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6918]一字成章》火中养鱼

4、深

　　SIDE A

　　是个闷热潮湿的夏夜，云雀从浅眠中醒来，听见从半开的窗户泄进的聒噪蝉鸣，凉席上一层薄薄的汗。
　　他觉得口渴，空调在白天互殴中被拐子命中还没来得及维修，风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热浪滚滚，四肢百骸仿佛浸泡在胶水里，动一动都觉得不适。
　　他翻过身，枕边无人，高温让人心浮气躁，于是想起身去倒一杯水，走到在走廊那里却忽然看到骸。
　　他看到那家伙闲闲地靠在门廊边坐着，头微微扬起似乎在看月亮，轮廓在夜色里不甚清晰。深蓝长发散下来，异常安静。
　　蝉鸣如潮水袭来，此起彼伏，那个背影安宁得莫测。
　　云雀看了一会儿，没出声，进屋倒了杯水仰头灌下去，冰的，唇齿间液体辛辣饱满，经过喉管注入脊椎低温浇灌出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从不是什么善感之人，揣摩或者猜测这种事从来就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只是想到骸独自坐在那里，估计是热得受不了，庭院里凉风习习，独自一人的背影嵌在寂静暗沉的背景里，像一枚宁静的补丁。
　　【……手法有够拙劣的。】
　　他又灌了一杯冰水下去。
　　【……蠢货。】

　　SIDE B
　　骸从梦中醒来，看到恭弥的黑发在视野中有些重影。他眨了眨眼，红蓝异色的瞳孔里色彩浑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梦里的片段，胃有些不适。呼吸长长的，像是浸在腐烂的水里。
　　于是睡意全无。
　　他眨了眨眼，干脆把一只手枕在头下，侧过头去看云雀的睡脸。
　　那人显然睡得很安宁，呼吸起伏得很规律，鼻翼微微翕动，轮廓硬朗，额上的薄汗微微泛亮，令他看起来像某种剥离了外壳的动物。怪心思。不打架不嘲讽不咄咄逼人时，云雀恭弥也是可以很静的。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无可抑制地觉得……需要出去透透气。
　　【受不了。】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中途没有再看那人一次。
　　【……受不了了呢。】

　　夏夜的风轻巧掠过，带来淡淡的植物清香。
　　骸在日式回廊下站定回神，看庭院里花花草草都愉快地在月光下疯长，生命力旺盛得惊人，他能轻易辨认出哪株天竺是自己亲手种的，哪天浇水过多淹死了一棵芭蕉结果被恭弥揍个半死——唔，除了某只热带水果，云守好像对所有的植物都意外的耐心宽容，菊苣、雏菊、刺槐、白杨、温桲……植物和某些动物一样，安静无害，天长地久。
　　只是云守一直不在自家院落里种樱花，一晃近十年。
　　【呵……】
　　骸于是眯起眼，慢腾腾地靠着回廊柱子坐下来，右眼打量着夜色，像看月亮入了迷。

　　SIDE C
　　云雀那时候正准备回屋，下一秒周遭忽然换了一层颜色，抬眼便看见樱花。
　　很多很多樱花，大小的花瓣由夜风吹送，打着旋儿淹没整个视野。
　　纯黑眸子里凉凉的光，被漫天的细碎染成粉白，目之所及，巨大的樱树在院落里安然生长，仿佛已经长了很久很久，一开始就在那里扎根发芽，风吹日晒。
　　——突如其来由幻觉堆砌出的，无边的樱海。
　　六道骸依然背对着他靠在回廊柱子上，看不见此刻的表情。
　　夜色深浓如同一匹老锻子，而樱花肆意绚烂，如火如荼。世界仿佛忽然出现一个缺口，夜风倒灌进来，透明的涟漪从远到近，拂过草叶发出潮汐般的歌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思维有些粘稠发腻错过了大打出手的最佳时机，只能任某颗热带植物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近。
　　【一个人赏樱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呀。】
　　【哎呀呀。】

　　云守薄唇一勾，凤眼眸光一转就拉门进了里屋，没有任何犹疑。
　　所以说啊……蠢货。

　　SIDE D
　　他关上门，转过身，靠在纸拉门的边上，抱手而立。
　　然后不动声色合上一双凤眼。

　　任凭屋外幻觉层层叠叠，樱花飘洒，夜阑人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