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天使》大熊Winnie

26、番外之方立邵之明·半生缘

　　安茹，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安琪，却把她弄丢了。
　　如果你在天有灵，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中年女人望着手中的照片，轻轻地说。
　　那是一张高中毕业留影。
　　照片左侧中间那排，有两个女孩儿笑得格外灿烂。
　　她们都有着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颌，雪白的皮肤，只是一个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另一个短发齐肩。
　　她和安茹是高中三年的同学，又是十分要好的姊妹。记得当年刚刚流行的确良衬衫，她家条件好，便买了两件，一件给自己，一件给安茹。安茹也经常带给她桃子、杏子之类的新鲜水果，都是自家果树结的。

　　第一次见到邵之明，是在安茹的单位。
　　那天她本来约好安茹逛街，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正要进去找，却见她挽着一位男子姗姗而来。那男子身材修长，却并不显得单薄，浓眉大眼，十分英气。
　　只听安茹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方立，这是邵之明。”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猜到了十之八九。
　　他们男才女貌，走在一起十分登对。
　　两个女孩儿逛街的时候，邵之明很有风度地陪着，言语不多，也不焦躁，十分好的休养。晚上一起下馆子，他也极为照顾女士，布菜添酒很是周到。她对他的印象自然颇佳。
　　后来收到两人的喜帖，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久之后，她也依父母之命嫁了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两家人经常走动，差不多每周都要小聚。但后来她搬了家，见面的频率便少了些，只是逢年过节才得以一聚，平时则是电话联络。
　　直至有一天，安茹哭着打来电话，说邵之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在她印象中，邵之明为人一向本分。再说劝和不劝散，她便好言安慰了一番。
　　只是心中究竟有些不踏实，便到邵之明的单位等他，想与他谈谈。
　　当时是初冬，虽不太冷，站久了却到底有些寒意。
　　不远处的女子似乎也在等人，只穿了件浅色的薄绒衣，不住地往手心呵气。
　　终于看到邵之明的身影，正要上前招呼，却见那女子迎上去，他便体贴地解开大衣扣子，将女子裹在怀里，动作十分亲昵。
　　她只觉血气上涌，快步赶上两人，一左一右赏了两个耳光。
　　“邵之明，你对得起安茹吗！”她大声质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了她一眼，便拥着的怀中女子头也不回地走开。

　　后来她随同丈夫出国进修，学业结束后便定居下来。安茹似乎搬了家，电话总是打不通，久而久之竟断了联络。直到一次回国参加会议，顺路回了趟老家，才惊闻斯人已逝。老邻居们只是唏嘘，她却是彻骨的恨意。
　　安茹，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邵之明，一定让他到你墓前忏悔。

　　没想到人生如戏，她竟真的与邵之明再次相逢。
　　那段时间是她的低谷，丈夫在赴美参加会议的途中不幸罹难，她不愿让自己睹物思人，便毅然回国。
　　都说大海能使人心胸开阔，她选择了这座海滨城市，入股当地电子行业的翘楚——宏信集团。
　　助理陪同她视察各个部门的工作，到了市场部，恰好有人在提案，便走了进去。
　　提案人一身浅灰色西装，身材颀长，语调沉稳，眉宇间透出果断坚韧。她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
　　助理暗暗对她说：“这是市场部的邵副经理，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少妇’。”
　　“‘少妇’经理……”她微笑，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恰好会议告一段落，只见那人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助理连忙做介绍。
　　听到她的名字，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我是邵之明。方总，幸会。”
　　这三个字无异于一声惊雷，与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完全重合起来。
　　竟是他！
　　然而她毕竟是持重之人，只微微扬了扬唇角：“邵经理，久仰。”

　　作为股东，她本无须亲临公司的日常事务。总裁却说：“方董如蒙不弃，也将国外的管理经验为我们传授传授。”
　　当时她主修人力资源，具体方向则是绩效管理，于是主抓这方面业务。
　　她对市场部尤为苛刻，设定的业绩标准也高得吓人。财务部主管曾戏言：“方董不愧是受过资本主义体制熏陶的。”
　　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虽然存着私心，但她不得不佩服邵之明的韧性。他已经同下属连续加班一个星期，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倦怠。
　　年终报告递上来，的确是漂亮的数字。恰逢原来的市场部经理调任，邵之明便坐上了这把交椅。
　　新年酒会上，她应酬了一圈，稍感疲惫，便拿了杯果汁坐进角落的沙发里。
　　不一会儿，感到旁边有人坐下。转过头，竟是邵之明。
　　“方董，我敬你。”他举杯，一饮而尽。
　　她只好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正欲借故离开，却听他道：“方立，我知道你恨我。”
　　她望向他，嘲讽地回敬：“邵经理，我哪有资格记恨你，倒是你大人有大量，当年生生受了我的薄礼。”
　　“安茹的事是我不对，你尽可以朝我泄愤。但这毕竟是私事，我不希望我的下属因此受到牵连，”他顿了顿，“对事不对人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何况年轻人性子急，压力过大只能适得其反。”
　　“所谓能者多劳，既然邵经理能力出众，为下属分担一些也无妨，不是么？”她举杯，“敬邵经理步步高升。”说完饮尽杯中果汁，起身走人。
　　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呻吟，她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却见邵之明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撑住沙发靠背。
　　“邵经理，不舒服？”
　　“劳、驾、帮个忙。”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
　　她也顾不得其他，便问：“需要我做什么？”
　　“扶我到洗漱间。”
　　她闻言便上前扶住他的一只手臂，不料他重心不稳，身体一晃，重量竟大半压在她身上。
　　她走得甚是艰难，好不容易到了洗漱间，背心已渗出一层薄汗。
　　只见他一手撑着池壁，一手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片全部倒进嘴里，然后用池边的玻璃杯接了自来水饮下。
　　淡蓝的灯光下，他脸色白得吓人，仿如病入膏肓。
　　终于，他慢慢直起身子，“方立，谢谢你。”
　　“邵经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她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只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他却叫住她：“明年清明，带我去看看她。”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刚得知安茹的死讯时，她悲愤交加。看到墓碑只有小小的一块，甚是简陋，一怒之下便将她的骨灰迁到郊外的公墓。

　　清明那天下着丝丝小雨，她开车载着邵之明来到公墓。
　　白色的大理石墓碑裱饰精美，安茹安静地微笑着，仿佛碑前那束淡雅的雏菊。
　　他深深鞠了三躬，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
　　“小茹，当年结婚时，我没能给你买一个像样的戒指，现在补上，希望你喜欢。”说着俯身轻放在墓前。
　　她转过脸，不要他看到自己溢出的泪水。
　　面前却递过一只手帕。

　　回去的路上，两人格外沉默。他似乎心事重重，许久不说话。她按下CD播放键，车子里便渐渐溢满舒缓的钢琴曲。
　　进了市区，车流便多了起来。
　　前面又是红灯。
　　她本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回国以来拼命耐着性子，等了半年红灯才渐渐习惯。
　　人生又何尝不需要等待：等待出生，等待成长，等待死亡。
　　忽然觉得肩头一重，只见邵之明倒在她肩上，脸色惨白，呼吸沉重。
　　“之明，之明？”她唤他，他却只是双目微阖，唇瓣紧闭。
　　不由得有些惊惶。
　　幸好前面不远就是市医院。

　　想不到他竟有这样重的胃病。
　　这次是胃出血，还好不是大面积发作，否则性命难保。
　　她去外面买了清粥和几样小菜，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方立，谢谢你。”他的声音还透着一丝沙哑。
　　“邵经理要多保重身体。”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那你吃点东西，我先回公司，下午秘书会过来，有什么需要就交给他去办吧。”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不敢面对他，匆忙告辞。

　　他住了三天就出院了，回到公司便立即投入工作。
　　这日接到他的电话，问她是否有空一同吃个便饭。”
　　说是邀请，却不容她推辞。
　　因为一出办公室，便见他等在电梯旁。
　　两人来到公司B1层的西餐厅。
　　“方立，那天谢谢你。”
　　“应该的。”她将果汁倒入他杯中。

　　用完了甜点，只见他向服务生摆了摆手。她以为他要买单，便没说什么。
　　却见服务生捧着一束黄玫瑰走过来。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不免有些错愕，却仍是淡淡地说：“邵经理太客气了。”

　　吃完饭，他执意送她回去。
　　在车上，她终于忍不住发作：“邵之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用不着这样转弯抹角。”
　　“方立，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
　　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一个巨冷无比的幽默。
　　“如果我们结了婚，你便不必公报私仇了。”他接着说。
　　原来，他只是想找个机会讽刺她。
　　“邵经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在前面的转角放我下车。”她忍住心中的不快，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这么说你答应了？”
　　“邵经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文字游戏。”
　　“方立，我是认真的。”他将车停在路旁，转过头望住她。
　　他的眼神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令她不由得想闪躲。
　　“方立，原谅我不能背负着对安茹的愧疚过一辈子；而你也不能永远活在失去丈夫的阴影里。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呢？”
　　“邵之明，我不介意再送你一份薄礼。”他竟以这样的口吻提到安茹，提到她的丈夫。她将拳头紧紧握住，感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堪堪忍下抽他耳光的冲动。
　　“只要你听我讲完下面的话，怎样都可以。”

　　原来他也有自己的隐衷。
　　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刻意隐瞒比说出真相更伤人。
　　婚姻需要坦诚和信任。
　　他错在不够坦诚，安茹则错在不够信任。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通的，或许，有些决定只在于一瞬。
　　他们结婚后，领养了一个四岁的哑女，取名叫“妞妞”。
　　他们的生活平凡而真实。
　　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安琪的女孩儿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他平静地告诉她，为了赎罪，他会坦然接受一切。

　　手捧着那张老照片，轻轻地问：安茹，你真的希望安琪活在仇恨中吗？
　　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