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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入宫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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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本是一直晴着,这日却无端飘起细雨,绵绵的,几不沾衣。
立在窗前,看檐下间或有雨珠滴落,便伸手去接。
掌心浮起丝丝微凉,透过一小片晶莹的湿润,依稀可辨上面细密的交缠。
恍惚忆起那日下山赶集,集市上人潮如梭,她却一眼望见街角那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便有些好奇地上前求了一卦。
卦辞如是:
鸳鸯两处寄双鱼,啼恨归来莫怨孤,凤阁龙楼好消息,桑榆日暮自踌躇。
她隐隐参透个中况味,却只是淡然一笑。
自古姻缘本无定,何处不是聚散悲欢,何处不是离愁别怨。
不禁自嘲,本非文人墨客,缘何也变得如此即景生情了。
耳畔却无端响起他的声音,迷蒙的,遥远的,仿佛来自千里之外。
“……是否愿与我同行……”
心弦似被雨滴拨弄,竟微微一颤。
面对未知,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然而此次却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许怅惘……
虽是北地,这秋雨却俨如江南之态,连绵了几日方才告歇。
待到放晴,一行人马便启程回京。
随着马车有节律的摇晃,她心中细细盘算着:下一步,又该如何?
信他或是不信,她都已毫无退路,惟有静观其变。
约摸走了两三个时辰,只觉马车缓缓停下。
少顷便有侍女送入食盒,盈声道:“公子传令稍事歇息,姑娘也好吃些点心打打牙祭。”
那食盒甚是精致,六角的铜色漆木光面是“花开富贵”的纹样,连木叶的丝丝脉络都极为明朗,刀工精细自不必说。
掀开盖子,竟是一排雪白的云片糕。
他果然是心思细腻之人。
取一片含在口中,只觉香软绵密沿舌尖层层荡开,仿如风过荷塘,清圆起伏。
她素来喜甜,不觉便已食下大半。
倏地眸光一滞。手中的云片糕在眼前渐渐恍惚晕作一团,白花花如同蓬松的棉桃。
身子也水一般柔软下去,竟撑不住那未着簪钗的云鬓。
她挣扎着用残存的力气咬向指肚。
直到针刺般一痛,齿间渗入一丝一缕的腥甜,目光才终于重新寻回焦点。
心下一转,他既欲将她迷倒,她何不将计就计。
于是身子一软,食盒便自怀中滑落,坠在脚下,激起沉厚的回音。
约一盏茶的工夫,忽然感到有人探进身子,却是将她抱出了马车。
片刻后只觉身下一轻,便倒进一处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沉水香在鼻间氤氲开来,夹杂着淡淡的皮革气息。
隐隐听见马儿的鼻响。
腰间一紧,耳畔生风。
四蹄如飞,却甚是平稳,定是一匹良驹。
男子的体温缓缓渗入皮肤,温和而不至灼热,竟有种教人安定的力量。
呼吸不疾不徐,随之送入耳畔的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仿佛穿行于茫茫旷野,四周豁然,一无阻滞。
头顶的月色似也因着周身暖意而减了几分清冷,薄薄地浮在鼻尖和唇瓣上,极是温柔。
恍惚间,她又回到昔日的闺阁。
在那方小小的却仅属于她的园地,无须提防,无须戒备。
犹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卸下桎梏,渐渐地,眼皮竟真的越来越沉……
再次醒来,却不知身在何处。
透过薄薄的紫纱,隐约看到两个丫鬟模样的侧影垂手而立。
“姑娘醒了?”其中一人见她起身,走上前恭敬地道。
她点头,然后便觉帷帐散开,眼前却正对着紫檀木雕花的屏风,迎面的一扇上恰有霜菊绽放,微蜷合抱的层层丝瓣似披了露水,闪动点点莹光。
更衣,盥洗,梳妆。
有多少年不曾如今日这般端坐镜前,细细描画。
自她拜师学艺,四壁之内便再不见掬光的什物。
师父反复告诫她,莫扰于外物,勿耽于形骸。
望着镜中映出的桃花玉面,她不禁微微怔忡。
青丝绾作垂云,惟余颈间一缕,却似无意飘落雪中的碧绦。柳眉微弯由浓转淡,星眸璀璨顾盼生烟。脸颊着了淡淡胭脂,双腮之上云霞微现。点过的红唇轻软微翕,呵气如兰。
“姑娘真美!连丽妃也比不上呢。”那唤作翠荷的丫鬟脱口赞道。
“也不怕闪了舌头!”另一个唤作莲落的丫鬟当下嗔了她一眼,却连忙转头对她笑道,“姑娘果然天生丽质,奴婢方才窃以为这些俗脂艳粉会掩了姑娘的神韵,不曾想却是更添几分丰采。”
话说的委婉动听,想来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冷月初来乍到,日后如有不妥之处,还须你们多担待。”
语气虽是极轻,却教身旁二人吃了一惊似的,连连还礼。
“不敢不敢,若是咱们照顾不周,还请姑娘大人大量,莫与奴婢一般见识。”
待她们退下,她方才得以将屋内细细打量。
紫檀木镂花绣床,同色的香云纱帷幔,木槿色圆桌八宝凳,桌上是四只一套的紫砂茶壶茶碗。
一室色调皆为幽紫,却雅而不端,沉而不郁。
原来自己已身在宫中,难怪途中他不欲让她知晓。
如此,他若非为皇亲贵胄,也应是文武朝臣。于她,便是有利的凭借。
独坐桌边,径自斟了碗茶。入口便觉香醇蔓延,果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正思量间,忽闻外面盈盈之声:“太子殿下。”
心下诧异,门却已被推开。
只见他一身黄纱纳彩云龙朝袍,衬得眼角一抹笑意明媚生动,却亦多了一分执事者的果敢沉着。
万万想不到,他竟位及东宫。
无怪乎风采神韵与众不同。
恍然惊觉自己的不妥,连忙起身垂首拜道:“冷月见过太子殿下。”
他微笑着将她扶起:“以后勿要行这些虚套。”
侧目瞥见桌边余下的半盏茶,便径直拿起送至唇边,未待她阻止即已饮了下去。
“好香的茶。”他眉梢轻挑,笑容却意味深长。
她不由得脸颊微灼。
“殿下宽座。”她不着痕迹地将茶碗收回,转身便取了只新的,斟满后双手奉上,“殿下请用茶。”
他却不接,只是似笑非笑地望住她。
她无法,只好躬身候着,待他接过。
忽觉腕上一紧,却见他就手轻轻一抬,便将茶喝下。继而抬眸,目光中竟透出一丝得意之色。
她心念一转,便重新斟满递过去,只是手下暗暗添了些力道。
他仍是故伎重施,却不料茶水借了惯性,直直扑向他面门。
她不禁心头暗哂。
只见他一脸无辜,眉梢还凝着盈盈水迹,一抹碧色却恰好横在人中,如髭须一撇。
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却见他眼底的颜色陡然沉了几分。
忽感臂间生风,她下意识地侧身,躲过他的擒拿。
脚下却猛地一滞,堪堪跌倒。幸好她反应极快,向后跃起稳住重心。
他手掌一挥,桌上茶碗竟腾云般排成一字向她飞去。
她也不闪躲,只展臂一挡,碗身便于掌前生生定住。再一覆手,又齐刷刷退回,稳稳落上桌面。
骤然间面上却是一凉,她稍稍分神,便觉眼前明黄一闪,身子僵僵定在原处。
他已站在她身前,抬手拂过她的脸颊。
那抹划伤如今只余浅浅一丝粉痕,几欲不见。
她动弹不得,只有避开他的目光。
他却不依,生生扳过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只觉一股戾气扑面而来。
下一刻,唇瓣便覆上灼热的烙印。
身下猛地一虚,她已然斜在他怀中。
方才明白,他平日里的温润柔和不过是一张面具。
此时,他如同贪婪蛮横的野兽,一寸寸吞噬着她的呼吸。
渐渐地,他的眉眼在她面前一丝丝模糊,只余一团氤氲的雾色……
仿如新茶入水,丝丝浸润饱满,舒展开层层碧色。她在他怀里,恰似杯中漾起的那抹绿意,灵动而娇艳,看得他不由微微怔忡。
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迈向重重轻纱紫幔。
她只觉身下一空,后颈便触到细腻柔滑的锦缎,竟渗出丝丝薄凉。
他的目光却仿如赤焰,灼得她双腮绯红。
他不知何时解了她的穴道。
她周身一松,却已无处闪避。
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肩头。直至口中荡开浓浓的腥甜,他才微微仰起头,眼中却是水雾般的迷离。
“太子殿下——”话音未落,便重又被他封住。
他的吻近乎强取豪夺,她拼命反抗,堪堪挣脱一只手,用力击向他的背心。
眼前却倏地一黑,体内随即涌起阵阵热浪,直扑胸口。
接着便是教人窒息的剧痛。
隐约间感到背后有真气缓缓注入,胸口的疼痛也随之减轻,只是周身仍觉乏力,惟有软软偎在他怀中。
师父的阳毒果然狠绝,或许已废了她七成武功。
忽觉他的双臂从身后环上腰际,唇瓣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月儿,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