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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章 25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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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B近战系第一次训练,御已感到微微不妙。
在之前的实验中出现了排异反应,旁边的木头实验人员仿佛没看到一样还在继续往她的血液里加入某种成分,让御痛得几乎站不起来。一起被征用到同一个实验当中的孩子多是十二三岁的模样,木然的表情让人看了很心寒。
所幸没死。御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意识到还有训练,立刻感到又是一阵不舒服从肌肤下层流转开来。她想找点什么割开手腕,无奈尖锐的东西管制太严,囚室里愣是没有。她在地板上滚动了半天,总算感到稍稍好了一点。
如果按照雷斯特他们的标准来看,这样恐怕还是好的。御觉得自己之前对这里做出的推测太简单了。找机会,一定要逃。而且一定得顺利逃出去。如果被扣押下来,那么她曾几次听过的‘失败品囚牢’大概就不是什么吓唬人的名词了。
御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被护卫领向训练地。被领到自己的队伍站好后,一个面容古朴、身着研究所制服的中年人负责发布号令,先是跑步二十圈,再进行各种锻炼性运动。越是加速血液的运转,越觉得排异反应严重,御跑了十圈就被这股吐不出来又郁结在血脉里的排异反应难受得落在了队伍的后截,跑步结束以后被中年人单独和另外四个最末的超能力者提了出来,夹杂着刺激神经的毒素的针管打入了皮下,勒令再跑四十圈,规定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分。
这个惩罚对于中年人训练官来说,其实已经留手了。
可御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在排异反应和毒素的双重刺激下跑四十圈,她绞尽脑汁将体力缩到每一分每一秒,速度却没有办法提上去,花了整整二十五分钟才跑到终点。正喘着气,训练官面无表情地上来宣布她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跑到终点,再次注射了一遍毒素,六十圈,三十分。
这一回,单独奔跑的御跑了三十六圈,时间已到一个小时。
再跑就要死了。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御又跑了一圈,在训练官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中踉跄了一下,速度逐渐慢了下去,三十八圈时终于体力不支,摔在了地上。
血管里滚动的是火焰和毒蛇,从喉咙涌上来的是莫名滚烫的液体。御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伊兹特冷冰冰的眸子,暗绿的瞳仁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我说什么来着?”这回可没有房间的床那么好的待遇,半蹲在跑道旁边的伊兹特把她的头发拽起来,再狠狠摔在了地上。御呼吸中断,单薄的胸膛急速起伏,试图换回氧气的支援。这一次呼吸的絮乱几乎要了她的命,她重重地咳嗽着,涌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一团模糊,只看到绿和暗色的夹杂,那头淡金色的头发没有任何阳光的味道可言,“你自己选吧。这次用不用高级治愈水晶?”
三次了。三次了。她的限额是……四次。
“不需要。”御支起了身体,摇头,“我不需要。”她的字音刻意咬得清晰,伊兹特没理她,枪柄抵着她的下巴叫她站起来:“需不需要不是你能决定的。去跑。我带回来的人中从来没有这么弱的!你想证明你是只有被上一条途径可走的垃圾女人?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不想的话给我跑到六十圈!”
神经毒素经过特殊处理,不会有多余的副作用出现,只是功效过去以后还是会让御感应迟钝、无比疲劳。现在她渴望的是休息……但是,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御吃力地、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
这是在跑吗?这是在走吧。每跑两步就必须略停一下走两步,发软的腿承担不了身体的重量,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不真实地游走在步伐周围。喉咙干渴,肌肤干燥,连头发丝碰着额头的感觉都令人烦躁。几圈了?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圈,实际上……才两圈而已。她胸口涌上欲呕的冲动,血液中的毒素终于被整合到了不只是用来当做消化食物器官的胃部,被她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
“咳、咳咳……”
不能像上次融化虫尸那般吐出很快就会融化的晶莹剔透的白色球体,御这次吐出的是大块大块融着液体的污血块,暗绿色和黑色相间。她晃了晃,跪在了地上。
才两圈而已。
‘我带回来的人中从来没有这么弱的’……
是真的?
自己真的这么弱?
御的膝盖在颤抖。怎么也无法支起身体了。这个身体的极限,早在跑到第一个六十圈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不论她怎么努力想要站起来,都没有用了。
是的。怎么努力都——
不对。御想,不是不能努力,而是自己不想努力了。这种直达神髓的疼痛,让她本能地不想再站起来了。六十圈。还有五十八圈。
……五十八圈……
当她等待着伊兹特一贯以来的打骂的时候,却只听见背后冷淡的两个字。
“……垃圾。”
随着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伊兹特到了训练场的门前。御侧过身,看见他的背影。在慢慢恢复清明的视野中,于没有开灯的黑暗里,他孤独地挺立着,背脊笔直,淡金发色染出层层尖锐浅光。
“我以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门啪地在他向前走的身体后方合上。脚步声,因此而隔绝。
御呆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间,她窥见黑暗的地面。训练场上方是半圆形的天花板,没有月光会透进来。浓浓的黑暗静静地蔓延,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淌出来,划下了脸颊,凉凉地触碰着带着股血腥气味的空气。
这回才是真正的眼泪。
“该死!呜、啊啊啊啊啊啊!”
御用力将拳捶在地面上。
她此刻很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很想念往日东逃西窜的生活。那个时候,有正直的威廉大叔,有火辣干脆的贝娜姐,有清亮如水的月光,有沉淀着苍凉与自然的属于世界的呼吸。她站在高高的地方,俯视着荒凉的夜景,吸收着清澈的氧气。
那是她现在梦寐以求的自由。
御就这么用力地打了好几下地面,直到再次因心脏被血液中残余的排异反应刺激不得不停下为止。
“什么啊,我一个人就什么都不是吗?不使用你的力量,我就什么都不是吗?!”
“跑步而已,明明只是跑步而已!要是我刚才再忍耐一点,哪里会是这个结局!明明……明明只是一点小毒素和排异反应,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什么不能忍啊!为什么啊!”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出现的话就一切都好说了吧,包括他的赞许一概能赢吧!不使用你的力量我什么都不是对吧!该死……啊啊啊啊啊!”
御的眸子中燃烧着红芒。她猛地站起来,旋即又倒了下去,牙齿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疼得皱起了眉头。
任谁看到现在的她,都不会和平常那个过度平淡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咎由自取。不懂得自己的极限,以人类的神智来挑战自己的□□,未免太不现实。而且,我并不需要他的赞许。那个男人的气息,让人讨厌。想杀了他。你自己清楚你只是在找借口逃避无法忍受痛苦的事实。
是你需要。
御的拳头握紧又放松,脸上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眸子里的红芒也不再闪烁。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掉头朝训练场入口走去。
入口处等候的是自己那个囚室的护卫。说起来,莫非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奇妙的命令系统。连多等了这么长时间,护卫也不会显现出丝毫不耐之情,看到她以后很平常地领她回了囚室。
中途,护卫用呆板的声音道:“伊兹特大人四分钟前下达命令,若你在七分钟内不出训练场,则交予失败品囚牢管理。”
御喉咙一紧,想起伊兹特最后落下的那句话,心口重重痛了起来。这一痛,似乎比刚才经受的毒素刺激之痛还要深刻百倍。
“我以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御走进自己的囚室,淡蓝色的法阵常年运转,微光刺进她的瞳孔。她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囚牢,空气冰凉到彻骨。安洁尔去了黑房,怕是还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出来。
也就是说,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在了。
擅长与孤独为伴的御,头一次希望旁边有人在。
人是群居动物。就算嘴上再怎么说自己不需要他人,也会被强制性地灌输这样的本能。御的脑海里流转着这样的声音。所以,人类的脆弱,实际上就是他们用来撒娇的工具。你要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借以向其他人类撒娇吗?这样沉浸在这种悲观的思维里,对你有帮助吗?
没有。
是啊。你也知道的。不会有任何帮助,仅仅是留给自己更多的伤害罢了。闭上眼睛吧。在下一场实验到来之前,你还有调整自己的时间。净化血脉中的毒素,清理心里的杂质,哭泣是为了调整自己,撒娇也是为了调整自己。目的是一样的,将它们综合起来一起调整,对你更有帮助才对。
感情和□□上的伤害……毕竟是不一样的。
感受是不重要的。你的感受,仅仅是浮现在人类表面,妨碍你想要做的事情的垃圾东西罢了。你想要做什么?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御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想要做的事……首先……我不想成为垃圾。
我要力量。我要有足够的力量。
用这股力量去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