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darkness

9、第 9 章

　　我攥紧毛毯的丝缎边，呆呆地望着他。

　　我呆得忘记了鼻腔里的痒。

　　我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极蠢极蠢。

　　“发现……喜欢我就……一定要走吗？”

　　喜欢这两个字发了几回狠才说出来。我有轻微的结巴，咬字不清。

　　“眼不见为净听没听说过？”

　　我先是点点头，末了又摇摇头。

　　由此可以看出来我当下思维混乱。

　　“好了，换你。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追我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先想好的答案是：
　　如果你走了，明天我进宫拿到那根细金属棍子的时候会抓瞎。你要先把我教会，我才能去教陆西书，所以你不能走。

　　可我不能说这个。

　　莱恩的声音有些犹豫，好象在期待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种隐隐约约的期待让我也变得犹豫了。

　　“莱恩，”
　　我喊他的名字，“有让你留下来的方法吗？”

　　他想了想，点点头。

　　“大人，你只需要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告诉我，对于莱恩弗洛依德这个人，你讨厌还是不讨厌就行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

　　“说讨厌你就会走？”

　　“不管答案是其中哪一个我都留下来。”

　　“莱恩，一个象你这样的——”我寻摸着要怎样形容他，“个子高，长得很漂亮，运气好家世好又得人心的人，不可能有人会讨厌你吧？”

　　“因人而异。也一样有人看我不顺眼。”

　　我想我既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既然翻过了好几座山，既然越过了很多座桥，既然好容易站到了大门前面——如果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敲门的勇气，那么我之前做的算是什么呢？

　　“可我看你很顺眼。”

　　不就是区区七个字？

　　实践证明，我这人是豁得出去的。

　　“……反而是你不在的时候，我看什么都讨厌。”

　　要豁就豁全了。

　　月光照着莱恩的脸。他的嘴角勾起浅笑，整个表情镀上了一层暗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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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弗洛依德……”

　　我的上司缓缓念着这个名字，表情不屑，鼻孔里出气，“居然真让他一个□□跳就把你搞定了……”

　　“我没有被他搞定啊。”

　　我不解地望着他。
　　这种事情葛尔斯你知道得竟这样快？

　　“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是……告诉你吧，他拿走的那张调令是没有进档案的。”

　　我亲爱的上司，你的意思是那是废纸一张，你跟他合谋整我？

　　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娘，就禁不住打了一嚣张的喷嚏。
　　我居然感冒了。
　　也许真的是水土不服，我金刚一样的体格才会生锈。

　　“我跟他打赌，他说你不会让他走，我说你也就当他是个屁，放了就放了，结果你还真追啊你……”

　　“你俩拿我打赌？”
　　我立了眉毛，嗡声嗡气地问。发音不畅，让语气里原本应该具有的愤懑度有也所下降。

　　“……害我输钱……”

　　他好象没听清楚，还在那里哀叹，痛心疾首。

　　很好，你和他，你们一老一小两位拿本将军当猴耍是吧？

　　枉我还自以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跟弱智一样。

　　“我害你输多少？”

　　“两百万。”

　　勃良艮币两百万，……按市价大约可以买小越野一辆到两辆不等。

　　我更加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弱智。如此一来痰郁于心，胸中郁闷；眼里燃烧着两团炽热的小火苗劈啪作响。

　　我上司跟我对视一眼，终于心虚。

　　“我有事去参考院。你在这里等等，皇帝应该很快就来。”

　　他随便找个借口。

　　我恨恨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人在这里的时候不觉得，等到他离开了，皇室的剑器大厅就显得鸦鹊无声分外静谧。

　　我上看下看左看又看，这里没有凳子没有椅子，空空如也，连讲话都听得到回响。
　　墙壁上布满深深浅浅的坑和划痕。再找找，连黑乎乎的陈年血迹都让我找了出来。

　　整个厅是剖开的四分之一个球体，其中一个剖面是黑色花岗岩的地板，另一个剖面是墙，墙上两侧挂着武器架，一人高的镜子，中间是带着雕花的落地窗。打开了窗户正对着宫内最大的人工湖驼驼湖，视野开阔。下两三步台阶就有个露台。露台的栏杆围成半个圆。

　　风从绛蓝色的湖面掠过，径直吹到大厅里。

　　我玩着我从莱恩那里得来的剑，在墙壁上刻他主人的名字以咨消遣顺便留点纪念。

　　……这小子的全名还不是普通的长。

　　写的时候周围寂寂无声，我想大约小皇帝陆西书第一天上课就要迟到。我等下应该怎么处罚他比较好？

　　总不能打他二十军棍吧？
　　尽管她母亲说了怎么收拾管教都由我，但人再没用好歹是个皇帝。这让我颇为为难。

　　况且看他的样子也不象个抗折腾的，要不小心整过头整死了，拭君大罪落我身上我才惨。
　　名字写完了，一侧身没留神把自己吓一跳。

　　旁边已然站了一个人。瘦瘦小小，金黄色头发下面有一双兔子一样的玫瑰色眼睛。此刻他正用这双眼睛认真地观摩我的杰作。

　　为什么这个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或许不是当皇帝的好材料，但一定很适合做个刺客。比如刚才他掏把匕首出来朝我脖子上一抹，我挂了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

　　“哦，莱恩·德·加巴内斯·葛瀑苏奥瓦尔·弗洛依德……”

　　他也注意到我发现他了，便不再隐身，开口一个音节一个音节仔细地念着。

　　“皇帝陛下？您何时来的？”

　　我害羞，另外也颇具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字丑，试图打断他对于我作品的强烈关注。

　　“这是谁啊？”

　　陆西书完全不理会我的问题。等他念完，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墙壁问我。

　　“是……我的同事。”

　　他听了，眨了眨眼睛，长长的金黄色睫毛向上翻翻着。

　　不用把他的脑袋劈开，我也知道那里面心思转了好几转。

　　“是男人的名字呢。同事？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小孩子既不回避也不迂回，毫无策略地试图闯进我的格杀勿论地带，只为了满足他临时起意的好奇心。

　　“……准将，你喜欢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瑟缩了一下。

　　“抱歉，”我试着把脸绷紧，语气冷冽，“我不是为了来和陛下讨论这种问题的。”

　　按已有的经验来说，这种表情的杀伤力针对绝大部分受众都奏效，管它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夸张地说我甚至手无寸铁的时候用它吓退过南部营地外面的野狗。

　　他果然很嫩，果然很怯，果然就不敢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