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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青玉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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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袂,你可喜欢?”
她手持夜光杯坐在至尊龙椅上,她的陛下身侧,面带淡笑地看着大殿中央一片彩袖起落。数十武士分两排站在左右,中间是表情惊恐的舞姬,其中一人甚至身怀六甲。后宫三千立在武士后面,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星袂略带快意地注视着前一天还母仪天下的女子,慵懒地靠在武帝尚昊身上,声音酥软:“皇上,皇后娘娘都跳错了。”
尚昊爱怜地揉捏她的手,看也不看皇后,语气峻寒清冷:“既然连舞都跳不好,那就不必活着了。”
两边的武士立刻上前,拉住了怀有身孕的皇后,往殿外拖去。
皇后咬紧了牙,盯着星袂,如同诅咒般怨毒,“妖女,你不得好死!”
星袂居高临下,连怒气都不愿给予,只是悠然地笑。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痴缠着尚昊再给她续杯。
尚昊抵不住她的媚眼如丝,亲手给她倒酒,明黄的龙袍广袖更是衬着她肌肤如雪。被强行拖走的皇后眼见这一幕,终于知道一切不可转圜,嘶声喊道:“皇上,臣妾肚子里有皇嗣,你不能杀我!”
武士松了手,为难地看着尚昊和星袂。歌舞也停了下来,大殿中一片死寂,气氛被拉紧到崩裂。
“皇嗣?”星袂低低笑了一声,拂袖站起,赤着脚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
她一身绛红的繁复长裙,眉间一点金色更是衬的她艳色窒人。
星袂每走一步,皇后都觉得有尖刀在自己脑中来回刺割。而曾与她携手的夫君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冷然注视着。
一如看着一个该万死的阶下囚。
忽然之间,皇后甩开了牵制她的武士,昂首看着向她走来之人。
星袂的眼里有了些许赞许,她将手轻轻放在了皇后的肚子上,轻笑:“还未出生你便知晓是皇嗣?皇后果然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皇后煞白了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给皇上的酒里下毒,蒙骗太后,结党营私……”,眼见皇后欲倒地,星袂抓紧了皇后的手臂,悠悠道:“随便一件,便可诛你九族。”
“我没有!”皇后声嘶力竭,几欲癫狂:“那杯酒是给你的!我没有想过要给皇上下毒,我没有!”
“哦?那贵妃和贤妃又怎会因你而将要丧命?”她柔柔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两名舞姬,语气清淡。
贵妃已然吓晕,贤妃站起身来便朝身边的玉柱一头撞去。
她们身上的舞姬绿裙混着血色,一片妖娆绯红。
皇后顿时失了力气,瘫软如泥。
星袂松了手,任皇后瘫在地上,嘴角带着讽刺的笑:“那你便把孩子生下来,认我为母可好?或者做亡国之君?”她在她耳边低语出最后一句,享受着她的恐惧颤栗。
“你这个贱人!离国来的奸细!”皇后恶狠狠的去抓她的头发,却被武士制住了手脚,“你不得好死!”
不再管身后皇后的哭叫,星袂从容地走回尚昊身侧,趴在他腿上。
像猫一样温顺。
尚昊眼中的笑意更深,伸手抚摸她的长发,示意众人退下。而他一把将她抱起,惹得她娇呼,暧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朕的,永远是。”
尚昊如是说。
华国武帝二十三年,皇后王氏在后宫结党营私,联合贵妃,贤妃等,企图下毒谋害华国夫人星袂。武帝念在废后王氏怀有身孕,免去其死罪。然而王氏终生不得出冷宫,其他人等则施以腰斩之刑。
二十三年末,王氏诞下公主。
武帝二十四年,废后王氏的父亲,王丞相向武帝请辞。武帝应允。
一时间,华国夫人星袂宠冠天下。
“皇上真是疼爱夫人!为了夫人,竟把整个王家贬为庶民”,行书轻轻地梳着星袂的长发,嘴里絮叨:“不仅王丞相被迫归乡,就连王皇后的胞兄王将军都被贬职去守皇陵。王家这下肯定垮了。哼,谁叫他们一直欺负夫人,居然还敢给夫人下毒!”
星袂单手撑着下巴,疲惫地笑:“哪来的消息?”
行书眉飞色舞:“帝都都传遍了,大家都说夫人你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连太子母妃也比不过夫人。”
星袂冷不丁转身,捏住了行书的下巴,“那你为何还叫我夫人?”
行书呆望着她,手中木梳摔在地上折成两段。
“你怕什么?”星袂加重了手指的力道,一双紫眸似乎要将行书看穿。而行书害怕到极致,竟然开始挣扎。星袂轻笑,松了手,行书的下巴处赫然出现一道青紫。“我再问你一遍,你怕什么?”
行书这才想起,华国夫人是作为离国的奴隶被交换到华国的。如若不是武帝青睐,星袂就是最低贱的奴仆。而她无论多么受宠,都不能封妃封后,只能被唤为“夫人”。“华国”二字已是武帝能给她的最大的荣宠。
想及此处,行书浑身冷汗,止不住的颤抖。
“奴婢该死!”行书跪了下来。
“确实该死”,星袂将发松松挽起,又自己换上了深红睡裙,斜斜倚在床边。此时正是秋初,晚风渐凉,已是到了她不能入睡的时节。偏偏今日是十五,按规矩,尚昊宿在太子母妃处。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波流转:“外面传我宠冠天下?”
行书低着头不敢动,只是道:“是。”
星袂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暗哑,额间金色更显妖娆,广袖上暗暗的流纹如同密网将她密封其中,不得动弹。
“你可知‘宠冠天下’的后一句是什么?”
行书低声答:“奴婢不知。”
惑国妖姬。
尚昊借她的手,除掉王氏外戚,将所有罪名推到她身上。
十年盛宠,永世唾骂。
星袂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悲喜成灰:“点香后出去吧。”她闭了眼,顿了顿继续道:“放罂粟。”
行书从地上爬起来,神色犹豫:“可是皇上不许夫人用罂粟。”
“他今天不会来。”星袂侧身向里,再不言语。
罂粟的味道渗入上好的龙涎,满室的宁静温暖。
星袂怕冷。这个毛病是她来到华国后才发作的。年少时,她曾走遍七国四海,历游各地,全然没有现在娇弱。然而,或许真有心如死灰一说,连同她的身体都大不如以前了。
十年。
她在华国深宫已经住了十年了。
这十年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去了她对故国的回忆。
至于年少时的记忆,对她而言也变得模糊不清。
深眠中的女子轻轻叹息。
尚昊披着开襟,冷然站在床边,身上还带着另一个女人的脂粉香。他脸上的怒气因为这声叹息而稍稍缓解,神色复杂。
“不是说过不许再用罂粟了么?”沐浴后尚昊将星袂环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而她早就醒了,因为冷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等她的手脚都暖过来后,星袂才闷闷地说:“我睡不着。”
尚昊皱眉,命人添了暖炉,“睡不着就等着朕,以后朕每日过来休息。罂粟夺人神志,令人上瘾,不能再用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
“星袂”,她在他怀里,又软又暖,尚昊在她耳边低语:“等太子即位后,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归隐山林?”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归隐山林……
星袂望着枕边人的幽深黑眸,还有他眉间那道深深的刻痕,心中百味。她的手顺着尚昊的鼻梁拂下,流连嘴唇,最后落在他的胸口。
炙热的胸怀,有力的心跳。
她将脸靠了过去,双腿缠住他的身躯,似是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
尚昊握紧她的腰,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复问:“愿意?”
星袂的脸色苍白的怕人,眉眼无波。
她知道眼前的君王十一岁登基,十三岁逼死权倾天下的生母,拿回皇权;十四岁向南收复南陵十三州,向北铁骑踏平齐国;十八岁肃清朝堂,自丞相以下设六部;二十四岁将七国中的五国纳入华国的版图……唯一留下的便是她的母国离国。
而如今,他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归隐山林。
起于皇天,终于山野。
江山美人,他想一并要齐么。
“你答应过我,总有一天会给我自由。”星袂轻轻一笑,笑意飘忽,满目灿烂,让尚昊晃了眼。
他冷笑:“朕反悔了。我说过,你是我的,永远是。”
她愣了下,接着婉转迎上他,在他耳边轻诉:“那便是,我愿意。”
尚昊眼中浮现笑意,将她压在身下,一室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