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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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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沈川,已经整整六年。高中三年,大学三年,正式面对生活与生存之前最无忧无虑的六载韶光,全都无条件的陪给了他。
即使认识他之后,几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无忧无虑。我生活在一个禁忌的黑房子里,沈川是透过窗子的阳光,温暖,正直。他让我爱到骨子里,却始终不能触摸。
谁能忍心把白绢活生生的拖进泥坑里,让他从此忍受和我一样的不堪。
曾经在酒吧里,烂醉之后和身边不知道哪位发牢骚。那人擦掉我窝囊的满脸眼泪,在灯红酒绿里叹息着说,君似薄云妾似泥,未敢妄思共东西。
我笑的几乎背过气去。
那个人说的一点都不对。
如果我是个女人,那根本就不存在各式各样的问题。喜欢他就可以去追求他。不过是把自己扔到尘埃里么,有什么的。
可惜,我不是女人。
我想扔,都没有机会。
时过境迁,我记不得那个人的脸,却记得了那个人的话。总有一点,他说对了。
未敢妄思共东西。
提起这样沦丧的六年倒不是为了论证我和沈川朝夕相处最后我单方面日久生情。小说和电视剧里怎么说的来着,认识一个人三分钟之内不来电,那么和这个人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朋友,最多是个红颜蓝颜。
我对于沈川,是标准纯粹的一见钟情。
那是刚上高中,新生报到第一天。办理各种入学手续,把东西扔进寝室,然后就是开学初的班会。
一切都该是顺风顺水的。不过很遗憾,或许上帝总是觉得平淡的日子不足以满足他老人家的猎奇心,他趴在天上挑了挑眉头,我脑子上登时就是一串晴天霹雳。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我迟到了。
对于我当时十五岁的年轻脑子来说,要弄清楚为什么一个时间观念相当强的孩子会在预留时间足够,手表没有停掉,腰不酸腿不疼也没有迷路的前提下却莫名其妙的迟到了,委实是困难了点。脑子转不过来就归咎于耶和华那个老头儿,一准儿没错。
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我委实是瑟缩了一下。
层层叠叠的陌生面孔,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慷慨陈词,效果良好,那些陌生面孔上挂着整整齐齐的漠然。
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响了那扇有点斑驳了的旧门。
咚。咚。咚。
在那一个瞬间,我的思维忽然跳跃,一下子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幼儿园老师和我们讲的故事。在那个相信童话的年纪里,敲开一扇陌生而神秘的门之后,背面的光怪陆离足以晃花每个人的眼睛。
当然,现在这已经是一个不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所以门推开后,不是光怪陆离的财宝,只是一串串足以称作光怪陆离的眼神。
凌厉的。陌生的。
戒备,不信任,厌恶。
我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初秋的天气里,后背上渐渐的泛起了一层潮湿。
“进来。”
不记得在门口站了多久,或者很短,或者很长。直到我听见班主任这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如蒙大赦,赶紧往里冲。
走出了两步,又停住了。
本来就不大的教室坐的满满的。我在一刹那间失神。不合时宜的打断与穿插,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取悦了这班麻木的人。木然的应对着这些目光,只想要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这样的存在,是否应该。
身后的目光愈发凛冽,应该是班主任的耐心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硬着头皮往前走,穿过一排一排好奇的人,迎着各式各样轻蔑的眼光。我走到最后一排,几乎是惊喜的发现,窗角上还有一个空位。
靠着过道坐着的男生看见我走过来,侧了侧身让我进去。我仓促的坐下来,正对上他温暖的笑脸。
他淡淡的笑了笑,在初秋高远而浩大的阳光里,在两张书桌下的阴影下伸出了手,低声说:“我叫沈川。”
双手交握的时间短暂。而那熨帖的温度扎扎实实的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我叫秦肃。”
……
沈川。沈川。
自此以往,相思成灾。
那个阳光下唯一温暖的笑靥,成了无数夜晚里重复绽放在我梦境中的光影。一次一次,从未模糊。挣扎着醒来,窗帘缝隙里流泻出淡淡的光泽,盯着那道光,我说不清楚这究竟该算是美好的夙愿,亦或是我应该挣脱出来的梦魇。苦涩的一笑,听着下铺上沈川平稳的呼吸声,再度睡去。
对,如你所见,沈川是我同寝。我上铺,他下铺。我听得到他每一次呼吸,他却感觉不到我每一夜得辗转反侧。
沈川和我关系极好。和他以前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他总是会勾住我的肩膀说,这是秦肃,我哥们儿。
每当这时,我都会淡淡的笑起来。
这就已经很好了。
我没资格奢求更多。
在高一的时候,我和沈川几乎形影不离。我短暂而单薄的十五年生命里,只有这样一年,是浓墨重彩的。我自私的企图让这些时间长一点,更长一点。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天也好。
可我如何能够逆转别人生命的轨迹。
沈川很快有了女朋友,然后我们渐渐的,越走越远。
不再一起去上课,不再一起去吃饭。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运动,于是彻底的从沈川视作半个生命的篮球场上无声无息的失踪。
看见他为那个女孩子耍帅扣篮,我总觉得自己再下一秒钟,就会窒息而死。
我真傻。
我居然天真的以为,自己很容易满足,只要还是他哥们,就足够了。
夜里的梦魇依旧五光十色。我总是在一次次几乎溺水的感觉里仓促的醒来,再疲倦的睡去。无法再去听沈川的呼吸。我怕我会突然哽咽出声,不可控制。
沈川是我生命中的原罪。他的一颦一笑都清晰的倒映在我的血液里,像是流动的倒刺,无时不刻不再疼痛。
我想将它拔出。可我做不到。
只有拼命的沉默。好在有一种东西叫做高考指挥棒。我拼命将自己溺死在永远没完没了的卷子习题里,像一条畏首畏尾的鱼。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沈川愈发的张扬,在我的印象里,那应该是他最为肆意妄为的一段年华。渐渐长开的五官身材,在这个封闭严肃的学校里,俨然已经是一道不大不小的风景。这道风景换女朋友的速度几乎等于他换衣服的速度,却还有无数的女孩子前仆后继,争当他百花园里的某一支。
我只能在被他身边的花粉呛的想要流泪的时候,苦笑着收起一张又一张成绩单。
那些铅印的成绩单最上端,一般都是我的名字。
秦肃。
高一时候默默无闻的秦肃,从高二开始,渐渐出现在大榜的前端,直到后来的无可替代。
沈川也曾一脸惊诧的说:“哥们,咱俩当年可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啊。”
我笑了,调侃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被他嬉笑着一拳砸在肩上。
我揉着肩膀,继续苦笑。
沈川,在我眼里,你就是命运的宠儿。你如何知道那些如水长夜里,我疯了一样的抱着习题在自习室里通宵不眠,仅仅是为了暂时转移注意。极致的疲劳里,思维会开始停滞。所有的妄念都会一去不回。
我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句话我又何尝不是劝了自己无数次。只可惜沈川你不是我想抓到的鱼。你是一张无心散开在水里的网,我被缠住溺死,束手就擒。
而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