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沈行歌

8、第 8 章

　　“小晟，对不起，我——我——已经拿到美国的签证了。”
　　“我等你回来。”
　　“对不起，小晟------”
　　-------
　　“你这个贱女人，连我华美凤的男人也敢勾搭！”
　　“我和家明是真心相爱的，当年是你逼着他离开我的！”
　　“那又怎样？现在他是我老公！想和他一起到美国逍遥快活，门都没有！你们几个，给我好好‘伺候’她！”
　　“不准碰她！”
　　“程先生，她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勾搭，你还护着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和你无关！”
　　“程先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他们几个可是男女不拒的，你又长得这么俊俏------”
　　“小晟，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这个疯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我不会走的！雅姐姐，别怕！小晟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个贱女人有什么好？让宋家明那个混蛋一直念念不忘，还有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子死心塌地地护着！你们这些个男人，一个个都瞎了眼么？好，今天我就成全你的一片痴心！阿超，好好让他‘享受享受’！贱女人，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不要啊，你们放过小晟，不关他的事！求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几个今天就让你爽个够！”
　　“小晟------”
　　------
　　这些声音很吵，吵得头疼，他不要听，不想听！
　　走开！走开！
　　程晟双眼紧闭，无意识地呢喃着。
　　一缕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温柔地抚上他微蹙的眉头，似要把那眉间的痛苦通通带走。
　　尹子余怜惜地看着床上男孩苍白的脸，心里有了决定。
　　他要保护这个孩子，不允许再有人伤害到他，包括他自己。
　　尹子余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七点，许路他们快到了。
　　他拿起毛巾轻轻擦干程晟额间发际的冷汗，然后起身去洗漱。
　　昨天晚上到家后，他请来私人医师周良平，给程晟处理伤口。等送走周医师，看程晟入睡了，他才打电话通知许路和楼安年。楼安年当时就要过来，被他劝阻，定了今天早上过来。
　　后半夜程晟有些发烧，幸亏周医师早有所料，留下了退烧药。他给烧得迷迷糊糊的程晟喂了药，便一直在床边守着。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一夜没睡，已经疲态尽露。尹子余洗了个冷水脸，匆匆刮了刮胡须，这才觉得精神了些。
　　林静双母子去了英国，帮佣的李妈也回乡下看孙子了，尹子余一个人没有心思做饭，厨房早已形同虚设。幸好还剩一些米，可以让他煮锅白米粥。
　　尹子余刚把粥煮上，楼安年和许路就到了。
　　顾虑到程晟的情绪，尹子余请他们在楼下的客厅稍作休息，他则上楼去看程晟。
　　程晟已经醒了。
　　陌生的房间，干净的睡衣，舒适的大床，令他微微有点迷惑，但浑身的酸痛很快便让他想起了之前噩梦般的经历。
　　原来不是做梦！
　　从前都是她保护他，这次总算换作了他来保护她。
　　只是今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说什么等她回来之类的话，和她的一切终究要结束了。
　　以后他又该为谁而活，为谁去努力呢？
　　程晟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曾经黑亮灵动的眸子不见一丝光采。
　　“醒了？”门口响起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声音。
　　略略转过头，中年男子温暖的笑容映入眼帘。
　　是他。酒吧里匆匆一面，寥寥数语，最后仓皇离去的温柔男子，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了他，又照顾了他一夜。
　　昨晚虽然烧得昏昏沉沉，但依然能感觉到有温暖的手不时贴上额头，轻轻拭去上面的冷汗。
　　“尹大哥！”程晟微微一钩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感觉怎么样？让我看看烧退了没有。”尹子余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程晟的额头，“热度降了，不过还有点低烧。一会喝了粥，再吃点药。”
　　“嗯。”程晟只觉得他的话、他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不由乖乖地答应。
　　“我已经让杨凡帮你向学校请假了，你安心在这，把身体养好。”
　　“嗯。”
　　“安年和许路来了，他们很担心你。”
　　“------”
　　“你如果不愿意，我去——”
　　“不，我想见他们，我只是——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尹大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尹大哥只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早点——”尹子余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停了下来，犹豫再犹豫，终于又开口说，“算了，过去种种犹如昨日死，晟晟，以后让尹大哥照顾你，好不好？”
　　程晟看着尹子余那双闪着关爱、包容、理解、期待、紧张等等多种情绪的眼睛，仿佛受到了蛊惑，默默地点点头。
　　刚醒来的时候，他的心很空很冷，此刻却渐渐有了暖意。他虽然不了解这个男人，但却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汲取他的温暖，享受他带来的安宁和充实。
　　“晟晟，谢谢你，谢谢你给尹大哥这个机会。”尹子余欣喜若狂，双手紧紧握住程晟的手。
　　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面对程晟，就如当初面对清阳，他同样缺乏自信。
　　但是，经历了和莫清阳天人相隔的痛苦，如今的他已不再懦弱，他决不愿重蹈覆辙，再一次错过幸福。
　　他不敢肯定程晟一定会接受他的感情，但只要他能接近他，就有希望。
　　尹子余的手滚烫灼人，肌肤相触下，程晟的心底不由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他并不觉得讨厌，但多少有些不自在，便用力挣了挣。
　　尹子余自然有所感觉，他马上松开程晟的手，心里暗骂自己冒失得像十几岁的毛孩子。一时间不免有些讪讪，竟不知说什么好。
　　程晟见他尴尬，倒觉得过意不去，赶紧解围：“尹大哥，你不是说安年他们来了么？快请他们上来吧！”
　　“对啊，我马上去叫他们上来。”尹子余立刻起身下楼，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程晟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是小孩子，尹子余对他的情意他怎会不明白？如果之前还有些疑惑，现在他分明可以肯定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他可以接受吗？他想接受吗？
　　他不歧视同性恋，最好的朋友安年就是一个gay。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面对一个男人的感情，他的人生规划是和秦雅结婚生子，组成快乐温馨的小家庭——当然，这是从前了，如今早已一切成空。
　　他还有力气去爱吗？
　　从前那个斗志昂扬，为了雅姐姐拼足十二分力气去过每一分每一秒的他已经在那一个晚上死去了。
　　现在的他呢？
　　他累了，只想留住那份温暖，其他的不想再关心。
　　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楼安年清脆的声音，那一声声急切的“晟晟！晟晟！”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晟的嘴角刚刚凝起一个微笑，楼安年便已经冲到了床边。
　　“晟晟，你怎么样？痛不痛？脸都青了！那些杀千刀的竟然把你打成这样！”楼安年心疼地抚摸着程晟脸上的伤痕，愤愤地嚷嚷。
　　程晟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尹子余没有把情况全部告诉楼安年，心里不由一阵感激。虽然不是女人，但被那几个混蛋□□始终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尴尬事，何况安年的脾气那么火爆，一旦知道了实情，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他轻轻握住楼安年的手，柔声说道：“我没事，这些只是皮外伤。昨天吹了冷风，有点发烧，现在热度也退了。”
　　“这两天把我急死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我——”楼安年的眼圈渐渐泛红，话也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随后进来的许路心里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被那些人抓了去，怎么可能只是受点轻伤，恐怕这次程晟受的罪不轻。不过，程晟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理由，他不便刨根问底，非得挖人伤疤。
　　想到这，他接上楼安年的话：“不然安安一定会把北京城的每片瓦都翻过来。”
　　他走过去，轻轻拥住楼安年，接着说：“当然，还有我。程晟，幸好你没事。以后要小心，那些人不好惹。”
　　程晟点点头，微笑着说：“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以后不准再这么冲动！”楼安年红着眼气呼呼地说。
　　“好了，好了，别气了，安年。以后要是看见坏蛋，我一定撒腿就跑！”程晟温柔地拍拍楼安年的胳膊，顿了顿，有些遗憾地说，“只是这两天恐怕不能陪你去玩了，你难得来北京，我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你先把身体养好，明年我再来，一定拉着你四处逛。刚才来的路上接到隔壁杏囡阿婆的电话，我妈阑尾炎住院了，我和许路一会就得走了，你自己要保重。”
　　“那你们快走吧，阿姨住院没人照顾可不行。”
　　“我不放心你，你和秦雅——”
　　“我会处理好的。安年，你放心，尹大哥会照顾我的。”
　　------
　　楼安年和许路走后，程晟喝了尹子余端上来的粥，吃了药，再次沉沉睡去。
　　尹子余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跟肖明涛通了个电话，嘱咐了几句，便留在家里照顾程晟。
　　接下来的几天，尹子余都没去上班，留在家里陪着程晟。
　　程晟的烧已经全部退了，精神却不见好，始终恹恹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也不爱说话。尹子余绞尽脑汁逗他开心，却成效不大。
　　他想起那晚在酒吧程晟曾经提起莫清阳，便把他带到楼下的画室。那里珍藏着当年莫清阳送给他的几幅油画，或许程晟见了会有所触动。谁知程晟走到门口却不愿进去了，转身上楼又躲到了床上。
　　尹子余心里是有些着急的，但他也明白，程晟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
　　所谓“欲速则不达”。想通了这一点，他便不再勉强自己，索性任由程晟一个人发呆神游，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翻书读报。
　　两个人虽然不说话，气氛却异常和谐。
　　到第五天，程晟主动提出要去楼下的画室看看。尹子余心里非常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他平静地把程晟带到画室，默默地陪着欧他欣赏莫清阳的遗作。
　　程晟看得十分认真，几天来一直有如死水般沉寂的眸子终于再次灵动起来，开始闪现出熠熠的光彩。
　　尤其是那幅“绿色的欲望”，立刻把他深深地吸引了。
　　画幅不大，约60x80CM，画面是一只站立着的绿色公狼，只在口和生殖的部位洇开一片滴沥下泄的红。
　　用色如此大胆！色彩的魔力张扬到了极致！
　　程晟久久地站立在那幅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目光痴迷，似乎已经融于画中。
　　尹子余对那幅画自然很熟悉。莫清阳的画向来注重生命力的张扬，尤以那幅“绿色的欲望”为甚。
　　尹子余本人也极其喜欢它，为此把一整面雪墙都铺上了深红色瓷砖，专门用来挂那幅画。
　　两个人默默地站着，一个看画，一个看人。
　　良久，程晟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尹子余，语气坚决地说：“尹大哥，我想在这画画。”
　　尹子余知道他想通了，高兴得不得了，连连点头，随即乐滋滋地准备好画具、颜料。
　　从此，程晟开始专心作画，而尹子余也可以放心去画廊了。
　　画廊那边肖明涛忙得早已焦头烂额，幸而尹子余这个失职老板总算回来了。
　　尹子余的心情相当不错，办起事来效率异常高，没用多久便把积压成堆的工作处理完毕。
　　惟有一件事情较为棘手，就是陈青的个人展。
　　肖明涛已经仔细调查过，和德钦画店解约是由陈青主动提出的，奇怪的是一向强势的德钦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连违约金都没有追讨。
　　德钦画店在京城成立不过两年，上升速度却奇快，俨然已是燕京的强劲对手，而这个陈青应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尹子余决定明天就会会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