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猎手》冥*

34、别问我会不会孤独（1）

　　空沐倾一个人漫无边际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需要好好安静地想想，但她什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时候她大概也就知道了，像她这样的人，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这样没有人在真正知道的生活-----

　　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所有的血雨腥风之后只剩下她一个没有思绪地站在原地。一切尽头不可阻挠地迂回到了起点，让她觉得自己很顽强，像御驾了时间地齿轮一般。

　　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排斥命运安排给你的所有的人。爱他们，然后恨他们，最后伤害他们。没有可惜，没有遗憾，只要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

　　再一次来到辽家，感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寂，就连那些沙沙作响的树叶也似乎变成了绝望的悲鸣，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它太过于华丽，它太过于沉重，原本以为一路风光的她就在这一刻，看到了自己无可救药的千疮百孔。

　　“小姐，这么晚了，快进来吧！”守门的大叔看到她之后疼惜地为她大开大门，看到她明显消瘦的脸他的心又一阵紧张。

　　“谢谢------我，”她顿了顿，说，“想上去看看辽汐的房间。”

　　“恩，去吧，少爷的房间都是不给人进去的，现在应该很乱……”他说着说着，又是老泪纵横了，言语不清，他对她说，“以后少爷再也不能回来了……小姐要多回来看看啊。他的房间总是小姐来收拾，虽然他以后不住了，但也要一尘不染才好啊，少爷其实很讨厌脏东西的，不要让他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关心他，我们也很爱少爷------”

　　“别想太多了，明天是判刑的日子吗？”她低低地说，“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好，小姐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空沐倾小心翼翼将一只蓝色的小纸鹤从口带里拿出来交到他说上：“中叔，一定要把它叫给辽汐，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折纸鹤了，叫他什么时候都要带着它好不好？”

　　“这……”

　　“这是我最喜欢的纸鹤，这种折法只有我一个人会呢，”她努力地让自己笑出来，清澈的双眼里闪烁着真切的光，仿佛是在敬仰什么，她说得风轻云淡但语气里充满了期待，“看来以后要失传了……”

　　“少爷会很高兴的，因为司机说小姐从来没有送过少爷礼物，所以他看到这么精致的小礼物时一定会高兴得哭出来……”

　　高兴得哭出来……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伤了。就像一朵身上满是荆刺的玫瑰，只是那么一弯身，就被自己狠狠地刺伤了！

　　没有送或他任何礼物，真的没有，似乎和他在一起只是在不断地掠夺，掠夺他的声誉，掠夺他的心与灵魂，掠夺他的生命……

　　“对不起------”

　　“小姐。”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歇斯底里的吼声划破沉沉的夜空，伴随而来的是高贵妇人那种让人无法抵挡的气势与愤怒。空沐倾望过去，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当辽夫人一掌打过来时她也只是微微低了头，然后又转过另外一边脸。“啪！！”空沐倾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辽汐的妈妈，苍白的唇又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倔强而防备的弧线。她在想，如果这样能让她舒服，那可以打，不会介意，不会埋怨。

　　“啪！啪！啪！啪！！！啪……”辽夫人双眼含着痛苦的泪花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过去，空沐倾却站在她对面一声也不出，连最基本的呻吟都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卡在咽喉里。

　　“啪！啪！啪！啪！！！啪……”就像柴木在火里彻彻底底地燃烧掉了……头发忽然散开，纷乱地在风中翻飞，带着她嘴角猩红的血液，暗淡的夜里忽然被这种温顺而残酷的美丽点燃，一片神圣……

　　“你凭什么要我儿子为你顶罪？！凭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刑你这么贱的人！从来没有！！你像一个野蛮的土匪一样掠夺走了我儿子的所有一切！！！最后你脸都不眨一下就把他推上了刑场！！你还是不是一个人啊你！我要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她终于打不动了，双腿无力地向后倒，站在旁边不敢坑一声的中叔及时扶住她。

　　“都是你的错，你不该出生，你不该来到这 个世界上。因为你的存在我和辽安十几年分居两头，因为你的存在辽汐从来都得不到应得的父爱，是你让我们家支离破碎的！是你让辽汐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魔鬼！魔鬼……呜呜……魔鬼……我的汐……呜呜……魔鬼……”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那又能怎么样？是魔鬼会怎么样？是人又会怎么样？重要吗？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如果可以，谁会愿意那样游走生存与绝望的边沿？谁都不会愿意--------

　　扑通一声，空沐倾再夜支撑不住一下子趴到地上，冰冷而是生硬的地板几乎震断了她的下巴，然后，大把大把的血就染红了地面了。她的脸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尘埃钻进她酸涩的鼻孔，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哭啊。

　　“中叔！关门！”辽夫人冷冷地下了命令。

　　一转身，辽夫人万箭穿心，眼泪就那样止不住地流着。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背叛礼夜嫁给辽安时候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以为这只是一段迟早会结束的殇，但她错了，辽安根本忘不了礼夜，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有忘记过。于是，在她的手上，友情，爱情，亲情这么多脆弱的东西，全部一点点地毁灭了……这又该怪谁？怪谁？

　　“小姐……”中叔蹲下来心酸地伸出手去扶空沐倾。“没事！”空沐倾低低地应了他一声，然后甩开他的手。一会儿之后，她酝酿足了力量，漫漫从地上撑起来，抬起头，皎洁如弯月的眸子的光辉犹如烟花般绽放得，璀璨夺目。

　　“关门！中叔！别让我再看见她！”

　　“小姐……你要保重啊……困难的话，一定要来找我……保重……”

　　厚重的铁门冰冷地关上。

　　空沐倾静静地望着这幢沉默的宅子，所有的伤与痛全部花做冰冷的倔强，麻木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深深陷入掌心。暗红的血液竟可以滴滴落地，仿若一朵朵在暗夜里绽放得强烈而炽热的玫瑰……

　　她轻轻地吐出一个微笑，然后猛然一咬唇，血珠华亮华亮地渗出来，她含住自己带毒的血液，妖娆的瞳孔桀骜而冰冷。

　　站在大门内某一个角落的辽安忍不住无声地哭了。

　　他仿佛看到了20年前这样被母亲掴掌与辱骂的礼夜：一样没说话，一样没有反抗，大门砰的一声绝情地关上之后，她们站在原地，倔强地笑了出来……难道这就说，每一扇华丽的窗口背后都有一双流泪的眼睛吗……

　　已经很晚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讨厌组织里那些冰冷的家具，讨厌被人惧怕的样子，讨厌被人敷衍的样子-----讨厌-----什么都讨厌-------

　　她走到喷泉旁边，那清澈的泉水里映着辉煌灯火，美丽，却荡漾着冷冷清清的细波。她向女神投去一枚硬币，没有许愿，因为辽汐曾经对她说过，神只会眷顾没有索求而去付出的人。

　　辽汐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呢？连第一次送他礼物都只是一只不值一毛钱的纸鹤，那也是最后一次啊，可是为什么神却偏偏没有眷顾到他呢？那些从小伴随着他成长的疾病、苦难、孤独、寂寞、颓废和即将的死亡，关于让他的眼神暗淡无光的种种，是一个富裕的家境可以弥补的吗？

　　“许了什么愿？”

　　心头一震，听到她和气的声音她喜出望外，但回头却只看见她冰冷的脸。

　　空沐倾笑了笑，说：“没有许。”

　　秋玉路遥远地望着她肿胀的脸，好想问问她：疼不疼？为什么不去看医生？是谁打的？我去摆平他？我去打回去好不好……可是她的嘴巴却没有这么问，只是没有温度地说出很残酷的话语：“也对，你怎么会有资格向神乞福呢？”

　　“……”

　　“罪恶。”

　　“无耻。”

　　“肮脏……”

　　空沐倾微微地笑着，藏在衣袋里的双手却在不住地颤抖。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她觉得不以为然，听惯了啊，是人都会麻木的，但是当这些最毒最脏的话从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的人口中说出来时，她感觉天地反转了一般黑暗与绝望来得无比汹涌与刻骨铭心。

　　她想起了从前她为保护她而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想起了她只因为几个小时见不到她就着急地打了几十电话的时光，那时候，那个满腔情义，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秋公子去哪里了？是被她空沐倾一刀捅死了吗？是吗？死了吗？死了吗？不然为什么现在会让她如此痛不欲生？为什么？

　　地平线上，她们仿佛站在天涯的两个端，交接过后的两条直线越离越远，直到，消失。

　　空沐倾轻轻地笑了，她说：“不错，我确实没有任何资格。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第一天遇见你，我欠了你三个人情。”

　　“小孩子玩的玩笑能当真吗？”

　　“这是玩笑吗？！你太过分了！”

　　空沐倾一怔，没想到她那么在意，也没有想到，她是来和她结帐的。好的，结帐，都结了。她说：“你还吧，我接受。”

　　“一，这个是我的私人公寓的钥匙，公寓送给你；二，这是《冰火》的首映的电影票，你一直想要的，我托人去香港买的……三，这是我的项链，很破，但它能让我战无不胜，曾经有人说它是千年的石精……”她侧过脸，一一把东西丢给她，“拿去！以后再也不会欠你了！”

　　空沐倾蹲下来，安静地拣起那些东西。

　　“你来的目的应该还有把吧？”

　　“空沐倾，”秋玉路忽然用力去仰望天空，“空沐倾，为了小芷，为了鹤见修，请你个修解除婚约。”

　　“我答应你。”她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秋玉路有些诧异。这不是她想象中的难事？

　　“我会和他解除婚约的，我不爱他，但小芷喜欢他，这个我一开始就很清楚。现在唯一让小芷信任的人不是只有他吗？既然这样，我希望要退出，也是我主动地退出……”

　　“空……”

　　“但是，我要他履行他最后答应我的那件事，他随时可以来找我，你告诉他他就会明白了。”

　　“……好。”

　　“听说你和南宫琪和好了？也对，其实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喜欢犯错的孩子，没有什么恨你的，但是他很狡猾呢，你不可以大意哦。”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嘴。”秋玉路冷冷的说。

　　“是啊，那我走了，很感激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在我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热血的朋友，但真的很可惜，我们是有缘无分了……”

　　说完，她走向灰蒙蒙的街头，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她漫漫地走着，一下子仿佛一只无际荒原是孤独的狐，使得秋玉路不禁不舍地叫出她的名字-----倾-------

　　“不要叫我。”她轻声地说着。

　　走下去，眼角却多出了眼泪。

　　不要叫我，太亲切的叫声会让我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悲伤……

　　不要叫我，太熟悉的的呼唤会让我舍不得放开这一切……

　　不要叫我，不要……

　　秋玉路望着空沐倾孤零零的身影，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她好想留住她的，真的好想好想，但她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空沐倾了，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她做了太多太多对不起大家的事，她怎么能再回来奢求他们的爱呢？

　　人类，并不是一直仰望就能找到天堂的啊……

　　忘记了吧，忘了吧……就当是睡着之前忘了关掉灯火，然后让梦做的太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