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里》小绿绿

1、1

　　平躺在床上，灯光是耀眼的白，刺破眼皮直直照进我的瞳孔。
　　我无力动弹。
　　我听到春粟在我旁边啜泣。
　　她向来喜欢无声哭泣，只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泪水低落在我手背上，是灼热的。亦烫伤了我的灵魂。

　　春粟。
　　我们何以至此。以爱之名操戈相向，刺中彼此最柔软的内里又倔强着不肯低头。
　　我又一次怀疑，你是我身体内的毒瘤，是我的一部分，无法割除却会让我愈来愈痛苦。
　　我們终是回不去了。
　　春粟。
　　我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冰冷的躯体。
　　灵魂剥离□□的痛感扑天盖地的压向我的神经。

　　痛，切肤之痛。

　　昏暗过后再睁开眼，我看着自己安静的躺着，春粟依旧跪在我床边哭泣，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过，我不忍再看。
　　昏昏噩噩的在空中飘荡。
　　漫无目的。
　　城市里瞬息万千的脸庞上都是一成不变的挣扎欲念。
　　我在公园停下脚步。合欢花宛然如雪，沉默着飘零。
　　记忆突然扑天盖地而来。

　　春粟那个时候，还是眉眼未经雕琢的女孩，穿最普通的校服，害羞时脸上会红彤彤，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雀跃时会双眸闪亮熠熠生辉。

　　我仍然记得她低着头把手娟递给摔倒的我时在阳光下粉红透明的小耳朵。
　　我听她细若蚊蝇的声音喊我学姐。心突然柔软的一塌糊涂。
　　我在学校从来没有刻意隐瞒避讳自己的性取向。我知道春粟是知道我喜欢女人的。现在她低着头害羞的喊我学姐，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有很多女朋友，但没有一个象春粟这样，有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的。
　　相处时日愈久，我发现自己愈喜爱她，我以为自己骨子里不安分，却不曾想竟愿意为了春粟和众女友断绝关系，前尘往事再不沾惹只一心系于她身。
　　我恍觉自己原来已经这样爱她了。
　　我早春粟一年毕业。春粟说她想留在这座城市，只因暮色四合的时候从顶楼俯瞰整座城市会有置身仙境的错觉。

　　春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忧伤和文艺范。
　　我爱极她这点。

　　这座城市大多时候是个垃圾桶。只有在日落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毫不世故的羞涩，让人怦然心动并且忘记它之前有多不堪。
　　春粟这样说。

　　我为工作四处奔走焦头烂额。春粟心疼不已，常常亲自在我们的出租屋里煮了粥等我回去，看我吃完才赶回学校。
　　那段日子虽然艰苦，可是很快乐。
　　后来工作渐渐稳定下来。春粟却变得暴躁难安。
　　我知她何以如此。她太没有安全感，恨不得时刻把我绑在她身边，平常等不到我及时回复信息便会坐立不安甚至偷偷哭泣。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圈，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样子，她象惊弓的小兽，惶惶不安。

　　争吵的芽一旦找到合适的温度便开始疯长。
　　每当那个时候，我只愿吻她的耳朵，心里明白她还是那个温柔脆弱的女孩，只是爱让她变得尖酸暴躁。

　　我始终都清楚这一点。可是我无法阻止愈行愈远的我们。
　　当她因争吵而哭泣的时候，泪水无声滑落，双目无神，我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住她。
　　无关谁先低头认错低声下气。也无关错在谁。
　　我唯一明白的是我爱她她也爱我。

　　可是争吵还是不断。
　　我很痛苦。
　　是的。
　　记忆里那双澄澈羞涩如小鹿般的眼睛在日复一日的争吵里被时光褪却最初的光亮。
　　每次争吵过后我们都会象劫后余生般的抱紧彼此，爱怜之情溢满心口。可是这丝毫没有减轻我们的痛苦。

　　这一定是一个诅咒一个怪圈一个迷宫。
　　我和春粟被困在爱而不得的路途上，举目荒凉不见草木。执念却一日深似一日。

　　我怀念的是争吵过后还是继续想要爱你的冲动。

　　春粟。你可知时至今日我虽累极然而思念爱怜还是满溢心中。
　　可是如若我不选择这种方式彻底离开我们之间便永无宁日。哪里有什么折中的方法或者妥协的路径，以身相殉是唯一出路因你我都明白只要活着便无法也不舍得摆脱对方。
　　然而又势在必行。

　　你应该有明媚生活。

　　就像很久前我们手挽手在暮色四合里走过一条条清冷平寂的小路时你眼神里流露出的温柔。

　　我想你再次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