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妃--龙女其姝》屏衍

2、策马回身人已散

　　院子越发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院角的水草，忽然胶着的水草分散开来，中间簇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的拉长，在墙上投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原来竟是一个蹲在草中的人站了起来！并且朝懿初进去的门望了一眼，悄悄的，但是迅速的，溜了出去。。。
　　央玉在门缝中看着那人匆匆的身影，直至在院子里消失。嘴角噙笑，与她的主人颇有些神似，意味嘲讽。
　　懿初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畔细细的响起了央玉的脚步声，知道院中偷窥的人已走了。脸侧形成一个梨涡，盛着她浅浅的笑意。
　　“公主”，央玉刻意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在懿初脸侧轻轻的道：“依稀是龙母的侍婢。看了咱们这一出，回禀时免不了会添油加醋一番，说我们伤心得难以自已，倒是如了她们的意呢。。。。。。。”
　　懿初未睁眼，却也不出声。央玉说得倒是在理，龙宫后殿的事，龙王自是不甚睬理的，而婶母，或许应改口叫龙母．懿初心底升起鄙夷之气，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将心事深藏。这些年真实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俨然成了两个人，即使不喜欢，面上始终也挂着笑．
　　这些年懿初也见识了不少这位龙母的手段，一个名分空存的废王之女，荒草般成长。龙母却盯视依旧。即使在她眼底毫无秘密的成长，她仍对自己心存芥蒂，难消疑心。这无疑对懿初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无论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时时在意那隐在暗处的眼。所以，往往自己的行为往往背离了自己的心．
　　荒僻的小院，令人窒息的囹圄，虚度十载．在压抑的监视中成长，让她无比迫切地想离开，回归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你这丫头，演得倒也真切，眼泪一滴，怕是也糊弄过去了。”方才那人初进院子时，自己便察觉到了，不这么活色生香的演一出。又怎会放心，真以为她会听话，乖乖地嫁与那南海的太子，做个侧妃。侧妃。。。。。。让她服了这生安在头上的命吗？如此急迫的，将她拨离这西海龙宫。
　　前日，时隔十载圣意再次眷顾了懿初，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令她十分厌恶的消息。赐嫁南海太子，作为一个侧妃。南海，富庶之地，奇珍盛产。看样子这让懿初的叔父动了财富的贪念，用一个女子换回他所渴慕的东西，在这场交易中，无疑的，自己只是任人摆布的。
　　懿初深深地厌恶着这虚伪的圣旨，同时也搅乱了她平静的心，她知道自己离开的时机到了，充满了激动。
　　她顺从的接了旨意。果然，仅隔一天，龙母的眼线钻进了她的小院，懿初便和央玉随性演了演。
　　盛意拳拳，又怎能拂了他们的兴。会离开的，却不能像这样被动的，受着他们的摆布。。。。。。
　　“明儿的事可仔细准备好了？”
　　“是”
　　“去吧，我也乏了．．．．．．”声音渐轻，掉在寂静的夜里，犹梦中细语的呢喃．
　　央玉应声退了出去。深夜里，懿初渐渐睡去。
　　海面上，海风吹着水流，相互推搡着向海天交接的缝隙中涌去。那线一般的缝隙，无论流动了多久，它似是仍旧呆在原地，不曾移动分毫。远远地观去，只觉得很美，这美淡漠疏离，保持着距离。
　　似是过了很久，水平线好像受了伤般，鲜血沁湿了海与天，如一幅艳红的幕布自天空垂到了海面上。慢慢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那血一般的红渐渐退去。
　　一缕阳光划过清冷的海风，照在了此时在海面上如履平地的懿初身上，软软的，带着怜惜的轻抚。
　　懿初的发翻飞，在空中独舞。银色的长发在光照上的顷刻间不断加深，直至那色泛着乌鸦羽毛的光泽，浓浓的黑，似是砚台上细细研磨的磨。淡金色的眸子也如她的发，变成了深沉的黑色，像是一扇黑色的窗，将真实的她牢牢的关在了里面，越发地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了。
　　天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青灰色的大地，像沁过染缸一般，颜色明艳起来。
　　懿初迎着光，四周的景物清晰起来，映在黑色的瞳中，望得久了，那景仿佛会被深深地吸进去，透着隐隐的光，与真实的景散射的明丽显得格格不入。好像那景不是映在了一个人的瞳眸中，而是隐匿在一个幽深的黑洞中。
　　央玉站在懿初的身后，看到懿初的身形未变，只是发色与那西元城的百姓一般，夜色似的漆黑，但是公主的发浓，似一道瀑布直垂腰际，海风不断地吹拂着，像暗夜摇曳的魅影．
　　走至身侧，抬眼一瞅，乌圆的眼，望不到底，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红妆未着，铅华未染，自然是极美的。
　　以前的银发金眸，出尘脱俗，雾里看花的朦胧，移不开目的。让人总有种暗暗的担心，一失神眼前的人便会渐渐褪色，以为只是顷刻的臆想罢了。
　　而此刻，眼前的人，书墨丹青的绝色美人，笼着一汪淡淡的水汽，聚集了天地的灵秀。是世士文人笔下的极致佳人，气息流动，活色生香。看到的人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声，幡然醒悟，面前之人原是真景。犹飞琼入世，仙子坠尘。
　　传闻总是虚虚实实的，时间历久，越发地弄不清了。而古老的传说，却并非空穴来风，有据可循。在龙族中便有一个传说：
　　上元节时分，人间无宵禁，昼夜人流川行，在第四日初晨，一年中，人气将达到最盛，若此时的第一缕晨光照拂，真龙之身便可幻化成人身。
　　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懿初除了银发金瞳，形体上便是与常人无异。所以对她而言，幻化人身仅就是变了自己的发色和眸色罢了，若是以真身示人怕会平白惹来许多的麻烦，人间未见过真龙，如此不同常人的面目，怕会被误认为妖孽，到时出行便会受阻，更加地不自由了。
　　念及此，懿初发觉自己还伫立在海面上．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上．遂闭上了眼，眼珠在眼帘下微微转动，长长的睫毛留下一剪细细的暗影．忽的，懿初睁了眼，身子沉了下去，水面晕开了一圈圈的涟漪．脚踩在水底的泥沙里，咯着懿初脚底细嫩的皮肤．身子也如同灌了水的棉花一样，只觉得不适应．但是一切的一切，懿初只觉得新鲜，只是开心着，也并不在意．
　　浪花像呼吸一样来回收缩，小腿处新溅上的水像汗滴一样顺着皮肤流进了海里，与海水相近的皮肤上也现着深浅不一的水痕。
　　侧了身，示意央玉向岸边走去，然后一步步缓缓地往过走。踢踢踏踏的水花四射，脚步浅一声重一声。脚抬起来，吃了重，仿佛连连着脚底的沙一并带了起来。踏在水面上，“通”的一声，发出了闷哼似的响声，在脚踩在软软的水底的时候，又被海水埋进了沙子里，在水里又没了声响。
　　脚踏水花的声音有序地进行着，懿初心里也仿佛敲着小锣，与这水声相互呼应，一唱一和着。
　　岸上连着红尘万丈，自己身处其下，怅惘嗟叹了数载。终有一日，离它如此之近，眼前便是，触手可及。是个心心念念的愿景，一个带着忧思情怀成长的梦境。
　　当虚妄与现实渐渐重合时，这梦便不再那么易碎了。于是懿初带着兴奋，心中终是起了波澜，伸出了双手去触摸她的曾经，甚至愿意去堵上她的未来。
　　在身侧跟着的央玉忽见懿初停了步子，心生疑惑，只见懿初的抬了腿却又垂了下去：“公主？怎么了？”
　　懿初伸出左手探了出去，那手硬生生被隔在空中，停了下来。又使了使力，用力想推过去，却在刚才的地方顿感无力，复又停了下来。
　　懿初的呼吸紧了起来，目光随着她的手，警惕的望了望。忽见她的袖中薄薄的透出了一丝烛火般的朦胧的光，袖中似乎笼着些什么．
　　急忙将袖子往臂上一拉，只见右手腕处闪着一抹明光，那光里似有一个烫金的小字，懿初木然的立着，睁大了眼，目光重重的落在了腕上．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脑中直发蒙,只觉着有一个夹杂着疾风厉雨的石头狠狠地向着懿初，掷了来。穿过她的身体，直砸向灵魂深处。湿湿的，紧紧地贴着她的灵魂，冷的刺骨，那痛，空洞的在身体里回荡。悲伤像漫起的尘土，将她虚虚的埋了进去。
　　竟是这回事，原来如此啊。。。。。。。
　　央玉急急地向前，拉着懿初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公主？”
　　懿初满目悲凉，额上的汗凝着冷香,湿湿的融进了海里.眼冷冷的盯着干涩的土地：“就一步了，始终就差一步了，奈克如此？”眸光垂了下来，恨恨的瞧着自己的左手。空气凝重的仿佛结了层厚厚的老茧，沧桑的可怕。。。
　　央玉顺着懿初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瑟瑟的缩回了手，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