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晶城壮士

2、第 2 章

　　初三那年，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在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感到了深深地恐惧。那时候的我隐约知道什么是同性恋，这个晦涩的名词就像尖利的锥子，深深刺进了我的精神深处，我开始变得不爱说话，觉得自己的秘密无时无刻不被人窥探着。
　　但我仍是无法抗拒地喜欢着那个男孩，同时又深感无能为力。在别的孩子感受着青春青涩美好的悸动时，我在被这恐慌折磨，我害怕自己，甚至憎恨自己。
　　只觉得孤立无援。于是我开始拼命学习。我决定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我觉得这似乎能弥补我无法向世人言说的罪恶。
　　无数晚的挑灯夜战后我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学。然后我花了一整个暑假去忘记那个男孩。临近开学的同学聚会中再次看到他，仍是眼神清朗，目光温和，可我已没有任何悸动。我开始怀疑我本就是内心冷酷的人，看似纯良温和的外表下或许有着我自己都无法认知到的冷漠。但如果说冷血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可以在自我沉迷式的暗恋与无望中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喜欢男人，对于我这个工薪家庭中的独生子来说，也许会是一个延续一生的噩梦。唯有时刻以隐忍的姿态活着，带着常人的镣铐，艰难地，无畏地行走。

　　直到遇到李东阳，我才知道有的事情并不总能如我所愿。
　　那天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我很早到校，选了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无聊地看着窗外偶尔掠过屋顶上空的鸟。这所学校历史悠久，空气里似乎都弥散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昏黄。唯有天空蓝得晃眼。
　　班主任是一个傻的可爱的老头。古板的大框眼镜几乎遮蔽了他整张胖乎乎的脸。我一边听着他语气滑稽的陈词滥调，一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下。一群闹哄哄的男生，就这么蓦地闯入了我的视线。领头的人身材高大修长，一直低着头，黑色T恤，远远的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无缘无故的心生忐忑。我回了神，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嗨同学，我叫韩东。”那个男生对我友好地一笑，笑容灿烂如这个夏天树梢上的阳光。
　　我微微一愣，随即回了他一个自以为友好的笑：“我是陈远生，以前六中的。”
　　他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搭上了我的肩：“我看你挺顺眼，以后就是兄弟了！”
　　这小子还真傲慢，不过也算可爱，我装成一脸猥琐的样子，“哟，小的荣幸，以后就靠您罩着了。”于是，韩东就成了我高中生活中第一个认识的人。

　　还算轻松愉悦的一天在班主任老头最后的叮嘱中结束了。我家离学校近的很，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我慢悠悠地收拾一桌子的新书，而韩东却在一边儿玩着手机。
　　“怎么？不回家？等着接女朋友呢啊？”我调笑着。
　　“可不是吗？正等着老婆收拾东西一块儿走呢！”他邪邪地笑着，望着我，目光里似有若有若无的挑逗。
　　“妈的！”我暗骂自己，难道是个同性恋都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别的男人在勾引他？
　　我故作平静地回他：“那您老就一边儿等着去吧，小的先行一步！”然后背着沉沉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蹿出了教室。

　　太阳快落山了，金色的余晖落满城市的大街小巷，流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然后被我一点一点的踩碎。
　　有的时候我很迷恋一个人走路的感觉，可以很认真地过马路，体会命在自己手里游离的感觉。
　　可惜今天似乎不愿以一个平静的结尾告一段落。
　　路过那条卖臭豆腐的巷子的时候，我被一帮小流氓堵住了。
　　臭豆腐的味儿很浓，又似乎很远。领头的那个小流氓留着非主流式的爆炸头，我觉得味儿就像是从他那鸟窝一样的毛发里发出来的。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帮流氓火了起来，我一个不留神就被一个油脸儿的胖子踹了一脚，钻心的疼。
　　“我□□姥姥的孬种羔子，在小爷我面前装逼！”流氓头子仗着人多，一拳又捣在我左眼上方，没等我喊疼就又是一脚。我顿时觉得浑身都是臭豆腐的味儿，恶心的要命。
　　无奈地被那帮流氓掏空了兜儿，新书也撒了一地，粘着有臭豆腐味儿的灰尘。我斜倚在墙上，半天没动，抬眼的时候发现一朵乌云一样的影子挡住了天边残留的几缕余晖。
　　一个穿黑色短袖的男生站在我的左前方，双手随意地插在兜儿里，一脸无所谓的笑。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被揍的时候还自以为很爷们很能撑，而此刻却觉得自己像被观赏的小丑，被那个男人肆意嘲笑。
　　“没事儿吧，看你站不起来了。”黑短袖轻蔑地问。
　　我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艰难地扶着墙拍了拍一身的土。
　　“看你校徽也是一中的，学弟吧，这么嫩。”
　　我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这个黑短袖让我感到更深的厌恶，哪怕他有着一张令所有女人尖叫的帅气脸庞。
　　“我叫李东阳，高二3班，以后有事儿找我吧。”他完全无视我明显厌恶的神情，傲慢而优雅地自我介绍。
　　我承认自己一瞬间被他青涩的性感怔住了。他捡起我的书，随手一翻。
　　“陈远生，高一一班。”他仔细地读着我的名字，然后把书都装进我书包。
　　“谢了。”我像个傻子似地说。
　　“呵，客气。以后这巷子少走，一股子什么味儿，难闻得要命！你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下次挨打疼就叫出来，别逞强。”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突然觉得可笑。明明是看着我挨完了打，可说的就像刚把我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似的。我看着黑短袖逐渐远去的背影，渐渐和暮色相溶，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刚才他怎么就不出来帮我，怎么就眼睁睁看我挨打。
　　我想，原来，他叫李东阳，那个在阳光下穿黑短袖，低着头走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