深。
顷刻间犹如剜心剧痛，凌乱纠缠，越挣扎越痛，却到底掩不住那一丝真切的欣然。
他得偿所愿，终是为他欢喜。
西汐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莫智雄不知她心中曲折，不见她回应半句，不免怅然，悠悠一叹，道：“少城这孩子，这性情，我又该说什么呢？我曾对他说过，婚姻之事要审慎，怕是他误会了，才这样思虑过重。难道他还不了解，有了莫墨的事在前，我又怎么会……”
西汐只听得“婚姻之事”四个字，终于任由心中痛楚如流水般，漫漫到无边无垠，再也收不住半分。
痛无尽处，清醒有时。
“许多事，他……从未对我说过。我知道的他，是一个坦荡有担当的男人。我相信，他会用自己的方法，情义两全。”西汐的声音柔弱宁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随着每一个字在用力颤抖。
莫智雄一震，凝神看向西汐。这孩子，端庄淑静，与莫墨那活泼恣意的性格根本不同。方才眉目间犹存亦悲亦喜的萧索怆然，转瞬又如拨云见月，眼神清澈平和。想必，她也是年少坎坷，以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神态。一念及此，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惜。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吧。我也老了，也该歇歇了。”
莫智雄对楚少城的行事，从来都是信任的，只是一向担心他太过重情，以至于自伤。如今见了西汐，一面之缘还谈不上喜爱，却是被她的随分安然所感染，心中执念淡了许多。
一直把莫老先生送到楼下上了车，一直看着车慢慢驶出了小区大门。西汐拿出电话，跟律师简单说了几句，刚要给楚少城拨电话，就有人打进来。
王子轩的电话。西汐看着手机屏幕，任铃声响了两遍，才接起来。
“子轩，我现在有事。你回头再……”
“你知道楚少城辞职的事了吧？”不等她说完，王子轩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尾。
“你是怎么知道的？”西汐一惊，直觉地反问。
“我……自然知道。”王子轩语气淡淡。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西汐猜想，可能发生了突发事件，否则，楚少城必然不会如此不负责任地放手不干。
“我不知道。”王子轩隐隐有些怒气，断然说道，“我打电话来，是有几句话跟你说。”
“好，你说。”
“楚少城如今这样，你也该考虑考虑和他的关系了。”
“我和他什么关系？”
“你和他如果相爱，楚少城若愿意跟你结婚，估计莫家也不会反对了。如果你和他是其他关系，就尽早断了吧。”
西汐蓦地沉静下来，默了片刻，清淡地回了一句：“我和他的事，你不必操心。”
那端的王子轩差点摔了手机。他气急怒道：“吴西汐，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从前的你，骄傲自负，现在，你竟愿意依附着别人过日子。你的自尊呢？你的理想呢？你可还记得一分一毫？！”
依附，这两个字用得真正是好。
“我还有事，先挂了。”
“你让我……”
没等他说完，西汐就挂断了。王子轩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西汐习惯性地摸了摸大衣口袋，今天运气好得很，竟摸出半包烟，还有打火机。抽出烟来点了一根，西汐踱步到楼前小花园的长椅那坐下，打算待会儿再上楼。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暮色层层叠叠铺下来。烟头灼了手，西汐才醒觉过来，想再取一根续上，烟包已经空了。
本想借那微亮的星火暖一暖，身子却凉透了。
西汐站起身，动了动麻木的腿，又蹲下身来，把烟头一根一根地捡拾到烟包里，把烟包投进垃圾箱里，转身上楼去了。
夜风寒凉，默默扫去了身后的一地灰烬。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