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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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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风静月在武当出家,法号守愚。此事震惊江湖,但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他的师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风静月十四返山,执意出家。他们早有意传他衣钵,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秦如岭接到消息,几乎无法置信,风静月为人乐观豁达,怎么会想不开出了家。不知为什么,又松了口气,幸好是做道士,不是做和尚,不用剃光了头发,一代美男成了光头,多了难看。
胡思乱想之际,顾惊澜派人传话,令她想法子削弱君家的势力,明日进宫回话。他以往还会为他谋划一二,近来作风大变,只要结果不问手段,弄得她操心许多。
君明玉的野心渐露端倪,说真的,她实在很不欣赏此人。有野心不是错,哪怕你想君临江湖独尊武林,也没什么,只要你做的到,就是你的本事。偏偏他想借助朝廷的势力,甚至不惜牺牲妹妹的终生。借助朝廷也罢了,竟然轻估了顾惊澜。朝堂之中,宫廷之中,任何对手都是不能轻视的。因为不能错,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奈何如伶钟情于他,不能把事情做绝。
君明玉啊君明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就让我试试你,能为如伶做到什么地步。
次日进宫,秦如岭回奏说:“魔教近来嚣张得很,正该刹刹他们的威风。”
十月中旬以来,各派与魔教的冲突不断发生,惨死者众,讨伐魔教的呼声越来越高。
立冬那天,秦如岭一人吃了晚饭便回房休息,还在门口,就听见房内有呼吸之声,她装作毫无察觉,推看门一看,却是如伶。她松了口气,进来掩上门,问:“你一个人回来?君明玉呢?”
秦如伶奇道:“姐姐,你真是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和玉哥的事。我是瞒着他出来的。”
“瞒他做什么?他不敢来见我么?”秦如岭半真半假地说。
“那倒不是。我是为了明月的事,来请姐姐帮忙的。”秦如伶丝毫未听出话外音。
秦如岭难掩吃惊:“君明月?她不是死了么?”
“没有。明月服的是假死药。我和赵存方原打算等入了土悄悄挖出来。谁知玉哥看出了破绽,亏得君伯母拦住他。我们才带明月逃出来,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玉哥又找的厉害,只好求姐姐帮忙,给明月和赵存方父子找个藏身之地。”
“啊?”感情上来说,秦如岭很同情君明月,可她要是帮了君明月,给顾惊澜知道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姐,你就看在我面上,帮帮他们。”
“你与其求我,不如求君明玉放过他们。”上次被如伶与君明玉合谋算计,秦如岭余怒未消,现在又要她帮君明玉妹妹私奔,她自问没这么博爱宽宏,乐于助人。
秦如伶颇有几分难堪,低下头说:“玉哥不肯。”
“你以死相逼都不肯?”
“他才不信呢。他说,我同情明月是真,但不至于为了明月去死。”
秦如岭叹了口气,劝道:“他对待一母同胞的妹妹尚且如此,何况于你。”
秦如伶忙道:“不,玉哥不会的。他将明月许给陈光华,事先也是打听了他人品的。他也是想明月好。”
看着她迫不及待为心上人辩解的模样,秦如岭突然觉得戳破少女的美梦是件残忍的事,却不得不让她面对真实:“君明玉和陈家结亲,是为了同朝廷扯上关系。陈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君明月过门。你说,她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君明玉明知如此,还不肯退婚,他可是为妹妹终生考虑?”
秦如伶摇头不信:“陈家既不愿意,当初怎么会定亲?”
因为那是顾惊澜的意思。这话却不能出口,秦如岭平了平心绪说:“你不是小孩子,我也逼不了你。这事先不提。君明月那里,恕我爱莫能助。”秦如伶急道:“姐,你怎么这么心肠冷酷,易水山庄这么大,三个人也藏不了吗?”
秦如岭冷冷道:“君明玉我都讨厌,何况他妹子。如伶,你什么都告诉他,难道没告诉他易水山庄布满了今上的眼线么?”把君明月藏在易水山庄,就算能瞒过顾惊澜的耳目,君明玉哪里又会想不到。
秦如伶大吃一惊,退了一步说:“你知道了?”她心醉神迷之际,对君明玉吐露了实情,虽说君明玉指天誓日决不外传,但她心中总是愧对姐姐。
“我怎么能不知道?他向皇上告密说我是女子,他愿取而代之呢。”秦如岭没听过原话,推测而来,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不,他不是这种人。你骗我,你骗我。”秦如伶反应之大,出乎秦如岭意料,她略有不忍,有心要劝,竟无从劝起,曾听人说,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她不是当事人,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心情,又有什么资格去劝呢。
如伶走的时候,秦如岭没有拦,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别让皇上找着。”如果你被找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肯坦承误会去救你。
望着如伶的背影,她又想到许青叶那决绝的一句:
你既无心我便休。多么相似的决绝啊,风静月和你,果然是母子。他也这样毅然决然舍却尘缘投入空门,再不看凡尘俗世里为他牵挂的每一个人。
她忽然觉得疲倦,是不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亏欠了他?所以你愿为他百折不回舍生忘死不悔不弃以求弥补。
那么,万丈红尘中,我又亏欠了谁?谁又亏欠了我?
窗外烟火满天,热闹非凡,加上心烦意乱,秦如岭竟没听见脚步声,直到顾惊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发什么呆?”
她骇然回头,第一个念头竟是:难道他听说如伶回来过,找我算帐来了?
顾惊澜坦然笑道:“吓到你了?”
不像生气的样子。秦如岭定了定神:“皇上深夜驾临,有何指教?”
“来要债。”
“找我?”没记得借他东西呀。
她显然是忘了。顾惊澜从脚边抓出一坛酒:“你说过,陪我一醉方休。”
这话你还记着?秦如岭有些无语。算了算了,喝喝酒也没什么,她酒量一向不错。
两人都是喝得多,说得少。
秦如岭是不敢说,怕露出马脚。
顾惊澜却是不想说,他早知道天家无情,但是,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从未起过防备,他以为,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是不会起二心的。他从没想到,她为了让自己的侄女早日有孕,为了让自己的娘家势力稳固,她居然对儿子下药。他他只喝了一口就尝了出来,找借口要换,太后不劝,只微微使了个眼色,换上来的酒里依然有药,他方才明白,她根本就是主使。
他顿时觉得彻骨的寒冷。外戚势大,他这个皇帝如何自处?她将来又置他于何地?以母子骨血之亲,尚不能完全信任,那么,在这个世上,又有谁值得相信?他忽然想起了秦如岭,虽然对她有许多的不满意,虽然她并不像别人一样随时恭恭敬敬,但她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她一直默默站在那里,未曾改变。
秦如岭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越喝越快,脸色越喝越白,竟像在泄愤一般——谁还敢给他气受么?
一坛酒很快见底,顾惊澜摇了摇,说:“再去拿一坛来。”
“皇上,臣不胜酒力,不如改日再喝。”秦如岭故意这样说,就是怕他喝醉了发酒疯。
顾惊澜盯了她半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我没醉。”我几乎从没醉过。因为我不敢醉倒在任何人面前。如岭如岭,你又会在什么时候背叛我?你又会在什么时候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叛我?
他的眼里隐隐透出疯狂的神色,秦如岭心头一颤:他素来自制,不知遇上什么事,打击会这样大。试探着问:“陛下可有什么不快之事?”
“朕不快之事多得很。”顾惊澜直觉不愿说出母亲的事。
“臣无能,未能为皇上分忧。”顺着他的话说。
顾惊澜沉默许久,终于说:“后宫的女子,都不甘寂寞。”
秦如岭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他于女色上从不挂心,对待嫔妃不偏不向,谁还敢给他颜色看不成?抑或是被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弄花了眼,头疼了?
顾惊澜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没猜出来,却也不愿她猜出来,改口说:“太后的侄女贤妃一直没有身孕,太后想让我把贤妃的妹子也收进宫来。
“收就收了。那也没法子。”对他而言,多一个女人,如同多一件家具,喜欢呢,就拿出来摆摆,不喜欢,堆在库房里也无妨。秦如岭转念一想,他不像为这等事烦心的人,定然没说实话,他不愿说,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用问了。换上笑脸道:“陛下是万乘之君,天下共主,要什么不容易,何必为些须小事操心?”
陛下?称孤道寡,一人在上,便注定孤绝终生。顾惊澜深刻清晰地明白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侧过头,秦如岭的面容在灯火掩映下俊美非常,一时情动,握住了她的手,说:“你……”刚出口一个字,他就清醒过来,毕竟,近乎哀求地对另一个人说:“你不会背叛我吧。”显得太过软弱。
秦如岭的手轻轻一缩,他不肯放,握得更紧了些,轻声道:“你陪我坐一会儿。”
顾惊澜越坐越是不安,他来时一腔怒火,忽视了喝下的药,现下一气猛灌的酒助长了药性,一齐发作起来,依他的脾气,并不在乎怀里的女人是谁,但从没想过,会是如岭。下属和妻妾,他一向分得很清。
秦如岭见他额上汗出如浆,吓了一跳,忙问:“皇上,你中毒了?要不臣为你把毒逼出来。”
“我自己就行。”顾惊澜自嘲想到,一点春药而已,完全可以用内力抵御,看来真是气晕头,连这个都忘了。
过了一会儿,见他神色恢复如常,秦如岭放下心笑道:“皇上近来武功大进啊。”顾惊澜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恨如伶么?”
“啊?”干嘛问这个?
“她不用提心吊胆扮男装,不必下苦功习武,不必背负易水山庄的责任,你却要承担这一切,你不嫉妒她?她甚至外泄易水山庄的秘密,与君明玉合谋让你代嫁,你不恨她?”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一再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看出他是真心询问,秦如岭也说实话:“我嫉妒她,恨她,都有。但我始终记得,她是我妹妹。她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何尝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心虚地想到糖葫芦的误会,忙转个方向,“我们都是凡人,不可能没有错。”
“你倒是看得开。”顾惊澜自问,却是不能容忍。
“做人不能太苛求。”秦如岭随口敷衍,灵光一闪,他称贤妃为太后的侄女,竟连表妹都不肯叫一声,他不会为贤妃动这么大火气,招惹他的,就只剩……。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以免扯到人家母子的私事里。
一时两人对坐无言,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