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绿》单越越

1、时年而居

　　一个男人，三十岁时找到真爱，或许还不算晚，尽管对方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他不似一般小伙子那样浪漫，说不出什么让人高兴的话，他只知道，如果爱一个人，那就得对她好。也许就是这样有些木讷的真诚，才叫她喜欢。
　　他带她去城里看电影，这是他做过的最让她吃惊的一件事。也许木鱼脑袋开窍了呢，她踮起脚尖开心的偷亲他的脸侧，他心里是说不尽的喜悦，却也不敢回吻她，心里偷着乐大概就是这般滋味，傻傻的笑了几声，那样子半点不像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和她在一起，那是说不出的快活。
　　只是有些难过，这个夏天结束，他们就得分开一段时间。
　　她问他，“你愿意等我吗？我得上大学。”
　　他只说，“愿意，自然是愿意。”
　　不愿你离开，可你若是要走，那我愿意等。
　　他想，她还小，能去外头上学，长些见识，那也是好的。
　　临别那天，他去车站送她，他本想把她送到学校，她却执意不肯，他一向是依她的，她不肯，他也不再勉强，只是沉默着把她的行李装进车厢里。
　　火车就要出发，她却是越发不舍，抱紧他的腰，靠在他怀里，轻声啜泣。广播声不断催促，他无法，只能抱着她，软声软语不断安慰。
　　“傻丫头，哭什么，很快就能回来的。”
　　“嗯，你等我。”她抬起头，对他笑，盈盈的眸子里还有泪光，像细碎的小钻，闪耀进他心里，竟是有种刻骨的难忘，那双眼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此时只觉得，是越发的漂亮，灿若星辰，大抵不过如此吧。
　　没有她的日子，似乎少了许多滋味，他开始工作的越发卖力，只想着，要攒够钱，等她毕业，就能把她娶回家。在那样漫长的日子里，便也只有这一个愿望，陪着他，一日一日的消磨，一日一日的等。
　　他想，活了这么些年，终是明白了，相思苦。
　　和姐姐去城里探亲，路过一家首饰店，姐姐告诉他，女人都喜欢那玩意儿，尤其是城里人，结婚都是要买戒指的。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兴奋，鬼使神差的进得店里，那戒指的价格却让人唏嘘。
　　姐姐笑他，金贵玩意儿，哪里是你买得起的。他不做声，回到家里，给她打了电话，只说，“等你回来，有礼物相送。”
　　他还从未给她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听得他如此，她便也忍不住巧笑嫣然，只回他，“好呀。”
　　吴侬软语的调子扫过心头，那样简单的两个字，他痴痴的想，自己必然是要娶她的。
　　终是买到了姐姐口中的金贵玩意儿，一枚铂金戒指。他把戒指放在手心里，竟觉得有些发烫，他只知道，自己只怕已思念成灾。
　　等不及她回来，他只身一人坐上去北方的火车。要见她，要见她……，他的心里，在此时，也只剩得下这样一个念头。
　　颠簸了两天三夜，才达到她上学的城市，还得坐两个小时大巴车，才能到她的学校。他想，难怪她放假从不回家，原来路途竟是这样遥远，转而又觉心疼，她一个女孩子，想必过的辛苦。
　　找到她住的宿舍楼，他心中雀跃不已，很快，很快，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人了。
　　向来往的学生打听，也许是那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绪在作怪，他的声音竟是微微的打着颤。
　　“哦，她呀，去年就退学了，现在也不知在哪。”
　　他怔忪着，不知是何反应，怎会如此，她从没有对他提过。这一年来，两人几乎断了联系，他只当她是忙于学业，不曾疑它。
　　“你回吧，她早就不在学校了。”
　　“我想去她的寝室看看。”
　　“不行。”那人出声拒绝，他却不管不顾了。她曾经告诉过他她的寝室号，他一路向上走，径直推门而入，唤了声她的小名，却见得，满屋没有半点她的影子，他的心，便也这么空了去。
　　门后有张空床，这就是她的床位了吧，他走过去，坐在那床木板上，倒下身，静了会，居然笑出了声，似个傻子，可别人看到他眼里，分明满是泪水，合该这便是伤心吧。
　　他在那个城市里住了几个月，走遍了大街小巷，他总想着，说不定就是能遇到她呢，可也许，他不幸运，或者说，他和她没那缘分。满心愁绪，剪不断，理还乱，不过是因为，我那么想你。
　　回到家里，母亲张罗着要让他娶别的女子，他只是摇手作罢。她说过让他等，那他便等，大不了就是一生，还能有多长。
　　十年，还是二十年，日子过了多久，他已无从计较。有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两鬓霜白，只想着，等她回来，别嫌弃自己才好。
　　城里的亲戚回来过年，说是几个月前在城里见过她一次，身边站着个男人，小孩也有好大了，看那样子，这些年，想必也过的滋润得很。
　　他微微的笑，手不自知的握紧荷包里的那枚戒指，心想，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晚上下起了大雪，他温了一壶梨花酿，自己一人慢慢的喝。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下着这样大的雪，她跑来找他，小脸冻得通红，眸子里的笑意却那么明显。他把她抱进怀里为她取暖，她反手挠他痒，笑着说，想尝一尝梨花酿的滋味，他便温了一壶，两人对酌。想是她第一次喝酒，不胜酒力，小半杯下肚，便倒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低下头，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她的嘴角，那是他唯一一次吻她，那么浅的一扫而过，像蜻蜓点水，甚至还算不得吻。
　　他想起那年送她去车站，她仰在他的臂弯里对他笑，他记得那一日的天气是极好的，可再明媚的阳光也比不得她，她那娇声轻笑的模样，烙在他心里一辈子，便成了磨人的伤疤。
　　年少时他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美到极致心已碎。
　　现在想来，大抵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