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尾的故事》小加百列

3、真央灵术院

　　浮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白色长发，看着就不舒服，仿佛是贴在头上的[病患]标签，摘也摘不掉。记得老奶妈曾经念叨过，说他小时候的头发乌黑如绢丝，又细又软，跑起来的时候就像被风鼓起来的波涛，漂亮极了，和四枫院家的野丫头那满脑袋桀骜不驯的乱草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是，那都已经是过往云烟。童年时期的一场祸事将浮竹的人生彻底分为两个阶段，前半截是健康活泼的黑发男孩，后半截就变成了弱不经风的白头发药罐子——至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浮竹一点印象也没有，等他从鬼门关的牙缝里钻出来之后，生病之前的记忆都消失了，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年冬天冷的滴水成冰。”

　　老奶妈总是以这句话作开头，然后絮絮叨叨地讲下去：“你和家里的打杂小厮跑到野外去玩，结果掉进冰洞里去了，恰好传奇的大英雄山本元柳斋重国就在附近行侠仗义，听到呼救声之后就用灵压劈开了河面上的冰层跳下去，等他把你捞出来的时候，少爷的心脏都不跳动了。夫人当时就瘫倒在地上了，哭都哭不出声来，后来虽然救过来了，但却生了一场大病，满头秀发一夜之间苍白如雪，还落下了病根。”

　　之后，她肯定会开始埋怨那名小厮的粗心大意，似乎觉得少爷的不幸都是那个小子造成的。

　　“又不是他把我推下去的。”浮竹完全想不通那个可怜的侍童为什么要对此项意外负责。听说事发之后，管家松井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从府里逐出去了，从此音信全无。几年前曾经有下人在流魂街遇到一个模样相似的少年，因为偷拿了一个馒头被店主追着打。但是当时的场景很混乱，下人又没有看真切，因此也就不敢肯定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偷就是管家撒手不管的侄子，所以，时间一长，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有头无尾的闲谈，逐渐从众人的记忆中退却了。

　　可是浮竹听了总觉得一阵一阵的难过，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尸魂界还有像流魂街这样贫穷而混乱的地方，饥饿难忍的孩子不但得不到大人的保护，连拿一个馒头都要挨打。长大之后，他曾经偷偷去那里看过几次，能帮几个孩子就帮几个，到后来还有一个感激涕零的黑头发小子立志要当他的部下，不过，当时的浮竹并不知道这个狂野奔放的小男子是说到做到的角色，日后看到自己副队的脸还真的吓了一跳。

　　浮竹生病之后，大约过了两年的时间，他的母亲便和大贵族京乐家的一位男士结了婚。据说，她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趁着年轻再生一个继承人，因为浮竹的身体很弱，动不动就生病，所以最好多养几个儿子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一年之后，浮竹就多了一个弟弟，但是这还没完，八年的时光里，他那伟大的娘亲居然生了八个弟妹做后备军，一个赛一个的健康活泼，满屋子上窜下跳追跑打闹，把当哥哥的浮竹折腾个半死，难怪他一看到冬狮郎那样安静稳重的小孩就觉得倍感亲切，想必是被家里的八个妖精折腾的。

　　到后来，当山本开创真央灵术学院的时候，浮竹觉得离开热火朝天的家里搬到学校去住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尽管母亲和继父都不同意，害怕他一旦生病就没人照料，还执意要求让管家也跟着少爷一起去。但是浮竹觉得丢脸，因此极力反对，让父母打消了这个念头。

　　据史书记载，山本的第一批开门弟子当中出了不少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比如黑琦一心、蒲原、四枫院夜一、柏村佐伯、卯之花列、京乐春水以及浮竹十四郎。

　　赶到学校报到的当天，浮竹的室友就给他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喜欢用小纸扇遮着脸假笑的浦原喜助在行李箱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诡异化学仪器，而邋遢的黑琦一心则在床头上贴了一张泳装美女的海报，天天对着它浮想联翩，至于京乐春水——这家伙胆敢当着山本老师的面把漂亮女生追得乱跑，已经被学校列为危险系数较高的害群之马。

　　其实，浮竹和春水应该算是亲戚关系，由于春水的叔父到浮竹家倒插门作了继父，所以，按照辈分上讲，浮竹应该称呼春水为[表兄]才对。

　　不过，在他们两人一同来到真央灵术院进修，并且安排到同一间宿舍居住之前，这对名不副实的表兄弟从未见过面，当浮竹听到京乐的姓氏，才意识到自己的室友可能就是继父那边的亲属，一问之下，果然是四大贵族之一的京乐家族宗室所生的长子，也就是继父口中常常谈起的那位臭名昭著的风流败家子。

　　“你好，我叫浮竹十四郎。”浮竹自报家门，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去，但是酝酿了半晌那句[表兄]也没叫出口。倒是对方相当的热情豪爽，一把握住浮竹的手，一脸相见恨晚的言情溢于言表：

　　“原来是十四郎表弟，早就听叔父提起过你，果然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一看就知道是有教养的少爷！”肩头挨了一拳，浮竹一扭脸就看见黑琦一心凑过来咪咪地笑，“家里有没有漂亮可爱的姐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阿？”

　　没容回答，浦原旧抓了一把浮竹的白发捏在掌心兴趣盎然地研究：“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天生的白子呢，是因为身患痼疾的缘故，所以看上去病怏怏的吗？放心吧，我自己研究了几种特效药，保你药到病除！”

　　等他从包里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试管里煮得咕咕冒泡之后，浮竹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色变得比那瓶蓝汪汪的药水还青。

　　幸亏山本老师要对新生发表演说，因此派来几名助教催促众人去广场上集合，浮竹这才得以从浦原的梦魇一般的药水面前脱身。

　　几十年的光阴不见，当年叱咤风云的大英雄大豪侠山本元柳斋重国已经开始谢顶，变成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毫不起眼的小老头，他往讲坛上一站，下面就响起了一片失望的长吁短叹，接下来，这位自尊心受到挑战的昔日豪杰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往昔的英雄事迹，居然一连讲了三个小时之久。

　　当时正值盛夏，干燥的广场毫无遮蔽之物，浮竹顶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硬撑了一阵子就觉得大事不妙，眼前一片一片地出雪花，脚下的大地也变得软绵绵。

　　遭了。

　　浮竹一点也不想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因为中暑昏过去，更不想让全校同学因为这个记住他的名字。

　　“同学，你没事吧。”

　　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浮竹的后背，一位素不相识的新生温和地从黑色的镜框后面露出一双泛着金色光辉的眼睛，犹如狮子的兽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