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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十五章上 承芳(4) ...

  •   月色皎白,他的脸被映得清亮,嘴角边的笑容,虽不似吴名的玩世不恭,却同样有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定平和。他侧过脸来,望着水中兀自畅游的小鱼,喃喃低语,“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间,那个优雅笑着,在池边给你们喂食的女人已经离开两年多了。”
      洛绒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扎勒汗城见过的,平王鼎珲。洛绒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还没有准备好在皇宫里遇到熟悉的人。
      可一根被风吹下的树枝,不知是何居心,在洛绒的脚后静静的等待着,那清脆的咔嚓一响。注定要见的人,躲也是躲不开的。

      鼎珲听到响声,向洛绒望了过来,背光之处的她只是个影影绰绰的模糊女子,“我随处转转,没吓到你吧?”言语中十分客气,完全没有王爷的架子。
      洛绒总不好意思掉头就跑,想了想,道:“给平王爷请安。听说礼王爷病了……”还是想个办法尽快让他离开洛水宫吧。
      “嗯,这次病得不轻,小脸憋得青紫。唉!”
      “那平王爷怎么还在洛水宫?”洛绒脱口而出,想想自己问得实在唐突。
      倒是鼎珲丝毫没有理会这句问话中的责问之意,“唉,我带着跟才亨要的一些昌珠的小玩意儿,去跟鼎珧和乃瑞玩,玩着玩着,鼎珧就发病了。父皇他们来了,母妃把我从平川宫撵出来,埋怨我整天净做这些无用的,让我回宫反省。我就转到洛水宫来了。希望容妃在天有灵,能保佑鼎珧安然无恙!”他抬头望着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喃喃的祈祷着。
      “容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洛绒的好奇心压抑住了她心中其它任何情感,会吗,容妃会是姐姐吗?

      鼎珲,似乎觉得洛绒这句话问得恰到好处,他自然的答着,“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良、贤淑、宽容……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美,美得叫人心疼,美得叫人怜惜。我倒觉得,相对于她的品性,她的美貌只是陪衬而已。真的,女人的美貌是容易消逝的,心却是永恒的。懿妃和容妃容貌气质上有些相似,当年也很得父皇的宠幸;可容妃进宫以后,懿妃渐渐被父皇冷落。我母妃说,这是因为懿妃无后,”他摇了摇头,“太肤浅了。”
      洛绒站在梧桐树下静静的听着,一个男人,在讲述着他崇敬的一个女子。他更像是自言自语,由嘴唇吐出的这些话,根本不似在告诉别人,而是在讲给自己听。

      “平王爷!您果然在这儿!”是明涓清脆的声音,“礼王爷吃了药睡了,申妃娘娘说话儿就回芮馨宫去了!春苏在长春门等着呢!”
      鼎珲道:“多谢啦!我这就走!”他点头笑笑,不再多呆,匆匆忙忙的走了。
      明涓、凝香和佳裁相视而笑。明涓道:“佳裁姐姐快歇吧!我俩送凯隽姑娘回去,走了哦!”
      佳裁点点头,也向洛绒笑了笑,“让凯隽姑娘久等了。”
      洛绒忙说无妨,跟着明涓和凝香走出洛水宫来。

      今夜的承芳阁,却有种异常紧张的气氛。芷菲堂这个时辰还亮着,足有一半以上的秀女呆在堂里,或站或坐,都是一脸忧色。洛绒还听到几个人在轻声的啜泣。
      马婵看到洛绒走了进来,没有说话,轻轻踢了身旁的孙苒一脚。孙苒正拿着一块手帕拭着眼泪,怒道:“踢我做什么?”
      马婵白她一眼,“你哭一会儿行了!这事儿还没谱呢,胆子就吓没了,让人笑话!”
      孙苒急道:“什么没谱!我爹托人跟我讲的还有假?俞林、理羌、昌珠、唐兀的人都在驿馆住着呢!俞林也就算了,理羌那些都是什么鬼地方啊!那儿的男人胡子跟松树枝似的,身上全是黑毛;天气又冷,整日的刮风,我要是去了,准连十天都扛不住!”
      洛绒听她描述西部男子的两句,心中暗笑,虽然说得过分了些,倒也不算诽谤,起码燕可的胡子就很扎人。
      一个秀女呜呜的也道:“我听人说,理羌男人跟都辇人一样,蛮得像牛一样。女子在那儿比牲畜还不如,夫君随意打骂不说,还会被杀,被送给别人……”
      听了这些话,那些啜泣声越发的响了,还有很多原本坚强的秀女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洛绒正想找个人问个明白,难不成秀女们都要嫁到他国去不成?益香门被推开了,张公公的声音听来十分的威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吵吵闹闹的!都回房睡觉!哪个再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仔细皇后娘娘懿旨拿你们是问!”
      秀女们都不敢再哭了,未来的威胁总不如眼前的更能让人恐惧,一个个的回了房间,承芳阁的灯火也很快熄灭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延福宫。
      午后的阳光很好,正暖洋洋的照在宽敞的院落中。大朵大朵的扶桑花在一张竹制的躺椅边争相开放。旁边水塘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水滴落入水中的声音,倒增添了一些静谧倦怠的睡意。太后躺在竹椅上,闭着眼,一脸的安详。
      “我进去看看……”
      “郡主,娘娘今天有些头痛……”

      “谁啊?”太后睁开了眼。
      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蹦蹦跳跳的凑到太后跟前,“皇祖母!”
      太后笑了笑,扶着她坐起身来,“朝阳啊!听说最近你忙得很啊,怎么有空来瞧哀家?”
      朝阳郡主的脸上竟然升起了一片红霞,忸怩了一下,“哼,皇祖母不想朝阳,朝阳这么长时间不来了,皇祖母也不叫朝阳进宫。”
      太后狠狠刮了一下她小巧可爱的鼻子,笑道:“你个孩子,倒怪上哀家了!去看过你姑姑没?”
      朝阳郡主点头道:“去了,陪姑姑坐了会儿。不是说姑姑好些了吗?我看怎么还是老样子?”
      太后微微一笑:“傻孩子,你姑姑那么重的病,哪能几天就好的?”
      朝阳拉着太后的手,道:“皇祖母今天不舒服吗?我听凝香说,本来是要过去姑姑那边的。”
      “嗯,头有点痛,躺一躺。最近总是跑泠星楼,有些累了。”
      朝阳郡主捏着太后的手臂,体贴的帮她按摩,“凝香说一会儿有人来给姑姑弹琵琶,姑姑终于肯再听人弹琵琶了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东阳宫。
      一阵浓郁的酒香飘散在楼阁之间,两个男子正坐在一座三尺多高的台上,推杯对酌。东首坐着位锦袍玉带的青年公子,头上束着顶精致的紫金冠,笑道:“实在好酒!我本以为‘兰陵美酒郁金香’不过是说说罢了,品高兄此酒,才明此句真谛!”
      坐在他身旁的高轶比之一年前在扎勒汗城老了三分,眼神中那抹跋扈的气息已很难寻觅,“这酒乃是高某于兰陵当地花重金购得,是当地奉为酒仙的董老汉逝前所酿,藏了七十年有余,自然甘冽浓郁了!这酒送给太子殿下,倒是有两样缘由,一来此等好酒自然要殿下此等懂酒之人品鉴;二来兰陵原名东阳,正是殿下东宫之名,岂不甚巧?”
      青年公子,太子鼎琦笑道:“果然甚巧!”又命宫女为两人酒杯中斟满,余光扫到有人由台下经过,探头望去,“老四!快来快来!酒都快被我们喝光了!”

      鼎珲引着一个人上来,是唐兀国王子李忻,想来是因为都辇之于唐兀国的危机解除了,他竟破天荒的带着笑容,向鼎琦拱手为礼。
      鼎琦招呼他们快坐,同饮了一杯酒,问道:“燕可、才亨他们呢?”
      鼎珲道:“燕可和才亨都说他们喝不惯南朝的酒,等过两日围猎时再跟各位吃肉烧酒喝个痛快。”
      高轶冷哼道:“他们那叫喝酒吗?还不是仰头灌一肚子黄汤,除了辣,有什么滋味?真是粗人!”
      鼎琦笑道:“燕可这个家伙,分明是躲着我!他带头跑来南暄抢我皇室宗女,还引得你们一个个的跟着凑热闹,头一个该罚!他们人呢?”
      鼎珲道:“才亨陪着他的蓝眼妹妹罕丝兰去善人街逛了,燕可本来是要来喝酒的,估计果真是怕见大哥,临到东阳宫躲了。朝阳说带他在宫中逛逛。”说着站起身来,“我走了,再好的琼脂玉酿我也喝不出味道来,你们三位品评吧。”
      高轶急道:“哎,怎么刚来就走?不行不行,今日一醉方休!”
      鼎珲笑道:“我才不跟你们三个酒鬼混呢,喝你们的吧,还专门留一个收拾醉鬼的?我去看我十弟。”
      鼎琦斜眼看他,笑道:“行了,鼎珧就是长得再像容妃,那……”鼎珲抬起腿踢了他一脚,“喝多了吧你!”
      鼎琦哈哈笑着,扬声道:“说我也挺惦念他的,改日去看他!”

      鼎珲出了东阳宫的门,折向北刚走了一会儿,便见一个蓝袍男子正匆匆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拿着一件绣着兰花的女子风袍。
      “三哥!这急匆匆的哪儿去啊!”
      蓝袍男子身材较鼎珲矮了半个头,也较他粗壮很多,一双大眼都是笑意,“四弟!我出宫一趟,宁洁说想去祥园看荷花。”
      鼎珲道:“皇嫂害喜还是那么严重吗?”
      鼎璜道:“虔敬宫里都是父皇、皇祖母、母后赏的东西,快堆成山了,宁洁说是看着心里有些忐忑。还到处飘着太医开的安胎保胎的药味,唉,她闻着就吐个不停。”
      鼎珲笑道:“父皇他们等孙辈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三皇嫂有消息了,自然要多多赏赐啦!”
      鼎璜叹道:“我走了,改日你有空到勤纤宫坐坐,鼎瑭可想你了。”
      鼎珲满口的答应着,却见鼎璜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由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笺,“险些忘了,这是我前两日偶然得的,说是什么乐谱。想着拿给你,一直在怀里放着。我翻了翻,没一个字认得,怎么这些谱子都写得跟天书似的?”说笑了几句,带着小太监匆匆去了。

      鼎珲得了乐谱,自然不肯耽误片刻时光,边走边低头翻看起来。果然,这是南朝时梁代的一本琴谱,不是专职乐工所写,倒像是个民间艺人草草记下的,片断残本,却也看得鼎珲浑然忘形。看到精彩处,叹道:“便是这芸芸众生中,才见得这乍现的灵光。此处跌宕,出奇不意,却又自然无比,真是天……”
      正待再说下去,却听得身旁墙边铮铮两声弦响,却是一段清亮的琵琶音隐约传来。鼎珲是乐痴,怎会放弃听曲的机会,抬头一望,知道自己正站在泠星楼的南墙边,便偱声向泠星楼中走去。鼎珲是泠星楼的常客,自然无人阻拦,向东走到围廊处,琵琶声渐渐清晰。听来似乎是早前宫中盛行的一本《山人谱》,当时年少的鼎珲还不像现在这样痴迷乐音,却也记得这谱上都是些短小的曲子,但各个动听。
      现在弹的这曲他好像听过,名字自然记不得了,却觉得与之从前所听大为不同;印象中这曲子只是调子缓缓的,听来心情为之松弛舒畅而已;可现在听来,音符虽相同,但或轻或重的力道却完全不同,竟于舒缓的曲调中听出一颗微微颤动的心,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这是乐由心生吗?难道弹奏的人真的懂得谱曲之人的真意吗?为何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越来越靠近?
      泠星楼南的观雨院中,弹指亭上坐着一个女子,蛾眉淡扫,眼波凄迷,白皙的手指在琵琶上轻盈的舞动着。鼎珲看得呆了,一种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他静立着听她奏了五曲,身旁门声一响,一个宫女走了出来,轻声道:“凯隽姑娘……”
      她叫凯隽吗?年纪轻轻弹得一手好琵琶。

      她跟着那个宫女向门外走去,他想追上去跟她聊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转身进了屋子,正笑着想说话,却看到屋中榻上睡着的女子笑得那般轻松,那般满足,这笑容他有多久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了?
      “姑姑睡着了?”他明知故问,却转身向门外跑去。他需要跟这位凯隽姑娘聊一聊。

      他跑出一道宫门,内城里面空空的,他懊恼着刚刚为什么没有立刻跟上去。看来还是回去问问泠星楼的宫女她住在何处更快些。他刚想回头,却听到旁边一扇门中,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是连接东内城和后花园的一个园中园,向来只有东侧几个宫的人会走这里,因此十分冷清。
      他并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是却听出了说话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猛然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刚刚那位凯隽姑娘面熟了!
      他探头向园中望去,绕过靠在门口的宫女尴尬的背影,他首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朝阳郡主,一脸复杂的表情;然后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凯隽和,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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