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爱我》宛拙

47、当何回顾

　　饭后他们送偲磊回了学校，偲远说：“娄先生，这里有直达地铁回家。您不用送我了！”
　　娄峥回头望她，他那样高大，淡黄色的路灯下偲远扬起头看到他渊深如墨的眸，咬了咬唇，娄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偲远支吾着：“好吧。”走到娄峥的车子旁，快速的钻进车里。
　　娄峥唇角微微扬起，才上了车。
　　他坐进车里，看到偲远呆呆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于是附身帮她拉安全带。
　　偲远惊跳起来，只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混合了一些烟草味，她僵直着身体动也不敢动。
　　娄峥无声叹息，“庾偲远，我就这样让你讨厌吗？”
　　偲远听到他话里隐含的挫败和苦涩，心头发紧，忙道：“不是的，娄先生。我没有！”
　　娄峥嗤笑，“庾偲远，你放心，我娄峥还没到要对你死缠烂打的地步。”
　　他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话的来到偲远家楼下，偲远紧紧的抿唇，小脸有些许发白。娄峥下车开门，沉沉望着偲远。偲远下了车，仰头看他，似乎鼓足勇气说出来：“娄先生，我谢谢你！我知道你很好很好，只是……”她低下头，“我……”
　　娄峥淡淡打断她：“别说了，我知道你忘不了他。”那尾音缠着些许自嘲，“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一遍。我不勉强你，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勉为其难，好像……”他叹息着笑了笑，“好像我有多么不堪一样。”他回身上车，没有停留半刻就开车走了。
　　偲远心头酸涩还混杂着一丝钝痛，朝着车开走的方向跑了两步，才嚅嗫着：“我，我不配。”8年前，她就明白，她不配。再也不配拥有好的生活，她这一辈子啊，用来赎罪恐怕都不够了。只是，妈妈现在这样，偲漪又完全不听她的，她该怎么做？
　　正想着，突然路灯下多一个长长的影子，“偲远。”她抬头，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巷口，脸色有些憔悴，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有几分潦倒，是王世奇。
　　“奇哥？”偲远有些讶异他会来找她，“你找我？”
　　王世奇略有局促的说：“能去你家里讨杯水喝吗？”
　　偲远笑道，“当然可以，快进来。”
　　王世奇看着偲远微笑的脸庞，那不施脂粉却让人心悸的美丽依然如故。只是，眼角眉梢流露的那种沧桑却掩也掩不住。偲远的房间很小，她倒了水来，笑道：“奇哥，这里比较简陋，别介意。你找我有事？”
　　王世奇突然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只能冲进厕所，偲远赶紧拿了纸巾给他，担忧道：“奇哥，你没事吧。”
　　半晌，王世奇才停歇，不停的喘息，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没事了。”他缓缓的走到桌边坐下，“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说罢又苦笑，“我真是废话，你怎么能好。阿峻没了，你肯定难过极了。”说完看到偲远眼睛通红，怔怔不语。顿时歉然，“偲远，我是废了脑子，竟跟你说这些！对不起，对不起！”
　　偲远哽咽道：“没事的，奇哥。”
　　王世奇望着偲远半晌，才道：“我得了肺癌，末期，医生说最多不过三个月的事了。”
　　偲远震惊的望着他。
　　王世奇叹气，“以前看那些电视小说里头说，恶有恶报，我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么公平。”
　　偲远道：“奇哥，你快别这么说……”突然想起自己，这不正是恶有恶报？那些年张扬跋扈，任性妄为，害死了家里人害死了秦峻，她咽下心口涌上的痛，宽慰道，“你人这么好，这么仗义，不会的！再多跑几家医院问问，或者吃中药啊！我以前的同事，她父亲也是得了这个病，吃中药维持了好多年呢！关键是要有信心。”
　　王世奇望着面前女孩滔滔不绝的善意，痛悔上心头，不住的又咳起来。偲远急忙递来纸巾，王世奇咳出了一口血沫。偲远急道：“奇哥，我送你去医院吧！”
　　王世奇喘了一会，摆摆手，“不用了……偲远，你真是个好姑娘！”他喘着气，“我就有个事求你。”
　　偲远拍着他的背，心里觉得涩然，“什么事？”
　　王世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这把钥匙，你帮我保管吧。这个箱子在清岩山普华寺居士楼里。”他苦笑，“这些年，我买个月都会去庙里抄经念佛，但是有些罪孽只能陪着我去地下了。”
　　偲远不明白王世奇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他颓靡而绝望，遂接过钥匙，也不想多深究，“这里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吗？你，你怎么不给小龙呢？”
　　王世奇笑了笑，“那个傻小子懂什么？”顿了顿才说，“里头就是我的一些旧物，包括我、我以前改装车子的一些图纸。等我死了，你、你可以去拿来看看。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了几句又咳嗽起来。
　　偲远郑重的收起来放进柜子带锁的抽屉，“奇哥，你放心，我会收好的！”她心头一片伤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世奇站起来，走到门口，“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些东西，原本、原本是想给阿峻的！只是，来不及给他。你也别多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偲远的眼眶又红了，咬唇不语。只听王世奇又说道，“偲远，那位娄先生，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真意。如果可能的话，不妨有个新的开始啊！”
　　偲远摇头，“娄先生是好人，但是……”她突然想起刚刚娄峥离开时多表情，心头就发紧，口中道，“但是，这么久了，跟我在一起的，我爱的人，都没有好的结果。”说罢吓了一跳，心里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偲远有些局促。
　　王世奇笑道，“人不会一辈子走霉运的，偲远，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
　　王世奇走后，偲远坐在床边发了会呆。这几年，为了妈妈和弟妹，她将自己困住，但是无论多努力，她都没有真正的保护到他们。未来，不知道偲漪会怎么样，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偲漪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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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天后，姐妹两约在新邺附近的咖啡店见面。偲漪说工作忙，没空见面，于是偲远请了假过来。
　　一阵子没见，偲漪更见出挑，一身白色的职业装，栗色的头发烫了大波浪垂到腰际，脸上化着和这一片钢筋水泥丛林里的职业女子一样的得体妆容。她一边走来一边看手表，“姐，我下午还有一个会，只能长话短说了。下次我们约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偲远问，“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吗？”
　　偲漪说，“对啊，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业务发展多快，我们部门就是做出口的，最近出口订单增长太快了，我们组忙都忙不过来。”
　　偲远说：“偲漪，你也工作一阵子了，我们凑凑一起买个自己的房子吧。你们一直住在叶家也不方便。”
　　偲漪抬头，“叶家？壬春小筑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偲漪看着偲远，“姐，杰哥都跟我说了，可能你对他有误会。”
　　偲远望着偲漪苦口婆心的样子，突然觉得陌生，她轻声道：“误会吗？”
　　偲漪说，“其实，杰哥跟我承认了，他挪用了公司的钱去海外炒了期货，新邺创办的第一笔启动资就是这里来的。但是他没有料到庾氏会出事，他眼光很好，炒期指赚了几十倍，本想将本金还回来的，谁知道……”
　　偲远打断她，“庾偲漪！不要说了，他们叶家怎么发达的，我没兴趣知道。我们跟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和他们住在一起？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姐！”偲漪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我发现你现在简直不可理喻！你说非亲非故？你忘了我们是在同一屋檐下一起长大的，斯桐姐一直对你这么好！以他们家现在这样的地位，其实完全可以不理我们的，人家这样掏心掏肺，你倒好，因为自己不平衡，将别人的真心踩在地上！”偲漪说完这句，自知失言，顿了一下。
　　偲远一阵眩晕，她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妹妹，眼眶刺痛。
　　偲漪盯着偲远，她的这个姐姐从前就是一团火，犹如一个小太阳，只要她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可是现在，她只穿了件白色半旧的衬衣，下头一条牛仔裤，头发简简单单的披着。可是，为什么她眼中的执拗让她生出不自在，仿佛她坚持住在壬春小筑真的就是贪图叶家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离不开，是因为叶斯杰。她真的不介意，不介意他已经订婚。为了新邺，这门政治婚姻他也不能放弃。而她，是他的知己，她什么都知道。想到这里，心头就硬了几分，道：“我知道你存的什么心。”语气微含冷笑，“斯桐姐最近和娄峥走得近，你不甘心了！”
　　偲远抬头，“不甘心？”
　　“没错，娄总是峻哥的弟弟，跟峻哥长得那么像，又那样出色。以前你从斯桐姐手里抢了峻哥，这次娄总选择了斯桐姐，所以你不甘心！”偲漪深吸一口气，“以前的事情我都已经放下，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姐，你也放下吧，当初峻哥把我们家害成那样，但他已经死了，我不再恨他。”
　　偲远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心头一簇冷火窜了起来，该怎么说？庾博涛当年是犯了法，理应受到法律制裁。但是这些事并不是自己泄露给秦峻的，而是一封匿名信直接寄到检察院举报的！而那些涉及偷税贿赂的证据都锁在庾博涛公司的保险柜里，因为那里放着偲漪给邱佩蓉的生日礼物，而那次邱佩蓉的生日礼物是叶斯杰帮偲漪去取的。
　　这些年，偲远每每想起最后那晚父亲对她说的话都禁不住浑身发抖，是叶斯杰！他挪用公款在先，举报在后，往事一幕幕透着诡谲。她这些年犹如蜗牛一般，躲在壳里疗伤，也将家里人藏起来，以为这样平静的守着他们知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可是终究是不能了。
　　她站起来，望着偲漪，“庾偲漪，我以前失手推了你，铸成大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也努力做好我应该做的，供你读书……”她眼眶红了，微微哽咽，“ 我最后再说一次，离开叶家，为了妈妈，也为了小磊。”她拿起背包，“你这么年轻，难道要为了一段完全不正常的关系而葬送自己今后的幸福？”
　　庾偲漪受不了，受不了这样的偲远，明明是这样的处境，大学肄业什么都不会，只能靠体力劳动生存在这个社会里。她自己呢，大学里那样优秀，现在又进了大公司，傲人的能力和收入，可是，为什么庾偲远却用这样充满怜悯的眼神看她？
　　“够了！”偲漪几近失态，声音高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她们，偲漪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厌恶，供我读书怎么了，我赚了钱十倍奉还！我就是不明白，你自己掉在泥淖里，为什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呢？怪不得妈妈总说你是瘟疫，果然不错。”
　　其实也不是很冷，偲远环保住自己，快步的走出咖啡店，她再也没有看偲漪一眼。手指头不听使唤的一直在发抖，直到走到日头底下。

作者有话说

　　十年前的文，如今接续，颇有不一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