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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临别献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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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对“三妙轩”的重新定位不外是摸透才子、佳人追求浪漫的心理,风流雅客品茗弹琴与河上依人隔岸而望,同画舫中的聚谈相比又是另一番朦胧意境;岸上妙音换来舫中美人泊船相邀,更胜一执千金得来的相见。于是“三妙轩”经营不到一月,凭借独特的经营理念已在十里秦淮上小有名气。
“霁华,刚做好的栗子糕,来尝尝!”海棠手里托了个盛满栗子糕的盘子走进小院。
正和陈万升看陈天宇给飞瀑后的“三妙轩”几个字涂上磷光粉,这是茶院每天入夜前必做的功课,科学技术有限只好用人工的笨办法。
“陈三叔,歇会儿吧!”冲正在忙碌的陈天宇喊了声,转身去拿海棠带来的栗子糕,“海棠你的手艺可越来越好!”吃着栗子糕忍不住表扬道。
“知道你爱吃甜的,爷爷你也尝尝。”海棠睨了眼月燃,又取了块栗子糕放在陈老汉手中。
陈老汉慈爱地看着海棠,“丫头的栗子糕是做给霁华的吧!爷爷只有跟着沾光的份儿了。”
“谁说的!”海棠眨着眼莹润的脸颊上有丝红晕。
“可不是,爹,咱们过去那有福气三天两头就能尝到海棠的手艺。”陈三叔拍着手上的灰走了过来。
“三叔!”海棠撅着嘴,害羞地看了她三叔一下。
陈三叔哈哈一笑,“霁华,咱们家海棠可少有花这样的心思。”海棠一听脸更红。
呵呵地干笑两声,到江宁已是月余,自个儿仍和柳如以男装示人,陈万升一家总有意无意的拿自已和海棠开玩笑,这样下去怕是有点麻烦,得找机会告知实情。正转着心思,眼角瞄见一道灰色身影从门口晃了进来。
“肖大哥。”海棠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借故给肖静远倒茶跑开了。肖静远一看众人都在快步走了过来。
“肖兄,可寻到令弟线索?”他一直忙于寻兄一事,大伙都很关心。平日问他那要找的兄弟有没有线索,他总是含含糊糊的,问要不要帮忙也一味回绝。可今日肖静远却略一点头,微笑说道:“我已找着舍弟,多日来蒙各位关照静远十分感激,特匆匆回来向各位辞行。”说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陈老丈这些天来在府上讨扰了,这些银子算是静远的住资,望老丈收下。”
陈万升急忙拒绝,“肖兄弟万万不可如此,若非肖兄弟当日的仗义相救,老汉我早已暴尸荒野,救命之恩感激都来不急怎么还敢要你的银子。”陈天宇也帮着父亲连忙推托。
“老丈休要推辞,当日静远肯出手实为报霁华恩情,虽在下兄弟已寻见,心中高兴,可此番离开却又担心霁华日后生计,肖静远想将霁华托于老丈一家,望老丈能成全。”
“肖大哥!”愣愣看着肖静远很感激,没想平水相逢的他临去之时还不忘为自已安排日后生活。
肖静远看了月燃一眼,“霁华虽聪慧过人可必竟年纪尚轻,日后陈老丈,陈兄多费心了!”说完将银子塞进陈万升怀里,陈万升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只说是暂时替月燃保管。
肖静远听后点了下头,“在下还有些事儿想和霁华交代一下。” 陈老汉父子一听立刻会意,拱手转身离开。
人间已是四月天,煦阳照得人有些燥热,绿带秦淮上吹来阵阵凉风,沿河柳树如少女腰肢风摆摇曳,拉着肖静远躲到一棵柳树下,“什么事?肖大哥。”这兄长般的肖静远就要离开心中有些惆怅。
他挡开垂柳,望着月燃淡然一笑,“你和炎如必竟是女儿家,无论如何单独出门总有不便,这陈家为人忠厚,是可以依托之人。虽今日便要离去可霁华恩情肖静远永感于心,若以后有用得着静远的地方只将此牌交与当地聚福来客栈掌贵,静远就是远在天涯也必前往报霁华救命之恩。”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耀眼铜牌。
聚福来客栈?那可是遍布各省的连锁商号,当日的撩倒书生却和聚福来扯上关系,觉得这肖静远越来越神秘。
“霁华当日施以援手,并不是要肖大哥报恩,再说肖大哥对霁华何尝没有救命之恩?”
“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静远先前之举不过是救已救人,霁华若是不受便是瞧不起肖静远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有,自已也有,可不论怎样肖静远都决无害自已之心,见他一脸真挚,想那铜牌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便接了过来。定睛一看,铜牌磨得光亮,正面中间篆刻着一个“肖”字,背面有些雕花刻文,隐约像是太阳和月亮,也没在意对肖静远说了声谢谢收进了怀里。
两人一番互道珍重,陪着肖静远进屋去取行礼。还未跨进门就听见铺子里闹哄哄的,一群街坊人人面露愤慨之色,围着陈万升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不知发生什么事,与肖静远面面相觑的走了过去。柳如见小姐进来急急跑上前,“少爷,石二哥因告恶僧被县太爷打了!”一头雾水的盯着柳如让她慢慢说明白,于是柳如义愤填膺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同陈万升一起做贬茶生意的石二有妻名唤云娘。云娘生得貌美,温淑娴慧。几日前,两江总督府的一名清客和尚路经石家,见了云娘后色心顿起,夜里乘石二外出贬茶,强行将云娘掳走。石二回家后找不着云娘,四处打听之下才知此事,羞愤之余直奔县衙告状。可县太爷一听恶僧乃总督清客,那敢招惹,草草打发石二回家候审。石二心知县太爷推托,只好一连几日前去县衙击鼓鸣冤,没想到今天前去县太爷竟以饶乱公堂将石二杖责五十,丢出县衙。街坊们知道此事后便气愤异常地跑来找陈万升,商量如何替石二讨回公道。
“咱们这就一起上县衙,让县太爷还个公道。”
“不,直接上总督府,恶僧是总督府的人,咱们去那儿要人。”
“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暑,父母官得给大伙一个交待。”
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觉得两江总督与县太爷胆子也太大,尽管康熙离江宁还有半月路程,可如此袒护、包庇就不怕百姓告御状。
“好,事不宜迟,咱们一起上总督府。”陈万升一拍桌子领着众人往外走。
“爹,总督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大伙若去一体被罚了怎么办?”陈天胜见老爹要去犯险,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陈万升,陈老汉一听有些犯难。
“乡亲们若真想替石二讨回公道,找阿山,找县令,哼,还不如去找陈鹏年。”静静站着的肖静远突然极低地冷哼一声,留下句话,转身回房,知他是不爱凑热闹的人也没在意。
大伙经肖静远这么一提醒纷纷点头,都说陈大人是个清官、好官一定会帮石二。陈天胜不放心爹爹,吩咐海棠、月燃在家等着,随闹闹喳喳的一群人去了知府衙门。
陈老汉他们走后海棠有些担心,一直在门边守着,安慰了她好几次,她仍怕爷爷、大伯出事。其实月燃知道江宁知府陈鹏年这么个人物,正气浩然,是个清明廉洁的人,百姓称他陈青天。正因其刚直不阿的个性才会一生波折,二次忤逆顶头上司,一次正是这两江总督阿山,另一次是后来的噶礼。所以陈万升带着众人去找陈鹏年她并不担心,只是刚才肖静远的那声冷哼让人有些莫名。
血色残阳褪入黑暗的时候,陈万升一脸喜色地回来了。他告诉月燃等人,陈鹏年已传了石二问明实情,后又命人将恶僧收监,云娘现也在知府衙门,明日一早便开堂公审。熙朝的名臣清官在历代中都颇具盛名,这跟千古一帝的康熙爷不无关系。众人正在为石二冤情得伸高兴之时,肖静远挎着个简简单单的包裹从里屋走出,只是手中多了封信,众人见他就要离开,忙站了起来。
“肖兄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走?”陈天胜见肖静远连夜要走,上前劝道。
“是啊,肖大哥,也不急这一时。”不知肖静远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心里也不舍他离开。
肖静远似看透月燃心思,浅浅笑道:“千里搭长蓬,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或聚,或散,心意始然,顺意为之。”说完转身对陈老丈说道:“陈老丈,陈鹏年虽为江宁知府,却只官至四品,明日堂审若阿山不出面干涉,石二之事顺也,出面,则难矣。”众人听得一愣,因高兴陈鹏年接了此案竟忘了恶僧后面还有个大靠山。
“皇上就要到江宁,阿山能一手遮天。若真的阿山敢,还可以告御状。”陈天宇皱眉说道。
“告御状也得有见着皇上的机会。”肖静远淡淡扫了他一眼,将手上的信递与陈万升,“此信能让强行出面的阿山知难而退。”愿来他方才进屋写信去了,肖静远虽表面冷冷淡淡的,可却也是内心火热之人,对自已和柳如的态度便可见一般。
陈万升盯着手上的信有些不明白,若按肖静远所说陈鹏年都办不了的事儿,这肖静远一无官,二无权,阿山又如何听他的?心中虽疑惑可还是没问出口。
“老丈记着,信虽能助石二赢了官司,却也极可能给老丈带来灾祸,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交出,切记!”刚才在房中滞留多时就是在犹豫写不写这封信。可自已知道月燃是个侠义性子,若临走时不将此事办妥又恐这丫头会埋怨自个儿不肯出力,但此信若让阿山看见又怕陈家因此获难,两难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让月燃开心的方案,至于陈老汉一家若真有难自已决不会袖手旁观。说完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于幽幽看着自已的月燃身上,心里叹了口气,不忍离别的又岂只你一人。可自已所做的事是决不能将她牵扯进来的!简短的一句保重从此划断了所有牵挂,肖静远决然地出了“三妙轩”。
月燃见肖静远头也不回地离开,飞奔几步,追了上去,“肖大哥,我送送你!”
肖静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身型一停,转身看着跑近的月燃,“霁华,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夜太深了,回吧!”肖静远脸上有些激动,可很快便平静下来,眼神清澈的注视着月燃,“我不愿与官场中人交道,所以只有将那信交给陈老丈,信中所述乃阿山见不得人的隐情,如若让陈家真的遭难,霁华记着用我先前交给你的铜牌。”
望着他清冷的神色,暗暗吃了一惊,肖静远倒底有多大能耐竟握有两江总督的把柄,怔怔地看着肖静远,默然答应。肖静远微一点头,再没犹豫走进浓浓夜色。
“肖大哥,后会有期!”冲着黑雾笼罩下的瘦削身影,用力挥手告别渐渐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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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知府衙门……。
因今日知府老爷开堂审案,府衙外早已围了不少人,堂前一字跪着石二、云娘和一个秃头和尚。肖静远离去时的嘱托让人不放心,于是一大早留下柳如,随着陈家的三个男人一起到了府衙。站在人群里静静注视着大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坐着身穿补服,宽额方脸的陈鹏年。两江总督阿山不请自到,面无表情地坐于堂上监审。
惊堂木一响,衙役们“威武”的喊声立刻让闹哄哄的衙门安静下来。陈鹏年一脸肃然,程序化的询问堂下跪着的三人。云娘一直在哭泣,回话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陈万升等几个街坊后来也被传上,证明云娘乃石二发妻。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传来陈鹏年威严的声音,“真修,实事可见云娘实为石二妻子,你还有何可讲?”
“青天大人,真修冤枉。这云娘确为真修出家前经媒妁之言,三聘九礼的未婚妻子,大人不信可传当日媒婆问话。”胖脸真修苦着脸模样诚恳的说道。围观众人一听,一片哗然。石二咬牙切齿对着真修吼道:“撒谎!”。陈鹏年一拍堂木高喊了声,“肃静。”众人愤愤的闭了口。悄悄看着阿山与真修之间眉眼传话,心里已是明白,真修的回话怕是阿山授与的脱身之计。果不出所料,媒婆被衙役传上,小心回着陈鹏年的问话,当问及刚才真修所说是否属实时,细眼媒婆瞄了眼阿山,头如捣蒜般连声说是。堂下认识石二的众人一听不敢再哄闹,只小声的议论起来。
只听陈鹏年冷哼一声,“刁妇,好大的胆子,本官面前也敢说谎。告诉你本官已派人详查,这云娘与石二从小指腹为婚,何来真修礼聘一说,你倒底收了这真修多少银子,竟敢公堂之上一派糊言。”
阿山等人明显吃了一惊,自已不由暗自偑服陈鹏年审案功课做的挺彻底。媒婆忙又看了阿山一眼,见他闭目点了下头,铁下心说道:“民妇所说句句实言,大人明鉴。”
陈鹏年冷哼,“看来不用刑,你是不招了,好,来呀,上刑。”两个衙役雄纠纠地拿了拶子就往媒婆手指上套,媒婆吓得冷汗不断,可仍死不改口,大喊冤枉。此时阿山终于按耐不住,嗖的一下站起来,冷冷对陈鹏年说道:“陈大人,你这是想要屈打成招吗?”
陈鹏年哈哈一笑,“总督大人,这刁妇隐瞒实情不用刑怕是翘不开她的口,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给真修和尚一个交待。”说完脸色一变,“上刑。”
“慢着,媒婆说的是谎话,石二说的未必会是真言。陈鹏年,你如此断案怕是有心偏袒。”阿山也不甘示弱,眯眼看着陈鹏年。
“大人,偏不偏袒用刑后自知。”
“即用刑双方都应该用,陈大人为何只认定媒婆说得就是谎话。依本督之见这石二、云娘也该用用刑,看是否对大人也隐瞒了实情。”阿山对着陈鹏年一番指手划脚,横加干涉。
“总督大人,这是江宁知府衙门,陈某还有自主断案的权利。用不用刑,对谁用,如何用,下官自有主张,总督大人若要观看请一边候坐,若要干涉我看免了。”陈鹏年本就对这阿山平日行事不满,见他一味护短,阻拦自已审案也来了气。
阿山一听,一张幽黑的脸变得铁青,“哼!陈鹏年,你好狂!不要说两江总督有权过问境内疑案,就是你这江宁知府也在本督管辖之内。你即断案不公,那本总督就只好代劳了!”
众人一听阿山总督竟要将陈鹏年赶下公堂,立刻哄闹起来。衙役们一边阻拦堂下百姓,一边挡着总督府那些要动手的清兵。这两江总督也太过霸到,瞄见身旁的陈万升犹豫一下,从怀中掏出了肖静远给他的那封信。
“老丈。”信里的内容是什么自已不得而知,可离别时他郑重嘱咐让人不得不有些担心。
陈万升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月燃,慈祥的笑了笑,走出人群,隔着衙役向内喊道:“草民有信要交给总督大人,劳烦差大哥禀报。”陈万升的喊声让堂上之人停了手,齐齐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