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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二天一大早余宝笙把车送去做保养,然后拖个皮箱直接去车站。找到座位拿出颈枕开始睡觉,她的睡眠好,又总缺觉,随时补眠才不愧对自己辛苦劳乏的身体。等到了杭州,果然何轻轻已经等在外面拿条丝巾扬起来冲她挥手,余宝笙笑着快步过去,一把扯住丝巾,叫道:“太做作了,我可不是你的情郎。”

      何轻轻接过行李箱扭了扭身姿,故意带着媚色说:“人家是媒体人,万一哪天红起来,网上翻出何主播昔年未得志的照片也不会太掉价儿。”

      余宝笙不屑地嗤之以鼻,道:“不是打击你,你那个晚上十点多的情感节目,关注的人都是感情失意的人,或者是有窥伺隐私癖好的人,都不是正常的人群。”

      “哼,我就是剑走偏锋,现在在我的争取下栏目名字和模式都改了,哎,你今晚过来看看直播,评估评估,目前评价还不错。”

      “你的嗓子有什么病症,我还可以评估评估,如果说这嗓音能不能红,我还真不熟悉这个专业。”余宝笙总认为何轻轻跑去当主持人有些意气用事,她的一个病人是这个圈子里的,曾经半真半假感慨过,说,余医生,你以为那些名主持人都是靠本事吗,哪个学播音的人不是好嗓子好模样,就你能红,说穿了,还不是那套潜规则?

      “瞧你,不管啦,反正今天晚上你就充当嘉宾跟我一块儿主持。”何轻轻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看余宝笙一脸不相信,又说:“是真的,我们现在栏目改版,一周可以请一个普通听众当嘉宾,今天就是你了,你可以不说话,人家不过是假公济私多跟你待一会儿啦,谁让我们都一年多没见面。”

      余宝笙摇头道:“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把行李箱送到酒店,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余宝笙看何轻轻举筷子的右手无名指有一圈白印,明显地曾经的戒指没有了,用筷子指指那里问:“哪儿去了?”

      何轻轻瞥她一眼,吃一口菜才无所谓地道:“摘了,扔了。”

      余宝笙不说话了,何轻轻和杨凡高中时候开始交朋友,想当初为了避开老师父母的监视,余宝笙没少给打过掩护,高考后两人上不同的大学两地分居,难能可贵的是感情居然一直没破裂,大学毕业后杨凡去杭州与何轻轻团圆,有的人还没开始恋爱,何轻轻已经度过了七年之痒,眼看着苦尽甘来的传奇,想不到现在却分道扬镳了。

      何轻轻笑一下说:“没什么忌讳的,自从我辞职到电台,他就跟我吵,晚上下节目都十二点多了,困得要命,他却睡饱了跟我吵,越吵越冷,前段时间分手,这下好了,耳根子清净,没人管,可真自由。”

      余宝笙轻轻推她一把,说:“怎么不跟我说?我不来,你还要瞒着?”

      “又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我还真没伤心,天天劝别人,我还劝不了自己?”

      余宝笙看何轻轻果然不是失魂落魄,只是略微失意而已,想起当初两个人趁着晚自习休息的空档儿都要悄悄见面,私下里让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都羡慕不已,如今……哎,时间真是把杀猪刀,没有“以后”这个词,谁都是公主和王子的童话结局。

      看看时间差不多,余宝笙跟着何轻轻进了电台直播间,多少有些紧张,何轻轻在节目开始前跟她嘀咕,我们这个也是医生,不过是医治别人的情伤,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医生不用害怕。

      余宝笙瞪她一眼,望闻问切,我一个都看不到,怎么医?反正我不说话。

      说话间已进入倒计时,何轻轻清理一下嗓子。

      “各位听众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心航夜渡》,我是何轻轻,风正柔,梦正眠,夜晚十点轻轻准时守候在这里听你的故事,你或许惆怅,或许伤心,但轻轻总希望这样一个夜晚之后,好梦伴你入眠。”

      余宝笙忍不住打个哆嗦,这个是何轻轻吗?深夜的情感话题总矫情造作得让她都不忍卒听。

      何轻轻不理余宝笙变幻的脸色,仍然清风一样徐徐道来:“今天是周日,仍然是我们凡人嘉宾的时间,今天来到演播室的是一名医生,余医生,你好。”说完,使劲冲余宝笙使眼色让她打招呼。

      余宝笙赶紧正了脸色,回一句:“各位听众好,轻轻好。”

      一段广告音乐响起,何轻轻摘下耳麦,余宝笙吁一口气。

      有电话接进来,是一个女孩子,与男友恋爱多年,如今却不得不分手,她还爱着他,他却已经厌倦。女孩子边哭边说,一时难以自已,竟然痛苦失声。何轻轻已经处理地游刃有余,又放上一段音乐,待女孩子不哭,才说:“我不会劝你说不要哭,不要再为那个辜负你的人哭,谁的感情谁知道,你不一定是为他而哭,你哭的也许是自己付出的感情和时间,或许还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牺牲自己,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等你哭完看一看这个春天,树叶又绿,野花又开,你不能哭得误了春天又过了夏天,如果不趁着时光在秋天前收获一个有情郎,这一个人的冬天会冷得更要命。”

      余宝笙还真没见过这么劝人的,大概这就是何轻轻剑走偏锋的方式。果然一会儿电话就此起彼伏地想起来,屏幕上更不断地刷新短信,有人是劝女孩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不爱的人就让他走吧,有的人激愤大骂男人薄情寡义,但也有人对何轻轻的劝解有异议,认为女人应该感情独立,不应该寄托在男人身上,没了男人又怎样?

      何轻轻一点儿都不急,挑了些有争议的短信念出来,结果又是一番争论。最后何轻轻让嘉宾余医生说话,余宝笙没做任何评论,只是祝福这个女孩子早点儿走出情感困境。何轻轻接过话题又发挥了不少,余宝笙觉得她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再一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过去,何轻轻插播广告,余宝笙在纸上写道:“佩服。”何轻轻面无表情掠一下头发,嘴形比划一个“不要崇拜姐”。

      这回还是一个女的,听声音已经不太年轻,果然她说自己有个要高考的女儿,她的婚姻不幸福,一直忍耐着就等女儿高考后再离婚,那样就不会伤害她了。

      何轻轻看一眼余宝笙才打开话筒说:“这位女士你想好了吗?你真的以为不会伤害她吗?”

      那女的说:“这是我的底线,我想过我已经因为这个牺牲了自己的前半生,我想寻找自己的下半辈子幸福。”

      何轻轻继续道:“你把你的不幸归咎为女儿,是吗?”

      “当然不是。”

      “但我从你的表述里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女儿你继续你的不幸,而且越来越忍无可忍,我想听到的人都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女听众有些迟疑,说:“是吗……或许……我没有想过,刚结婚我觉得两个人不合适就想离婚,可是不曾想有了孩子,之后,每一次我动了离婚的念头都想孩子是无辜的,最可怜,所有的痛苦就我受吧,等到孩子高考以后,那时候我就该解脱了。”

      不等何轻轻说话,突然余宝笙打开自己的话筒:“这位女士,我想问一下你这样自我牺牲有没有想过女儿的想法,换作是我,知道我的存在让母亲背了这么多年的担子,恨不得没有生出来成为你们寻找幸福的负累。父母亲千万不要自以为自己这样做有多伟大,你们寻找幸福便寻找幸福,你们以为你们的成全和迁就就是儿女的幸福?”

      何轻轻显然愣了,她再剑走偏锋也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质问听众,女听众也愣了,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辛苦牺牲中,突然有人尖刻地嘲笑她的不值。很显然,听众也愣了,这个嘉宾还真不是摆设。就在一片愣怔之中,何轻轻立即插入音乐,然后跟导播说挂掉电话。余宝笙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仍然如此介怀。

      音乐过后,立刻有电话进来,当然第一句就是数落余医生的,说她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小丫头没有生活经历,屏幕上的短信也不断更新,有人赞成余宝笙,有人反对,吵得不亦乐乎,到最后也没有结论。面对嘉宾的直白,何轻轻的话平和却有严正的道理,她说 :“我想我们今天争论的并不是不要离婚,不要寻找自己的幸福,我也看到过很多女性第二春过得有声有色,我只是想说孩子是家庭中平等的一员,我们不能一边把他们摆在象牙塔里,高高在上让他主导生活的一切,一边又把他们当成小孩子没有商榷余地地突然给他一个结果让他面对父母离异。我想对于一直以为生活在幸福家庭的孩子来说,这种突然死亡法并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或许父母曾经为了这个家庭也努力弥合过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对于孩子,他们不应该成为父母不幸生活无奈延续的原因,更不应该成为父母不幸生活的无辜受害者。”

      余宝笙摘下耳麦,说:“轻轻,对不起,给你搞砸了。”

      何轻轻伸出手压住她的手,说:“你说的是真话。”

      第二天余宝笙就去培训中心报到,等她看到网络上出现的娱乐八卦“冷情女嘉宾不孝失人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余宝笙知道这次真的给何轻轻惹麻烦了,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栏目,这下子肯定要被撤,赶紧给何轻轻打电话,却始终关机,无奈之下只好发条短信问候。

      何轻轻大概是夜里2点钟才回的电话,余宝笙在睡梦里被吵醒急着问:“轻轻,你没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呢,大不了做检查。”

      “就这么简单?我们见个面吧。”

      “那还有什么啊,宝笙,我在外地呢,回来我去找你。”

      余宝笙总觉得何轻轻是在躲着什么,但在杭州她人生地不熟又找不到人打听,只好老老实实参加培训。一周过后离开杭州前何轻轻的电话始终是关机,她也没有再来过电话。

      回去依然是坐高铁,睡得颠三倒四,醒来后已经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转转头四处看一下大部分的人和她差不多都睡觉。高铁票价高的确有高的好处,空间比飞机都宽敞,余宝笙伸直腿抻抻腰,拿出杯酸奶喝完,又靠着颈枕睡过去。中间又醒来去餐厅买一份餐,菜色十分乏味,跟票价严重不符,不过想到飞机的票价高可配餐还不抵这个,心里也平衡不少。多年的医生职业已经练就了不挑食的胃口,尽管难吃,还是吃得差不多,餐桌对面的男子几次停下来看她,余宝笙料定自己虽然吃得多,但吃相还算斯文,便气定神闲地盯回去,那男子不好意思地低头用筷子对着餐盒里几乎未动的食物杵来杵去,最后筷子一扔起身拿了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余宝笙了然,原来是见不得她的好胃口。刚站起来,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四下看,却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车厢的另一侧看着她。

      余宝笙心里叹气,面上浅笑:“杨凡,好久不见。”

      “来杭州玩儿?”杨凡那张英俊的脸上尽是落寞消沉,却还要强装笑脸。

      “哦,不,出差。”

      “真巧,我也去北京出差。”杨凡主动告知自己的行程。

      两个人站在餐厅里显得甚是扎眼,余宝笙邀请他坐到自己这边。杨凡坐下来掏出盒烟,看看“禁止吸烟”的牌子又收起来,踌躇半天说:“我和轻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余宝笙心里想这才是重点,嘴上说:“轻轻只跟我说了一句。”意思那样明显,杨凡你别期待我去劝和,我干不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愿意干这种事情。

      杨凡果然又没了话,手又摸出烟,只是来回把玩,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不是不高兴她去当主持,只是她也没什么路子根本就不可能混出名堂,那个圈子很乱,我……我怕她……不适应。”

      杨凡最后的“不适应”三个字当然是拐了弯儿说的,余宝笙知道他担心什么,何轻轻漂亮妩媚,开朗外向,在那个圈子里难保不出事,就算她没想法,也未见得别人没有想法。她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但也仅是担心而已,何轻轻那么大个人,人又聪明,怎么会不晓得这些,还用得着别人对她耳提面命,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她自己的权衡。

      “杨凡,具体你们怎么分手轻轻并没有跟我细说,我想,她一直就喜欢播音主持,好不容易今天可以干这行,恐怕谁也劝不动,她是大人,对自己的处境、优劣势比谁都明白,我们的担心都是无用的。”余宝笙再次摆明自己的态度,不是她不帮杨凡,是感情这种事情旁人没的忙可以帮,她已经明白了何轻轻对杨凡的感情不会回头,又何苦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自小的感情使她总会无原则地站在何轻轻的一边,永远挺她。

      果然杨凡的头低下去,低到不能再低,最后双手一攥,烟盒被捏得变形。然后抬起头红着眼睛冲余宝笙说声“对不起”,站起来匆匆而去。

      余宝笙也回到座位,却再也没有睡意,她没有告诉杨凡的是,虽然杨凡还爱着何轻轻,恐怕何轻轻已经不打算爱了,互相爱着的两个人吵架,一定是蜜里调油的调剂,可是一方爱着,一方已经准备撒手的,吵架怕是只能推动极速死亡而没有挽回的可能。爱着却不得不放弃,杨凡的痛苦她也曾体会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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