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雁》起司

3、第 3 章

　　“定然是天上的神仙，不然怎么生成那副相貌。”

　　“原来天上的神仙都是那种样子的。”

　　傍晚的时候，张洛躺在床上，边想边绕口令，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在这天街夸官的大喜日子里，所有人都认为状元爷的失眠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张洛的书童小三就是这么认为。
　　当他端去洗脚水的时候，张洛还在痴痴迷迷的想……
　　就是那么远远的一眼，就看到那种诡异的白颜色。可惜距离过远了些，总像是隔着一层纱，美人的轮廓终究是有些模糊，即便是再雾里看花，美人之绝色还是尽收眼底。
　　张洛在床上翻来复去，满脑子都是那白衣翩翩的身影，似乎那是自己的幻觉，又似乎不是。

　　那时候张洛还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如果当时，他再走近一点，再看清一点。后世史家一定会出现这样的记载：永丰三年，一代状元张洛，在走马天街的时候，因高度紧张失足落马而亡，此为乐极生悲之典范！

　　张洛边洗脚边问他的书童小三：“小三，这两个月来，除了殿试，我皆是闭户不出，你随我来这么久，可知道，这京城里可有什么美人？”

　　小三一听美人二字，还当是少爷习性又上来了，嘴里直说，“少爷你可算正常了。”心中谢过老天又谢老爷。这两个月来，风流成性的公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小三心里清楚，那是因为来到了京城，公子的老相好在京城。那人就是翰林院修撰杨默，两人同窗的时候，有一段露水姻缘。张洛为了见他，两个月来行为检点得骇人。想到这里他问道：“公子可是想杨公子了？”

　　“杨公子？”张洛一愣，紧接着又道，“对对，就是想他了，三年不见，不知师兄他是否如昔美貌。” 这般说着，心中却在想，问小三这同自己一般足不出户的，不如明儿个去问问杨默。

　　杨、默……说真的，还真是想起他的……竹笋炒肉丝了。
　　到今天张洛的尾椎还隐隐作痛，那师兄是个烈性子书生，至于“露水姻缘”的意思……就是谁都要挨过他的竹条。
　　不过杨默多少还是有些好处的，别看大师兄行家法的时候威风的像头狮子，但是和同窗们到外边去玩，只和狗熊有得一拼，所有人都要上来保护他。那时候就可以左抱抱、右黏黏，大吃豆腐。
　　左边一个杨默，右边一个美人，张洛再次失眠。

　　张洛永远也想不到，今夜还是有人陪着他失眠的，那就是当今圣上，圣上失眠的威力自然跟他不同，圣上睡不着很多人都别想睡觉。唯一一样的，是皇上与他乃是因同一个人失眠。
　　青岚……萧辰不自觉就念叨出了那人的名字。他想到现在还是有些后怕，他觉得自己简直太英明果断了。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走马天街，听内侍回报，今天的场面之盛大，看热闹的百姓之多，得亏骑在马上之人是张洛，要是原先那个状元，怕是又要翻天覆地了，萧辰想到此还是心有余悸。差一点，就差一点，若是之前他没有心血来潮的看一眼青岚，恐怕，今日就要酿下大祸了。
　　随之又想起了青岚的相貌，那简直是……，如血如泪，历历在目呀！要是当真睡着了，怕是连做梦都会被吓醒。
　　原来，这世间，人美到极至，跟丑只差一分距离。看着青岚那张脸，生得无比端正，但只要看偏了一分，那将是世界毁灭，万物恐怖之最。
　　夜晚寒风吹过寝宫，萧辰再也忍耐不住，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朕！”

　　萧辰也不知道，当真有人在角落里骂他，这人无疑就是青岚。

　　傍晚的时候，青岚曾在城外霸水临鉴了自己那张恐怖红颜。他只是慢慢摸上自己脸颊，暗自叹了一句：“天子妒我。” 说白了，他还是很自恋的，阿不，是非常之自恋。可是，自从他知道极度的美貌之后是极度的恐怖这条道理之后，他如今也明白，不能再自恋下去了，一定要学得悲伤低调起来，让人一见忧郁、再见怜惜、三见为他的悲惨命运而哭倒长城！

　　青岚此时已经行到城外荒郊之处，此处有间破庙。
　　可算是有缘，这庙里供奉的，正是钟馗像。
　　他看到那张勇武至极的钟馗像后，第一个举动，就是脱下自己的外袍，开始擦钟馗像上边的泥土蛛网，越擦手上越温情，越擦心中越伤感。
　　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吧？空有锦绣才华，却因为一张脸……，他虽然这样想着，发出来的感叹却是，“像我这样的红颜美人，居然要露宿破庙，天子待我何等不公呐！”

　　很久以后，有人在稗官的小册子里看到这么一篇散记，叫做《钟馗青岚传》。里边有一句至为感人的话。
　　“在这样一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晚，才子青岚爱上了同病相怜的才子钟馗。只恨不能早生五百年，就此结为伉俪。”

　　而在当时，青岚只是看着外边月黑风高，毫无下雨迹象的树林，开始筹划着回到永嘉要如何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