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制》4023974

17、第八章 战友（上）

　　自从来到这里，安洁尔就从未感到自己这么倒霉过。

　　首先是被一个变态用尽各种方法实验，偏偏那个变态还是个金发美少年，叫她干瞪眼后悔自己一开始的花痴心态；然后是被一变态从第一个变态手中抓走，又打又骂，合着跟后娘欺负小媳妇似的，口味叼性格烂，又有一张好脸庞，这回她有免疫力了，恼火之余只能乖乖当下属；又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萝莉夺走了初吻，好吧总比那个谁强……最后她跑到这个关畜生般的监狱里，食堂里除了一顿正常早饭以外都是绝对不正常的虫食物，饿了一顿又一顿，比小镇上的生活更穷酸（应该算是理所当然……）；总之各种不正常！

　　在心里抱怨着自己的不公待遇，安洁尔捏紧拳头继续跟着护卫往前走。她很有想打他一顿的冲动，不过现在不是发泄的好时候。

　　忍！她不信自己的耐力这么没有极限——

　　“呜咕、咳咳……”

　　在安洁尔碎碎念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当她抬起头，正好和一个淡金色的身影擦身而过。那个身影留着长长的金发，身形跌跌撞撞的。

　　安洁尔微微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看。和她擦身而过的、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停在了原地，侧着身子咳嗽起来。她咳出的尽是些乳白色的液体，浓腥地黏在地上，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腥臭气味，左手还攥着一卷红色钞票。她长长的金发漫不经心地洒在背后卷成波浪卷，顺滑的发丝间同样浸润着某种乳白色的液体，眼睛痛楚地闭起来，散乱的头发挡住了额头，艳丽的外表透出种奇妙的干净气质，配上华丽且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金裙又有种颓废的美感。安洁尔认出那是大陆上发行最大面额的通行纸币，看那样子没十张也有几张了。呜哇，她以前打工一年也才赚一张红钞的十分之一啊。

　　而且，安洁尔偷瞄着少女的身体，不由得囧了一下。我说女孩啊，你穿着这种衣服出来真的不要紧吗？束带忘系了，胸前大片走光，比没穿还诱惑，这一低身子，更是什么遮掩物都没了。

　　“这是谁啊……”

　　护卫当然不会回答安洁尔的问题，少女也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咳嗽完了以后又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另一边走去，细细的小腿承担不了体重，时刻都要跌倒的样子实在叫安洁尔放心不下来。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液体，安洁尔看了就一阵恶心。想也不用想，和刚才看见的红钞联系在一起，她一下子就知道少女是干什么的了。至少有99%的可能性正确。

　　没想到这里也有做妓女的啊……不知道她要卖给谁……

　　安洁尔有点怜惜，直到护卫出声催促为止她一直都在膜拜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回到囚室的时候，她添油加醋地和御描述了一遍少女的情况，最后感叹道：“我想知道哪个男人这么禽兽。”

　　15:20【御】：在吗？
　　15;25【伊兹特】：别跟叫小狗一样叫我。你真是没有礼貌，知不知道打扰了我的休息时间？缺乏教养。

　　看来他心情还不错。

　　15:26【御】：你知不知道一个金色长卷发，眼睛无神，金色连衣裙，穿着很暴露，大约刚成年的可爱女孩？
　　15:28【伊兹特】：哦，那个垃圾女人啊。可爱倒还说不上，为了钱什么都干，白白浪费了一张漂亮的脸。
　　15:28【御】：什么都干？
　　15:34【伊兹特】：负责帮总所中有需求的成年实验体上床，有的时候也满足高等超能力者的需求。总之我不喜欢她。明明是那副死样子，竟然还接近莱尔，上个几次就行了，这么脏的东西莱尔也不怕被传染……今天又去了莱尔那里一次。烦死了，看到她我就闹心，什么时候慕阴骸大人降下来一道禁欲令好了，那种女人活该碎尸万段。
　　15:34【御】：我知道了。
　　15:35【伊兹特】：问她干什么？
　　15:36【御】：我爱上她了。

　　“弄清楚了，应该是莱尔。”将通讯器放下切换频道，御说，“莱尔和她关系很密切。”

　　“莱尔？”安洁尔对消息来源表示万分的不信任，“看你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去联系伊兹特了吧？他的话怎么能信？”

　　尽管不像雷斯特他们都对莱尔这个大救星报以十万分的关注，安洁尔也对风评极好的莱尔略有耳闻，这几个月来他也曾在视察的时候丢给她们恢复用的糖果与食物，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安洁尔还是御都十分感激。正在被血液的排异反应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御吃下糖果以后也感觉好了很多。

　　“他不会对我们说谎的。”

　　准确的说是不屑于。御在心里加了一句，思考着会考来临的时间，握了握左手。

　　实在不行的话就必须动用那个力量了。

　　替代比死亡恐怖，然而她现在却是万万不能死的。死象征着完全的替代，到那时候就没有办法争夺属于自己的权利。

　　“好吧，算了，我也不想提他了。”

　　安洁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突然道：“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这几天，我有仔细思考过。像伊兹特那样三观不正的男人虽然讨厌，但是也不至于让大家仇恨到如此程度吧，大多数人应该都不是他抓回来的，实验也轮不到他。就算被他再怎么难为，毕竟也只是少数人，伊兹特总不可能闲着没事干惹人讨厌。而主要负责抓人工作的莱尔，他的人气为什么会高到这种程度？至少听你说，他几乎没有受过其他人的厌恶。不过是发几块糖，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而已……没有人骂他伪君子吗？这是大多数实验体的正常表现才对吧？”

　　“……”

　　御怔了怔。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事情一般。

　　细细回想起来，不论是自己原先所在的囚室，还是现在和其他实验体做实验的时候，只要是有莱尔出现的地方，大家都会一起变得礼貌而恭顺起来。莱尔从头到尾的表现，的确非常温柔，但是，他处罚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为什么没有人记住他的过错？为什么没有人说他是伪君子，说他只是装出来的那副样子？为什么大家只说他的好，不怀疑他的坏？即便一小部分人为了逃脱现实才这样说，那为什么自己所见的人，大家都这么说？

　　为什么？

　　仔细思考一下的话，这样处境下，行刑者对囚犯再怎么好，无非也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而已。那，大家为什么都对莱尔那么……？

　　不，自己不也是如此吗。虽然不至于对莱尔的印象很好，至少也不会坏。从道理上来讲，莱尔和伊兹特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于莱尔做的比伊兹特多一些，他的人格魅力，应该不会这么大才对。

　　“……也许是他比较温柔。”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安洁尔很快驳回了御思考得出的最普遍答案，“在他身上有一种魔力。”她紧锁了双眉，好像在思考什么，“那种魔力……”

　　御隐约感觉她现在的表情有些熟悉，细细一想，这似乎是和雷斯特再次相遇的时候，雷斯特提到神之力的表情。那是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安洁尔。”

　　“嗯？”

　　“对于会考。你有胜算吗？”

　　“理所当然，没有。”

　　安洁尔略微严肃了一些，苦笑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唯一可以自夸的就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实验当中，我承受到的痛苦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即使我受到了致命伤，身体还是会只是像被针刺了一下而已。不然怎么可能躲得过那个变态所长少年的实验啊。不过，这对会考貌似什么帮助都没有，我好像没希望了，会被立刻送进失败品监牢吧……嘛，你呢？”

　　“……”

　　很罕见的力量。

　　“不一定。也许可以通过，也许不可以。”

　　如果释放‘她’的力量的话，应该是可以的。那是可以把不可能化作可能的力量，连因果都可以逆转的力量。是啊，那种力量如果可以完全应用，连这个世界都能重塑一遍——

　　——然后，里面的力量会直接把属于‘御’的这个意识冲刷成碎片吧。毕竟是那么强大的力量。

　　“喂，萝莉。”

　　“……？”

　　“我总觉得你背负着什么秘密。所以说，我们现在也算半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吧？说出来会好受很多哦少女。”

　　“……”

　　御沉默了。从安洁尔的角度，看不清习惯性地埋在角落阴影中的御的神情。

　　“真是，你啊——”

　　“其实，我不想跟你走太近。”

　　“……哎？”

　　“你是命定之人。正因为是被命运所引导着见到你，所以我才真心地厌恶你。”

　　“……我没听错吧。”

　　这个女孩，先接近她。然后，说出了前世今生这个奇妙的词汇。最后，她说：你是命定之人。正因为是被命运所引导着见到你，所以我才真心地厌恶你——

　　厌恶你。

　　……搞什么啊，这不就跟玩笑一样吗？

　　安洁尔想笑一笑，用惯常的吐槽式话语了结掉尴尬的气氛，可是从她口中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不想被别人主导？”

　　御微微点头。

　　“……御。”安洁尔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对命运的定义是什么……但是，你真的相信命运是无法更改的吗？因为命中注定这个词语，为了表示你对加诸于身上的枷锁的反抗，你就必须要牺牲掉自己真正的意志吗？”

　　“……”

　　“没有任何人要求你做些什么。你所做的事情，应该和你被主导所做出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无论表象看起来有多一样，其实都是……”

　　“只有在命运是无形的情况下，你说的话才有效。”

　　御慢慢摇了摇头。法阵散发出的蓝色微光，有一瞬映亮了她黯淡的眸子。

　　“对我来说，命运是我身上背负的另一个灵魂。因为她在，所以我必须背负她的所有责任。我是为了承受她的存在，所诞生的同位躯壳。这一切只是因为她的强大。她是绝对不可替代的王。她是有形的命运，是一诞生就加诸于我身上的枷锁。她是活生生的，会和我偶尔沟通的，给予我不同于同年龄的女孩的思考方式和记忆的都是她。‘王的传承’，会在另一个世界中诞生出一个适合王降临的躯壳，本来并不需要其他的意识……然而，因为世界法则的约束，我这个本该不存在的意识就这样诞生了。

　　“然后问题就来了。我这个后来者，不愿意将躯壳让给她。所以，我反抗起了那种传承之力，并在意志争夺中由于先行权赢得了上风。或者说，她不想跟我争斗。她是个温柔的人，优点是温柔，缺点则是优柔寡断，不愿意去征服，不愿意去争斗。于是，我利用了她的温柔，夺取了这个躯壳的权利。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但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否定一个事实。那就是离开了她，我半分能够主导自己命运的力量都没有。”

　　初次离开她，自己就被抓来了这里。和她决裂的一年后，自己找到的那支为了保卫超能力者的权利而奋斗的队伍找到了一个基地，想要利用厚厚的防御层掩饰掉超能力者之间的共鸣，但不巧的是，这支队伍早已被总部的超能力者盯上了。

　　伊兹特没有留情，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场战斗中被赶尽杀绝。和普通的来捕捉的高等超能力者不同的是，他甚至把逃亡的幼年期超能力者也杀害了。现在看来，那只是他心情不好，不愿意将他们带回来而已。她作为特殊的实验标本，或许是伊兹特自己觉得放她一马轻松让她死掉会让自己受到的所谓耻辱加码，就把她带了回来慢慢折磨。

　　小时候，因为‘她’的经验多，御唯她马首是瞻，直到那次分歧的决裂。

　　“之所以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是因为即便你是艾罗洁特的后世，你也没有继承她的灵魂。”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精神之海里有某处地方狠狠震动了一下。御在淡淡的悲哀之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这样否定掉与‘她’相关的存在，就等于确认了一步自己的存在。

　　“所以说啊，我之所以不理解你，是因为我不是她啊。”安洁尔大大地叹着气，将手摊开，“好吧，我和她长得一样，有一样的气息——这种小说里常常会出现的狗血桥段，如果发生在我的身上的话我也只能认命地说一声‘好吧就这样了~’——但是，我不是她啊。别说两个灵魂了，我可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没有精神分裂掉的年轻少女，光看就知道我是个普通的正常人了。既然你要否定的是她，又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不和我好好相处呢？是绕不过这个结吗？”

　　御愣了愣，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真的找不到什么能够反驳的话。

　　……是啊。自己要否定的，是‘艾罗洁特’，不是‘安洁尔’。

　　如果别人也把自己当做‘她’否定的话，自己会不会这样出言反驳？

　　……应该不会吧。

　　“安心吧。会考，要加油哦。”

　　护卫从外面走了进来，警告的话语从他口中迸出，安洁尔仅仅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叹息着跟着护卫走了。

　　御面对着对面空空的囚室，微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