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冠与十字架》ClaudiaAugusta

9、Chpater8

　　我已经提到了小福斯塔的事，从那以后，她的儿子瓦伦蒂尼安就深得君士坦斯的宠爱，因为君士坦斯没有儿子，而且根据某些可靠的传闻，也不会有。因此瓦伦蒂尼安就成了君士坦斯的主要继承人，她母亲离开一年后皇帝就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成人礼。按照风俗，他脱去了镶紫边的男孩子服装，在他的贵族朋友们陪伴下接受人们的祝福，前面还跟着一大群孩子为他开路。数不清的人们在后面跟着，然后他发表了简短的演说，答谢了人们的热情。稿子是海伦娜帮他写的，既符合少年人的心态又找不到语法错误。
　　不过我们倒没有去围观这个典礼，因为皇帝担心这么长的路不是年少的女孩子能够走得下来的，而坐在轿子里又看不到盛大的场面，海伦娜只好作罢，只有加斯蒂娜由她母亲带着参加了典礼。
　　于是我们整天都呆在图书馆里，海伦娜一直在绘制君士坦斯的肖像画，虽然我觉得那幅画呆板极了，但是海伦娜似乎很自信，她问一个得宠的奴隶，“你觉得怎么样？”
　　“殿下，美极了，这是真正的艺术。”
　　纤细的身段，丰润的红唇，当这个日耳曼少年初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单纯觉得他很美。他的金发碧眼时常让我想起远在比提尼亚的尤里安，我没有见到过少年时代的尤里安，但是我肯定他不如朱萨斯漂亮。但是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每当看到他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
　　其实这是宫廷中为人熟知的秘密，只是恰恰被我撞见而已。在一次宴会间歇期间，我看到皇帝躲在天鹅绒的帘幕后，伏在朱萨斯的身上发泄自己的欲望。当时我就站在他们的对面，我得承认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君士坦斯八成已经看到我了。那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想着一个劲儿跑回去找海伦娜，一不小心脚下还绊了一下。长久以来，我一直把公主当作我唯一的靠山，相信皇宫里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事后，我喘着气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公主，她的目光从她修剪地很整齐的指甲落到了我的脸上，“尤特罗比乌斯，我早就知道了。”
　　“殿下，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愚蠢……”
　　“没有，”她一笑而过，“我只是以为你早就熟悉了这里的规则，有很多传闻！额，一般都是真的。”
　　我小声说：“但是，海伦娜，我很担心……”
　　“你的安全？君士坦斯不是别人，他不在乎这些，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样的话，她说得轻描淡写，“记住了，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瓦伦蒂尼安。”
　　君士坦斯并不掩饰他的癖好，但大家都三缄其口，这种事情要是传到了那些基督徒耳中，无疑是对上帝极大的亵渎。我可以想象加拉夫人恐惧的神色，基于瓦伦蒂尼安大大咧咧的性格实在是不可靠，我和海伦娜准备暂时保留这个秘密。
　　“他只不过是一个奴隶，而且实在可怜得很。”
　　那天下午，朱萨斯就跪在了海伦娜的面前。我站在旁边，看他匍匐在地的样子，竟然有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起来吧。”海伦娜用希腊语对他说，因为她听说朱萨斯不会说拉丁语，“在我面前你不必下跪，我这会让我不自在。”
　　“是的，公主殿下。”他垂着眼睛，偷瞄了一下海伦娜，因为紧张这句话说的有点结巴。
　　“你的拉丁语不错，”海伦娜看上去有点吃惊，“是我的哥哥教你的？”
　　“是的，公主殿下。”他沉默着，突然说，“皇帝对我很好，我会为他……求您，殿下。”他的脸色变了，神色战战兢兢，膝盖一弯又要向下跪。
　　“我叫你不要跪！”海伦娜皱着眉，稍微踌躇了一下，接着说：“他是你的爱人吗？”
　　“不，殿下，他收留了我。”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你看见了吗？尤特罗比乌斯，”海伦娜扭头对我说，“一个知道感恩的奴隶，一个我哥哥的拥护者，如果他还有拥护者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来意大利之前，君士坦斯曾经有几个男宠，但是都被皇帝那位高傲的未婚妻奥林匹亚斯，用各种借口结果了性命，以至于朱萨斯时刻担惊受怕，怕会遭受同样的命运。
　　从那一天开始，朱萨斯就像我一样，把自己置于海伦娜的庇护之下。扶持弱者，对抗强者，这是海伦娜宫廷中的生存法则。私底下我们一般称他为“巴高斯”，那是亚历山大大帝的男宠的名字。
　　朱萨斯也经常在君士坦斯面前为海伦娜说好话，皇帝觉得他的妹妹越来越懂事了，因为小福斯塔的流放使兄妹间略有疏远的关系也逐渐亲近起来。为了让皇帝高兴，海伦娜答应为兄长画一幅画像，虽然此前她从来没有完整地完成过一幅作品。她在模仿图拉真皇帝的立像，给皇帝戴上了古代英雄的桂冠，不过最后她也没忘记在皇帝的手里放上一枚十字架，而背景中，最醒目的是他们的父亲留下的“拉伯龙”旗帜。

　　我渐渐地发现海伦娜与皇帝的亲近对诸人都有好处，君士坦斯会不时满足她一些小小的愿望，这样使他们看上去更像一家人了，皇帝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有所缓和，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宫廷大臣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因为她的说情，君士坦斯召回了小福斯塔的小儿子瓦伦斯，瓦伦蒂尼安很感谢为了表达谢意，送了一只小羊羔给他的姨母，这一度还引起了加斯蒂娜的不高兴。她是个脾气很坏的女孩子，海伦娜便把这只小羊转送给她。当然海伦娜的年纪还轻，还不足以扮演君士坦提娜在东部宫廷那种角色，现在也没人担心她要夺取宫廷女主人的位置。我想，即使她有这种想法，加拉夫人也是乐意退位让贤的。
　　现在我该提一提另一位皇帝和他的周围的人们了。自从我们离开君士坦丁堡，三年过去了。君士坦提乌斯长期把精力放在了与沙普尔的战争和迫害除阿里乌派之外的基督教异端上，把君士坦丁堡全部留给了君士坦提娜。我们的嫉恶如仇的老师索佐曼在信件里谈到宫廷丑闻，说长公主把首都搞得乌烟瘴气。这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不过皇帝从前线督战回来，不久就驱逐了君士坦提娜和她宠爱的小男孩迦卢斯。
　　“哈哈，这真是个可笑场面。”瓦伦蒂尼安笑得合不拢嘴，现在的他穿着真丝白袍，戴着黄金项圈，过着一个典型花花公子的生活，相对于军营的风吹日晒，他更喜欢和美丽的姨母、表妹呆在一起。皇帝宠爱他，因此他得以整天混迹于宫廷贵妇的圈子之中。相比之下，他的弟弟瓦伦斯虽然资质平平，性格腼腆且不善交际，但在祭司团中一点也不让人担心。
　　海伦娜白了他一眼，“尤特罗比乌斯，请你告诉我们原因。”
　　“索佐曼说，当然这只是他的说法，”其实我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君士坦提娜怀孕了。”
　　我看见海伦娜用力抿了一下嘴唇，这是她控制情绪的方式。
　　君士坦提娜的容貌远超于平常妇女，即使没有公主的光环加身，也会有众多的追求者趋之若鹜。我记得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如同塞壬的歌声，只需要坐在那里，自然会有男人拜倒在她的脚下。
　　而君士坦提娜轻浮的性格，使得公主容易在某个英俊青年的怀抱里找到安慰。君士坦提乌斯默认了他的大臣们对妹妹的追求，也并没有要求公主安分守己，毕竟她漫长枯燥守寡的岁月需要用风流韵事来打发。皇帝不允许她改嫁，弗拉维家族从来都不喜欢皇家高贵的血脉流入别的家庭，而皇帝更不希望还在生育年龄阶段的妹妹产下后代，威胁他自己可能出生的儿子未来的地位。
　　因此君士坦提娜惹得皇帝动怒的原因不在于她学习梅萨丽娜皇后荒唐的生活，而在于她怀了孕。如果皇帝想掩盖这场丑闻，必须要将公主很快嫁人，而君士坦提娜的地位太高了，她的称号是“奥古斯塔”，显然只有一位皇帝或者国王才配得上，这样，皇帝又多了位潜在的竞争者。
　　君士坦提乌斯在盛怒之下显然没有时间考虑后果，直接下令将公主驱逐除国都。君士坦提娜一走，跟着倒霉的人可就多了，很明显，迦卢斯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有人认为，他确实跟公主犯错这件事情有关，鉴于迦卢斯少年时期懦弱的性格，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
　　迦卢斯被流放到卡帕多西亚的马塞鲁姆，和尤里安一起。不久之前尤里安的监护人尼科米底亚主教欧塞庇乌斯死了，皇帝终于想起了这个被遗忘了六年的堂弟，除了指派一位新的监护人，凯撒利亚的主教乔治给尤里安之外，又把他和他的兄长迁到更加远离帝国权力中心的地方。
　　大家对两位王子的不幸充满了同情，但对于君士坦提娜，则是嘲笑多于震惊。除了加拉夫人，她总是那么善良，她甚至替君士坦提娜考虑今后何以在这个家庭自处。
　　实际上，加拉夫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除了不再是皇宫的女主人，君士坦提娜的生活丝毫没有变化，用加斯蒂斯刻薄的说法，她只是换了个地方胡闹而已。她移居到西西里的叙拉古，一个出行方便的海港，因为她经常出外旅行，偶尔还来米兰或罗马访问她的双胞胎兄弟君士坦斯。但她从来没产生要在米兰宫廷安定下来的想法，枯燥呆板的宫廷生活她已经受够了，现在她享受的是自由的生活。
　　君士坦提娜的几次罗马访问逐渐改善了她和海伦娜之间那原本僵化到极点的姐妹关系。只要君士坦提娜不那么咄咄逼人，海伦娜还是乐于跟她好好相处的。她们俩在罗马一起参加各种聚会，旁听法庭辩论，向那些著名的学者学习修辞学和演说术，当然也没有少听传教士的布道。她们自己也召开宴会，罗马的达官贵人们都以能成为公主们的座上宾而自豪，马格嫩提乌斯就是其中之一；偶尔出钱资助穷人、学校和赛会，甚至在罗马广场上去发表演讲。
　　君士坦提娜用她的美貌和风度征服了罗马，因为海伦娜还是个小姑娘，她丝毫不担心妹妹会抢了她的风头。所有罗马人喜欢这两姐妹，因为作为皇室成员，她们没有几位皇帝带给大家的疏离和陌生感，总让人想起共和时代亲民的国家领袖。若干年后，当她们香消玉殒，罗马向皇帝要求，把公主的灵魂交给他们，把这座永恒的城市作为她们的安葬地。
　　我忘记说了，大公主小福斯塔去世后也安葬在罗马。记得我在瓦伦蒂尼安的宫廷里供职的时候，随皇帝去罗马拜访，有一位基督教的主教（我不方便提到他的名字），这样评价君士坦丁大帝的三个女儿，“她们的美貌和才华与年龄成反比，离经叛道的程度也一样。”
　　“在你们基督教徒的眼里一定是这样，”我回答说，“当然皇帝应该不希望你这样评价他的母亲和姨母。”

作者有话说

　　借地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