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29、韩衍设局

　　陈帝因信奉道教，中元节至，举国上下斋醮七日，洛城内有名的道佛寺观均要举行法会。
　　皇帝这一天亲率重臣，前往洛城最大的皇家道观——开元观进行祭拜，除了行祭奠祖先之礼，更有祭奠烈士英魂、普渡阵亡将领之意。
　　一大早，仪仗已在南门外一字排开，百僚序列在门外，道路两边幡花鼓舞，更有围观的百姓争相呼迎。开元观外早已清场，皇家道场尤为盛大，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陈帝从车辇上下来，道长与一干道士跪地叩拜，显然已恭候多时。
　　韩湘人在队列中，眼见杜准护在皇帝身边，耳边庙堂中乐音不断，伴着众多道士的焚香诵经之声，寺观中满地花香，香火旺盛，焚烧钱山时黑烟袅袅，一地烛火，巨大的火堆熏烤得众人昏昏欲睡。
　　皇帝默然祷告时，不知是谁从院墙外突然扔进数挂鞭炮，事情来得突然，众多侍卫一时乱了阵脚。
　　陈帝微微睁开眼睛，杜准唯恐生出什么变数，举刀护在皇帝身前，刀刃的寒光晃的皇帝眼睛一花，皇帝陈寅戒心犹重，顿时大怒，叱责一声：“放肆！”
　　杜准吓得腿软，立即双腿跪地，忽然同一时刻，原先打坐诵经的几名道士突然拔地而起，有五人冲过火堆，举刀向宣帝直刺过来。
　　杜准尚来不及反应，韩湘忽然从侍卫群中腾身而起，身形疾如闪电，一剑隔开挥向陈帝面前的三把刀刃。
　　只听“叮”的一声，三名刺客被这一剑震得虎口发麻。
　　陈帝趁势退后一步，众侍卫这才回过神来，再顾不得一地作响的鞭炮，举起兵刃向刺客迅速围拢。
　　韩湘护着皇帝退到道观内，冷眼看着寺观外侍卫的长枪当场刺穿三名刺客的前胸，另有两位左右突围，却被重重的侍卫困住，不得脱身。
　　陈帝看着两位被擒的刺客，怒道：“是谁派你们行刺朕的？”
　　两名刺客似乎早已做了掉脑袋的准备，一人扬着脖子道：“没人派我们来，是我们要杀你！我们本以为元钦之变后，朝廷换个皇帝会好些，不想皇帝换来换去，还是一样！你逼得我们晋商没有活路，我们便不让你好活！”
　　陈帝听后，阴沉沉一笑：“大胆狂徒，朕倒要看看现在是谁没有好活！来人，将这几人押到牢里，先审明这些人县乡何处，朕要他们九族之人不得好死。”
　　皇帝陈寅话音一落，几名刺客心神大骇，嘴里咒怨不止，他们本已求死，却不想会连累整族的人。
　　陈帝又面不改色接着道：“这两人若是不肯交待，便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朕自有办法知道他们的县籍何处。”
　　众人被这场变故弄的惊魂未定，陈帝阴沉地瞟了一眼杜准，似是怪他无用。
　　杜准跪地不敢起身，陈帝并不理他，反轻拍了一下韩湘的肩，缓声道：“朕幸亏有你。”
　　事情处理妥当，皇帝又转身跪在老君佛像前，如无其事的祷告起来，之前的事像是根本没有发生。
　　杜准冷眼狠狠看了韩湘一眼，怨愤却无处发泄。
　　因为这次意外，陈帝虽然下令法会继续，自己却拿定了主意摆驾回宫。众侍卫重新归整队伍。韩湘回到队列中，年轻的侍卫来不及向他道贺，却见杜准有意落于人后，走到韩湘身旁，低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没人听见杜准说了什么，却见韩湘脸色立时寒了下来。
　　韩湘暗自思量杜准的话：“那些晋商冒死行刺，都是拜你大哥所赐，他一计便让这些富商几辈经营的家业毁于一旦，银子抄没不说，还弄得家破人亡！韩衍手段如此歹毒，只怕他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湘知道杜准此话并非空穴来风，联想到韩府近日来的不太平，又想到从寺观外扔来的鞭炮，暗道：不好！若是侍卫追拿不到这些刺客的外援，今夜韩衍恐怕会再次遇袭。他虽心急，一时却脱不得身，只等皇帝快点回宫。

　　蓉天被年毅背到一处茶馆，灌了些凉水，才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看见凤鸣与年毅关切的望着自己，想到玉王谷的事与大哥的死，不由悲从心来，事情为何变成这样？一路南行，经历的事犹如重重迷雾，只是拨开那层迷雾，一切又似乎有迹可循，韩湘的前冷后热，兰紫芝的果决，韩衍的欲言又止与文清的缄默，那一夜若不是母亲暗中使诈，他会和她在一起吗？一切恐怕是他将计就计吧？
　　蓉天想到此，心寒无比，心头忍不住冷笑，只是凄然的笑声未绝，一滴眼泪却泫然而落，她望着一边的裴清，凄声道：“裴师傅，我大哥的尸身可有人收敛了？”
　　裴清说：“你放心，我见三日后官家无人看管，便从停尸房盗出总管的尸首，埋在了玉王谷外的青龙峡中，我想你与凤鸣尚在洛城，原想来报信，不曾想竟打听到你住在韩府，你……”裴清说不下去，神情尤苦。
　　蓉天咬紧双唇，半天才道：“冤有头，债有主，今夜我便是豁上性命也要向韩衍讨个说法。”

　　夜色凄冷，蓉天三人坐在离韩府不远的祥庆楼中。
　　此时酒楼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举目四望，整个洛城各处街角都有焚烧纸钱的路人，洛城河道中万盏荷灯漂浮其间，烛火在夜幕下隐隐绰绰，时明时灭，照得王城犹如鬼域。
　　蓉天盯着韩府的院墙，冷声道：“裴师傅，我与年毅去就够了，万一回不来凤鸣还要劳烦你照顾。”
　　凤鸣摇头，玉王谷的覆亡，他并不如蓉天那般悲切，虽觉得疑雾冲冲，却不想蓉天进韩府冒险。
　　蓉天知道凤鸣不会功夫，自然不同意他跟着一道去。
　　裴清知道此时不益与她相争，只点头说：“我在这里等你们。”
　　年毅忽然抬头，指向一方：“小姐，你快看！”
　　蓉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见三名黑衣人悄默声息的翻墙进了韩府。
　　年毅冷笑一声：“看来不止我们想要韩衍的命呢！”
　　蓉天握紧袖中匕首，恨声道：“我们走。”
　　他二人在韩府住过，地形自然更熟，进去也容易些，蓉天知道韩衍一般都在书房休息，她带着年毅直奔书房。
　　不曾想今夜韩衍的书房外并无守卫，也未点灯，屋内屋外一片漆黑，浓墨重彩的夜色静得令人心慌。
　　蓉天二人不敢冒然进去，只在离窗不远处寻了地方藏身，没等多久，忽然有人影推门而入，跟着，屋内烛火点亮，窗边映出一道人影，他二人尚来不及破窗而入，便听见一声厉喝：“韩衍，今日我等要你狗命！”
　　伴着阵阵声响，屋内一片乱象，人影繁杂，忽然间烛火灭，瓦棱震碎，门裂，窗破，墙穿，四处灰尘飞荡，书案前的盆栽被掷窗而出，“哗啦”一声碎在地上。
　　年毅、蓉天怔愣之下，隐约看见韩衍从残垣断壁中走出，人却没有十分狼狈。
　　韩衍像是找寻着什么，顷刻间看见树丛下藏着的蓉天与年毅，眸色一亮，却转瞬而逝，余下唇角一丝讥嘲的笑意。
　　蓉天情知韩府侍卫听了动静，定在赶来，急迫下从树丛中冲出来，直逼韩衍道：“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害我大哥？”
　　韩衍神色晦暗不明的笑了一下，低声道：“有，人是我派的，他鞭尸街头也是我命令的，你既然跟了小侯爷，还想来韩府寻仇不成？”
　　蓉天听他亲口承认，犹似不信，持刀悲愤道：“我没有跟侯爷怎样，是你为何要……”
　　韩衍截断她道：“我是替皇上办事，没有别的原因。你想杀我，何不快点动手？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即便这个时候，韩衍的神色依然冷艳从容，毫无惧色，似乎只求一死。
　　蓉天被他激怒，凄声道：“你……那你便死好了！” 她话音未落，一具尸体突然被扔出屋外，撞向蓉天身后的树干上。
　　年毅闪身一避，蓉天等不及，见韩衍要退，反身扑向他。
　　几名黑衣人突然从被尸体扔出的方向纵身跃出，年毅眼见那些刺客的身后剑芒暴涨，一道寒光闪过，年毅听见身后的树身竟“哗”的一声被剑气劈断。
　　黑衣的刺客来不及躲开断裂的树干，只听身后韩湘清冽悠然道：“还想逃吗？”
　　年毅看清人影，大叫一声：“不好！”
　　韩湘察觉身后有人影扑向韩衍，不及细看，下意识反手一转，将剑掷向那人的胸口。待他听清年毅的叫喊，觉得耳熟，转身一看，崔嵬剑正插在蓉天的胸口上。
　　韩湘呆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蓉天像是被箭射中的雁，从半空中跌下来，剑身因为冲力，穿透蓉天的身体。
　　韩湘头脑一片空白，茫然望向地上的蓉天，还未等他上前迈出一步，身后有人举起刀背猛力击向他。
　　韩湘此刻已然毫无防备，只觉眼前一黑，硬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年毅从震惊中醒过神，奋力扑向蓉天，想抢她回来，谁知那些蒙面的刺客竟反过来阻拦他的去路，将他团团围住。
　　年毅大惊：“你们怎么？”他以为这些人是来刺杀韩衍的，刚才明明看见韩衍躲避，韩湘用剑追杀他们，所以才未加防备，此时才知是中了韩府的奸计。他一手抱着蓉天，根本无法全力阻挡黑衣人的击杀。
　　这些人便是要抢这一刻的先机，几人同时举刀刺向他。年毅眼见刀刃没入身体，却顾不得剧痛，身体夹着刀刃，冲到墙边，拼尽力气将蓉天抛出墙外，再回头，看见韩衍静立在一边，全无阻拦之意。年毅冷笑道：“你这卑鄙小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韩衍声色不动的对着赶来的侍卫道：“留他全尸吧。”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刺客抱拳向他请示道：“我们丞相交待过要带蓉天回去问话，即便她人死了，丞相也要见到尸体。”
　　韩衍神色一敛，淡淡的道：“这是自然，不过人死了，尸体要埋在城北的西蜀山下，我也好跟侯爷有个交待。”
　　几个黑衣刺客笑了一笑，恭敬道：“少师大人不仅借小侯爷的手铲除了晋商的余孽，也解了我们杜丞相的后顾之忧，一箭双雕，我们实在佩服。”
　　韩衍冷笑：“你再多话，只怕墙外死人也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