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几度》芊泽舞落

2、难伺候的他们家

　　往事难堪回首，有气无力地回到家，妈妈还在柳家做工，她今天本来应该跟平时一样去柳家吃饭的，可她就是不想去，找了个借口躲了过去。其实人家考得好的同学早就想鸟儿归巢般回家心切，报喜讨红包了，谁还有闲情逸致去什么聚餐啊。凌逸梅觉得自己厌倦了，看人脸色吃饭吃了好几年了，胃口都倒尽了，现在好了，考完放假了，生活再也不用按部就班，她也不用跟自己过不去，战战兢兢地吃饭了。下了碗面，正准备下筷，妈妈的电话就到了，“梅儿啊，咱家终于扬眉吐气了，你考上了大学，咱家就出你这一苗。你舅你姨家再有钱又怎样，还不是咱家梅儿最有出息？！还跟同学在外面呢？早点回家啊。你云帆哥哥把你的通知书带给我了，我回头再拿给你舅、你姨看看，估计他们还没见过大学录取通知书呢。”妈妈喋喋不休地说着，凌逸梅有些恹恹地，随口应付着，妈妈猜想她在外跑时间长了，累了，也就挂了电话。
　　晚上妈妈下班回家，对着凌逸梅就是一熊抱，她还没激动完呢，发现凌逸梅神色过于冷清，也就瞄出点眉头，“梅儿，妈也没指望你能升官发财，你一个女孩子，在咱家这种情况下，妈也没什么精力管你，你靠自己能在咱们省考上个二本就很不错了。咱们这是高考大省，不比上海北京。妈知道你对学校不满意，没关系，你可以把它当做跳板，以后再考个一流大学的研究生，不就行了？再说，这所学校的专业又是你喜欢的新闻学。知足常乐，继续奋斗，不要什么都一定要与人分个高下。看到通知书，妈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要老绷着个脸了。”
　　唉！还是知女莫若母，凌逸梅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她轻轻抱了下妈妈，点点了头。这么多年全家三口相依为命，只要妈妈认可她，她心里就踏实。毕竟她努力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让妈妈以后能衣食无忧，不要一把年纪还给别人家打杂，受气。新闻这专业，学校出身固然重要，可是新闻能力更是就业关键，只要她以后考个名校研究生弥补学历缺陷，前途还是有的。
　　“ 对了，梅儿，明天你柳叔叔和李阿姨要你一定去吃饭，你自从高考结束后就没去过那里吃饭了，他们想为你庆祝一下。”妈妈抚摸着凌逸梅的头，很和蔼地说。
　　凌逸梅撇了撇嘴，说：“妈妈，能不去吗？我不想欠别人家人情。她这叫恩威并用，谁知道吃了这顿饭，他们又让你做什么苦活！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我知道，可我不能驳了人家面子。在人家家干活，就要服人家管，钱不是好挣的。再说，他们是上等人，认识的人也上等，平时来个客都各个光鲜亮丽得狠，说不定其中有什么电视台的人，以后能帮你呢。妈也不想吃那口饭，可这不是生活所逼嘛！当初我跟她李兰还是同学呢，以前她家不如咱家的时候，对咱客客气气，那时你爸还本事着呢，她对我可好声好气，她老公也做房地产，那时没你爸本事，还经常求你爸给他介绍门路。现在好，我居然沦落成她的佣人，挣她几个钱还要看她脸色，她还深怕钱浪费掉了，都不能看我休息，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跟陀螺似的让我不得闲。”
　　看着妈妈满脸的皱纹，佝偻的背，凌逸梅无语了，人总是斗不过命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明妈妈比李阿姨还小2岁，可看起来比李阿姨老了10岁似的。她李兰嫁了个好老公，吃香喝辣，做美容，会保养。可是妈妈就只能与抹布、油烟为伍。谁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人生总是不如意的，但是像她家这样大起大落的，还真不多见。记得有一次，李阿姨买了2斤虾子，让妈妈做咸水虾。做好端上来，她却突然紧皱眉头，口气不善地问妈妈：“小秦，为什么我买的虾不少，怎么端上来就跟少了一半似的？”妈妈当时就愣住了，一急眼都红了，刚欲开口说话，旁边柳云帆突然开了口：“妈，你要秦阿姨做虾仁，她就把虾的首尾都掐了，只留虾仁，看起来当然少一半了。”只记得当时李兰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了。妈妈把垃圾箱里的虾头、虾尾拿出来给她看，她立马赔着笑脸说，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意思。呵呵，没什么意思？有钱人的心就是狭隘，怎么我们家就那么不堪，穷到要觊觎她家一斤虾吗？所以说，上流社会的人思想往往很下流！凌逸梅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麻木得没有感觉。
　　还有更多让人憋屈的事，让人怒火中烧。比如钱找不到了，对你旁敲侧击啊，吃饭不让你上桌啊……生气又怎么样呢？更多的是悲哀。世态炎凉，人心淡薄。不过最离谱的还是觉得凌妈妈私藏了她家的虾子。打你一巴掌，再给你颗糖吃，资本家的丑陋面孔，给你俩个钱，让你为他卖命，偏偏你还不能没有这些钱。
　　不过柳云帆仿佛是个异数，他对凌逸梅母女俩倒是很客气。平时，要是李兰找茬的时候，他在场的话，还会不动声色地帮帮她们。甚至还很热心的给凌逸梅辅导过功课。凌逸梅上初二的时候，柳云帆大四。那时，凌逸梅刚学物理，老师是个桐城人，说话一口桐城腔，凌逸梅一句都听不懂，成绩一落千丈。她们班许多同学都在外花钱另补习，凌逸梅家条件不允许，她就只好自己啃书自学。那年寒假，柳云帆回来无意听他妈说，“秦阿姨家的那丫头笨的要死，物理只能考30多分。还指望她女儿以后能出人头地，让她扬眉吐气呢，那不就跟做梦一样吗。”柳云帆就主动提出帮凌逸梅补习物理。为此，李兰现在还少不得在凌妈妈面前讨人情，你家逸梅考上大学，还不是那时候我家云帆心好帮她辅导功课，让她考个好高中，打的基础好。凌妈妈自己也常对凌逸梅说，他们柳家，李兰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周扒皮，柳崇德是个只忙事业不管家的机器人，只有柳云帆有人情味，对人好，又尊重人。凌妈妈觉得这主要归功于柳云帆是个知识分子，有教养，她也一直让凌逸梅以柳云帆为榜样。
　　其实在凌逸梅看来，柳云帆就是一座高山，高山仰止，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就像数学里说的无穷似的，永远只能接近，不能达到。对于她，他是目标，仿佛只有赶上他，她才能脱离苦海。这么多年，她在学校里叱咤风云，横亘在她面前唯一的强劲人士只有他。他优秀得过分，令人嫉妒。凌逸梅常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像现在的柳云帆一样有个自己的公司，她们家就翻身农民做主人了。不过这条革命道路有点过于曲折和漫长了。唉！

作者有话说

　　词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