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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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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鳴十五題】風笛
※內有些微鹿鳴成分
潑辣。
一尾魚從池塘裏躍起。
雨後的空氣有泥土氣息。殘破的磚牆後躲著一株新芽的草苗。蘭花的莖有如浮凸靜脈,攀上高大的樹冠。
他前進著,在沼濕的泥地上。幾抹黃褐色污漬沾上褲管,鹿丸低頭瞥一眼,沒理它,只想著手鞠又會和他抱怨洗衣服是多麼累人的事。
一陣風從木葉邊境吹來,發出哭泣般的嗚噎聲。
鹿丸穿過中庭,終於在主屋的屋頂上看見他要找的那個人。他停下腳步,站在穿廊裏抬頭看他。漩渦鳴人雙手放在後腦勺,躺在屋簷上,右腳靠著左膝。
他沒怎麼猶豫的就跳上屋簷了,輕輕落在鳴人的身後。假寐的鳴人倏地睜開眼睛,猛然回頭一看,藍色的眼瞳裏交雜詫異與失落,像是期待著甚麼人會像往常一般出現。頸椎略為僵硬的停在四十五度角,而他很快就扯起笑臉掩蓋這一切。
「你怎麼在這?」他問。
鹿丸跟著坐下。「找不到你,只能隨處碰碰運氣。」
說得好像是順便一樣,其實他早就覺得這傢伙會來這裏。
一道斑駁的圍牆從主屋延伸到幾百公尺外,冷清的街道積滿大大小小的水窪。墨綠色青苔悄悄站領一大片牆縫,藍色的天空在池塘裏暈開。興衰總是並存,他想,宇智波的榮景不會再出現了。繁榮和衰敗的交替不需要百年,要讓一個種族從世界上滅絕,是如此的簡單。
仇恨帶來死亡,甚至親手把自己推入懸崖。
鹿丸仰頭,緩緩籲氣。
「回去吧,鳴人。」他說。「五代目還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喔…」
「喂,你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火影呢。」
他轉頭對著旋渦鳴人,卻沒看見他預期中的快樂表情。
鳴人漠然地盯著一座茂密的森林。他眨眼,像是沒聽見鹿丸的話。
哭泣的聲音自幾裏外傳來,一陣又一陣。是風切過山峽的聲音。
鹿丸站起身,似乎對這傢伙已經沒轍。
「如果你還需要時間,」他說。「我們可以等你。」
他跳下屋簷,輕巧的落在長廊上。鳴人怔忡的看著鹿丸的背影,一步一步踩在泥濘地上離去。
事情變得很麻煩。
五代目很愧疚,愧疚中又夾有後悔。她對她的決定感到懷疑,甚至有人認為鳴人能成為火影候選人之一的原因,是由於她想為這件事贖罪。
她總共提名了四個人:漩渦鳴人、日向寧次、奈良鹿丸和旗木卡凱西。
很抱歉,我真的沒這個意願。
卡凱西一邊揮著親熱天堂一邊微笑的拒絕了。
讓那個想完成夢想的人去當火影吧。
日向寧次說。
現在只剩奈良鹿丸和漩渦鳴人還沒給回應。
鹿丸回到家裏,拉高褲管,躡手躡腳的走進去。
「你以為你瞞的了誰啊?」
手鞠的聲音冷不防從背後傳來。他轉身就看見一張殺氣騰騰的笑臉。
「怎麼這麼髒?」她皺眉。「脫下來,趁還沒乾時趕快洗一洗。」
鹿丸趕緊把褲子遞給她。
同居的好處還是不少的。他松一口氣,踱步到廚房內。
喂,鹿丸。
幹嘛?
你還沒找到漩渦鳴人嗎?
嗄?
五代目不是要你動作快點?
手鞠的聲音遠遠的從院子裏傳來。
他沒答腔。
水從水龍頭裏嘩啦嘩啦的流出,溢滿玻璃杯。鹿丸盯著水花,在波瀾的水面裏看見扭曲變形的臉孔。
他拴緊水龍頭,拖著腳步回自己的房間。
隔天漩渦鳴人還是沒有出現。
五代目限他們兩人四十八小時內送來答覆,如果鳴人遲遲不給個交待,就只得讓木葉高層做最後決定。
奈良鹿丸叼著菸,正在前往鳴人家中的路上。這次他要說出實情了,兩人之中一定要有一個出任火影。你這次怎麼沒推託呢?丁次問他。鹿丸悶悶的笑了一聲,說:我是個桂馬啊。
桂馬?我不懂,你當上火影不就是個玉了嗎?
鹿丸沒說甚麼,搖著頭就走掉了。
菸只剩下一半的長度,鹿丸撣去菸灰,對著天空吐出煙霧。
自己到底在做甚麼呢,這麼麻煩的事情他以前是不願意出手的。應該是因為那一年吧,阿斯瑪死去的時候他終於瞭解失去重要的人的感受。痛到最深處卻流不出眼淚,抽根菸就像他還陪在他身邊一般。
最後他居然還和一個女人同居,根本是阿斯瑪的翻版。
親眼目擊死亡和親手終結性命,是兩碼子事情。
這種哀傷能把漩渦鳴人扔到多深的黑暗裏?
鹿丸停下腳步。
這麼大的地方,沒迷路真是件難事。漩渦鳴人能分毫不差的走到最深處,可想他大抵是來過很多次了。
鳴人坐在同樣的屋頂上,半闔眼。他在前往鳴人家的途中掉頭,覺得往宇智波一族的古屋去比較有效率。
那天的土味早已消失,只餘大小不一的土坑殘留水跡。建築物並沒有因為雨水的刷洗而變的乾淨,它們的外觀仍然髒髒灰灰的。
「唷,你還在。」他朝上揮手。
鳴人緩緩睜開眼。他現在已經對別人的出現不抱有任何期待。
鹿丸跳上屋簷,覺得這傢伙怎麼會對周遭單調的景色這麼有忍耐力,他再怎麼看也不過是殘瓦頹牆罷了。
「我來幫五代目傳話。」
「甚麼事?」
「做不做火影?」他問。「你或我,其中一人。」
鳴人終於被鹿丸的話吸引。「沒其他人選?」
「有,但都婉拒了。」
「木葉人才可是很多的啊…」他說。
如果佐助還活著的話,可能就是他了。
鹿丸聽見鳴人輕輕說出這麼一句。
他說得很輕,一下子就被風吹走了。
一陣騷動從森林裏傳來,是龐大的空氣對流造成的風。鳥群飛出樹林,吱吱嘎嘎的掠過天空。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風笛。鳴人說。
鹿丸不明白的看著他。
佐助告訴我的,每年這個時候就會有風笛。強大的落山風切過狹小的山壁,產生巨大回音。
鳴人坐起身,說:這個地方聽見的會最響亮,最清楚。
鹿丸撇嘴。我聽起來倒像是哭泣的聲音。
鳴人站起身,俯瞰著這片死氣沉沉的宇智波遺跡。
很抱歉,我的任性一定造成許多麻煩。
的確是這樣呢。鹿丸乜他一眼。
鳴人苦笑。
「可是,」他說。「火影這件事,就算了吧。鹿丸,我真的沒辦法。」
他的眉毛彎成八字,眼角卻執意做出笑的模樣,以至於臉部表情既哭又笑的,很滑稽,卻帶有哀傷。金黃色的頭發揚起,搔過他的耳際,風笛斷斷續續送來,嗚。嗚。嗚。一聲又一聲,像宇智波一族的亡魂在哭泣。
鹿丸搔搔頭。真糟糕,玉果真是玉呢。
「這樣好嗎?成為火影一直是你的夢想。」
鳴人笑著搖頭。
「這個夢想是建立在其他條件上的。」
「…你變得真成熟。」
「都幾歲了,哈。」
他乾乾地笑著。鹿丸在想他眼角是不是有淚。
昔日的熱血小子正在蛻變。更強大,更堅韌,更能夠負荷許多當初負荷不了的事情。究竟是歲月改變他,或者是死亡改變他,也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伸伸懶腰。「既然你都決定了,我就回去向五代目報告。」
「幫我跟綱手奶奶道歉吧。她一定很想殺了我。」
鹿丸早就猜到這傢伙的決定,不管怎麼說,他從來不做沒有勝算的賭注。
這一著,他走對了。
「鳴人,當上火影的第一天,我馬上就會下任務給你的。」鹿丸撚熄燃燒中的菸。「別忘了要來。」
「嗯。」
嗶叱,鹿丸的影分身消失在空氣中。
風笛仍舊從四面八方傳來。
鳴人泄出一聲歎息。
交接儀式很熱鬧。鹿丸站了一個上午,光是聽木葉長老們念著落落長的禱詞就用去好幾個小時。他穿上火影袍子,寬大的下擺在風裏微飄。他俯視木葉,在錯綜的街道裏找到宇智波遺跡。他還躺在主屋的屋頂上嗎?他還在聆聽風笛嗎?鹿丸想像那個黃色的身影躍上樹梢,從遠方看著這裏的交接儀式。
想著想著他竟覺得有些荒唐。一個嘴裏老念著「麻煩」兩字的人居然接下最麻煩的職位,而從小就想當火影的人卻甘心為悼念死去的人而放棄。
漩渦鳴人對宇智波佐助的感情誰都一目了然,堅持了好幾年,最後卻不得不在戰役中奪走對方的性命。
他能夠不這麼做嗎?
鹿丸一抬頭就對上了五代目的眼睛。
五代目對著他微笑,用一種和漩渦鳴人一模一樣的表情。八字的眉毛,上揚的嘴角,眼眶積著淚水。她把火影印鑒交到鹿丸的手上,倚身靠近鹿丸。
她說:謝謝你,鹿丸。
然後輕輕擁抱他。
桂馬還是桂馬啊。
他自嘲的笑了。
只有桂馬才能跳脫常人的思考模式,做出對玉最有利的判斷。阿斯瑪說:這就是你,鹿丸。
他捧著火影印鑒走到辦公室裏。偌大的落地窗正對著火影顏岩。
等到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後,太陽都快要下山了。他脫掉袍子,坐在椅子上喘口氣,夕陽從他背後照進來,在地板上形成陰影。
很難想像明天開始他就是火影了,幾年之後他的臉還會出現在岩壁上呢。
咚咚,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他說。
鳴人掛著笑臉,從門後出現。
「恭喜你了。」他走近,遞給他一個卷軸。
「又不是結婚,有甚麼好恭喜。」鹿丸挑眉。「這是甚麼?」
「佐井要給你的,他說他出任務趕不上交接典禮。」
「哦。」
他打開一看,是木葉忍者村的縮小版地圖。畫的比木葉祖傳的還要精良。
「都這麼累了,還有甚麼任務啊?」鳴人問。
鹿丸從身上摸出一副鑰匙和一張破舊的地圖。
鳴人狐疑的接過。銹蝕的鑰匙變成紅褐色,那張地圖也被磨損得難以辨識。他換了不同的方向觀察那張地圖,西轉東轉,終於在地圖的右上方發現一個小小的團扇標誌。
他摒住呼吸,抬頭看著鹿丸。他的手微微發顫,藍色的眼瞳逐漸清晰。
快點去那裏吧。
鹿丸細聲的說。
再晚,他可能就走了。
刷一聲,黃色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裏。
真像是「黃色閃電」呢…鹿丸喃喃的說著。
桂馬做了正確且精准的判斷。
宇智波佐助詐死,他用瞳術讓漩渦鳴人相信自己已經死去,繼而把這個消息帶回木葉。明明他是用螺旋丸手裏劍攻擊佐助,右手卻沒受到半點傷害。五代目發現這個事實,卻仍把他的手包紮的密密實實。兩個人的戰鬥應該會有個你死我活,佐助卻選擇欺騙,甚至,換句話說,是逃避戰鬥。也許他想,鳴人的實力遠遠在自己之下,但他卻不願意殺死他。
他在為自己,也在為鳴人留下一條後路。
桂馬知道,如果玉成了火影,玉的價值將不再是原本的玉。
於是他選擇隱瞞了事實。
他交給鳴人一副通往宇智波密道的鑰匙和密道地圖。沿著密道行走,他們能從底地下穿越木葉邊界,直達砂忍者村。
但要是鳴人答應做為火影,那麼只能說佐助活該了。
鹿丸籲氣。站到落地窗旁,凝視著燃燒般的天空。
微弱的風笛從另一方傳來,嗚。嗚。嗚。
他閉上眼,似乎看到漩渦鳴人奔向一個背影,他們擁抱,然後豎耳傾聽風笛的聲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