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记》乌茜

5、悲催旅途

　　“然后，你就掉鸡窝里了！”
　　苏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她还记得，掉进去之后压断了两根鸡窝横架，那是鸡蹲着睡觉用的，后来她哭着从鸡窝口那个小洞爬出来，身上头上到处都粘着鸡毛，宋明远这混蛋带着一帮孩子，站在屋顶上指着她笑的前仰合后，就像现在这样。

　　苏叶冷眼瞪他，宋明远伏在方向盘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止了笑，喘着气一抬头，正对上苏叶的冷眉冷眼，他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朝苏叶摆摆手：“别瞪了，你知不知道，你瞪眼的样子特别像老母鸡炸毛，要不是你刚才瞪那几眼，我都想不起来这事儿！”
　　苏叶哭笑不得，推开车门，啪地一声摔上，赌气下了车。

　　她前脚刚下车，宋明远后脚就跟了上来。
　　“开个玩笑，生气了？”
　　苏叶扭着头看远处的车龙，默不出声。她也说不上是生气，只是和这么一个熟知自己底细的狡猾之人聊天，时不时就要被他嘲笑戏弄一番，她笨嘴拙舌的，根本不是对手，与其自讨没趣，不如躲得远远地。

　　宋明远见她板着脸不理不睬，便掩了笑意，正色道：“上车吧，外面冷，我保证不胡说八道了！”
　　这话听着还像回事儿，苏叶低着头，嘴角微微翘了翘，可既然已经担了生气的名儿，不管真假，便都得做足了样子，总不好他一个保证，便立刻眉开眼笑屁颠屁颠的言听计从。苏叶跺跺脚，也不看他，淡淡道：“你先上去吧，我再站会儿，车上闷！”
　　宋明远似乎是笑了下，不再多说，转身走到护栏旁的几个男人身旁攀谈。

　　苏叶磨蹭一会儿，便冷的受不住了，一路小跑着回到车里，从包里掏出临走时在图书馆借阅的小说，接着上次看过的地方读了起来。不觉就入了神，直到咔地一声响起，苏叶抬眼，宋明远已带着一身寒气坐到了她身边，打火启动：“可以走了。”

　　车子如年迈的老黄牛拉犁，一步三停，慢吞吞地往前挪动，苏叶被不停的刹车前行晃得发晕，忙收起书，靠在椅背上闭眼养神。
　　宋明远瞟了一眼那本书，嘴角勾起：“要去徽州玩？”
　　苏叶摇头，她胃里正翻江倒海，一阵恶心，直想吐。
　　宋明远正专注开车，这种路况下，两侧不断有插队的车挤过来，稍不注意就容易撞在一起，他不敢过分掉以轻心，听苏叶不言语，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便也没再说话。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渐渐顺畅起来，苏叶却已到了极限，一手扯着宋明远胳膊，一手捂了自己嘴巴，双眉紧锁，脸色暗黄，宋明远愣了片刻，忙打了右转向灯，借机往路边靠去。
　　车还没完全停稳，苏叶便推开车门往外冲，宋明远忙伸手拽住她，又将刹车一脚踩到底。
　　苏叶用力甩手臂，从宋明远手里挣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不想双脚着地时互相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便冲到了护栏上，胸口撞得生疼，连带着撞得肚子里那些货也全倒在了护坡上。

　　宋明远站在她身后，递了纸巾在她手里，又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打，直到苏叶吐无可吐，开始干呕的时候，才关切的问：“没事儿了吧，你晕车怎么不早说啊？带药了吗？”

　　苏叶摇头，伸手从宋明远手里接过矿泉水，漱漱口，抱着头在地上蹲了会儿，缓了一刻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紧皱着眉头哑声道：“没事了，平时都不晕车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要是觉得难受，那我们就先休息会儿。”
　　苏叶作了几次深呼吸，觉得除了头疼之外，倒也不再觉的恶心难受，便对宋明远道：“走吧，没事，睡会就好了！”
　　“好，若是不舒服了，你随时喊我停车！”

　　这么一耽搁，到了官厅服务站的时候已是十二点了，苏叶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中，又是刚吐完，没什么胃口，便留在车里等宋明远。

　　宋明远买了晕车药，又捡了些话梅、山楂和袋装面包，和服务员要了热水，回到车里。苏叶靠在椅背上合着眼，听见声响睫毛抖了几下，却没睁开，只轻声打个招呼：“吃完了？挺快啊！”
　　“给你买了药，起来喝点热水，顺便把药也喝了，还买了些酸的零食，你稍微吃一点就没这么难受了！还有这些，你看着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被人关怀，苏叶觉得心中甚是温暖，感激的望他一眼，诚恳道谢。她坐起来接过水和药喝下，拆开话梅，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又将包装袋送到他面前。
　　宋明远微笑摇头：“我抽根烟回来咱们就走，你别老窝着，下来透透气活动活动。”

　　苏叶点头答应，随他下了车，她肚子里的存货早已吐得一干二净，这半天又没补充热量，冷风一吹，不由哆嗦几下，打了个寒战。伸手紧紧羽绒服，把帽子罩在头顶，双手插在衣兜里，沿着空地小跑转圈。

　　宋明远手指夹着烟站在不远处，看苏叶缩头缩脑，一副经不起冻的小模样，心里不由好笑，微微摇头。

　　苏叶跑了几圈，腿肚子便直打颤，她素来娇气，耐不得苦，兔子一样直窜回车里，刚巧宋明远也抽完烟吹完风回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系好安全带，旅途继续。

　　上了宣大高速，车便少了，宋明远一路飙到140脉，左穿右插，飞速向前。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身上，暖暖的甚是舒服。或许是晕车药起了作用，苏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不多时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睁开眼时日光已斜，苏叶揉揉脖子，换个坐姿，睡眼惺忪的问：“到哪了？”
　　“马上到阳原了！”宋明远半眯着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
　　“哦，挺快的嘛，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了吧？”
　　“对，你接着睡一觉，再醒来时就在你家炕头上了！”宋明远说的一本正经。
　　苏叶汗颜，讪笑几声，搭讪着问：“你累不累？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宋明远扭头看她一眼：“考驾证了吗？”
　　“没有。”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听到后还是不由的失望，宋明远直直腰身，扭扭脖子，自认倒霉。

　　“你每天除了看书上学，还有别的事情干吗？”
　　这话是带着些挖苦嘲弄的，奈何苏叶刚睡醒，大脑反应比较迟钝，也或者是她心存愧疚，毕竟自己睡了一路，现在又抱着面包零食猛吃，而身旁这个男人，还在继续当司机。苏叶难得的没有生气，一反常态地平和，而且还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当然有啊，吃饭睡觉洗衣服打扫卫生，上网看电影。”拿起杯子喝口水，“还有相亲。”
　　宋明远笑了：“天天相亲？你相过多少个了？”
　　“你是第三十一个！”苏叶咬口面包，想起苏妈妈电话里对他的溢美之词，扭头好奇道：“听我妈说，你开了个公司，干什么的？”
　　“不是公司，是道馆，跆拳道馆。”

　　苏叶也练跆拳道，高考之后开始的，强身健体用，免得将来上考场时又有个中暑感冒什么的，太亏了！只是她练的并不很上心，学了九年，今年才勉强成为绿带。

　　她侧过身子，兴奋道：“你会跆拳道？哪个级别的？我也练，现在是绿带了！”
　　宋明远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还练跆拳道，略为惊奇的看她一眼，道：“跆拳道我不会，只是开个道馆挣钱做生意而已。”

　　苏叶有些失望，可到底失望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点点头，转过身子继续啃面包。
　　“不过以前当兵时，学过些拳法，现在兼职做散打教练！”
　　苏叶半张着嘴，瞪着眼睛，一时忘了咀嚼，听着宋明远继续道：“我在中关村鼎好有家分店，回头给你张VIP卡，有空的时候去玩玩！”
　　“不用了！谢谢。”苏叶的回答有些言不由衷！

　　快到出口了，宋明远盯着右后视镜，方向盘向右打，控制着车速向右侧出口靠拢，手脚齐用一刻都不闲，嘴上却问的轻松：“你相亲这么多次，就没一个看的上的？”

　　“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的上我的不见得就好，好男人抢都抢不过来，哪个还用的着相亲？但凡是混到相亲这份上的，都是性格有缺陷或者人品有问题的。”苏叶说的笃定，全然忘了身边这位也是打着相亲的旗号才和她接上头的。

　　“那你说说，你性格有什么缺陷，人品有什么问题？”宋明远调侃着问。
　　“我是女博士！”苏叶将食品包装袋团成一团扔在车里的垃圾袋里，长叹口气，怅然道：“还是没谈过恋爱，至今毕不了业的女博士！”有些事就是如此，明明是实情，自己说出来，那叫自嘲；别人说出来，就是嘲讽！
　　宋明远有心再调侃几句，话到嘴边却忽然想到鸡窝，轻笑一声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苏叶拆开山楂糕的包装袋，不满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苏叶瘪瘪嘴，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想歪了，我毕不了业不是我的水平有问题，而是被逼无奈！再说，现在博士读个五六年还不能毕业的多了，今年夏天，中科院一个博士跳楼自杀，十月份，X大两个博士割腕自杀，都是因为老板不舍得廉价劳动力，霸占着人不放，活生生被逼死的！”
　　“自杀就能毕业了？”宋明远哼了一声，“不过是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找个借口，你也毕不了业，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不以为然的口气！

　　苏叶没好气的对着宋明远翻个白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一百多年前就论证过了。活着的人，谁没有压力？谁没有点糟心事？要是都像你说的那些人一样，就因为拿不到一纸证书就自杀，人类早绝种了！”
　　“那可不是简单的证书，是学位证！是耗费了青春和努力换的。比如我吧，要是再过两年我还不能开题，那就意味着，我三十岁离开学校的时候，将会和我二十二岁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有个本科文凭，中间这八年，就是一片空白！”苏叶悲愤，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再过两年你还不能开题？”
　　“你别咒我！我是说比如！”苏叶瞪眼。
　　“不就是没有博士学位证吗？只要你肚子里有真章，照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说的轻松！有人到你公司应聘，三十岁，说是博士水平，可却只有学士学位证，难道你会觉得他不是骗人的？就算你相信，这个人的水平也得打个折扣吧？”
　　“嗯，你要这么说，我承认，我会这么想！”宋明远笑道：“不过，你的导师应该只是想让你多为他服务几年而已，应该不会为难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叶诧异，她说的口干舌燥，这个男人却还不明白，敢情智商有问题！

　　“怎么能不担心！他不让我开题，我毕不了业啊！”
　　“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倘若你真像说的那么优秀，却因为导师的拖延不能毕业，那以后还有谁敢报考你导师的博士？放心吧，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相信博士生导师是不会做的！”

　　理是这个理！苏叶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人生最重要的环节悬而未决，尽数掌握在他人手中，便如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身体备受折磨，心中更是愤愤难平！可偏又无可奈何，不敢过分挣扎，还得处处小心谨慎，揣人心思，看人脸色，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他，当真便被判了死刑，从此再无希望！

　　这几年，她冷眼旁观，身边因为没有和导师处好关系而不能毕业的，别说是博士生，就是硕士生都不少见，以她对卢一鸣的了解，苏叶觉得，她若真是硬着脾气来，背地里阴她一把这种事，卢一鸣绝对干的出来！

　　“还想不明白？”宋明远看她不说话，便笑着问：“这不明摆着的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苏叶懒得再解释，有些事，不在其位，即使说破了天，他也未必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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