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为鬼谣》九流十七夜

3、第 3 章

　　琊皇起的要比琅纶早，他已经到了可以下地走路的地步。守在床边的琅纶熟睡的样子尤为可爱。琊皇愣了愣神，稍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抖，轻轻抿起嘴唇像受了什么委屈，胸口平稳地起伏着，连梦中从奇怪的单音节都有撒娇的味道。

　　这，究竟是不是男子？

　　他不得不甩甩头让自己恢复过来。

　　经过查看，不出他所料，所谓的军队已经撤走了，连根头发都没留下。从小兵来到里屋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定了这是个骗局，只不过是贪图琅纶的命和他手上的药方而已。梁羽何必动用和真帝的关系，不仅挖地三尺找到了自己，还摸清楚了琅纶的住处。总之这里已经暴露，得赶快带琅纶走。这琅纶看起来倒也不像什么贪权之人，琊皇实在是想不通梁羽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这也就算了，为何连自己也会被他列入敌人之列？

　　他半蹲下来推推琅纶：“醒醒。”

　　“嗯？”琅纶睁开眼睛，睫毛闪烁了一下，迷蒙的双眼还未清明，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一层水汽，“怎么了？”

　　琊皇只是被那睫毛闪伤了心神。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我们得赶快走了，幸好马没被他们牵走。”

　　“….”琅纶被这一句话彻底从周公那里拽了回来。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青年的黑眸中透露出的不可置信可以肯定的是面前这个青年说的话是没有错的。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舍，舍不得这个竹子的绿色已经被磨的差不多的老竹舍。这一刻他竟有些害怕。他从未见过，竹林之外的世界，顶多也就是从梦里零碎的回忆里见过集市的样子。这一刻，他竟有些犹豫，他突然发现他竟是无法潇洒地离开，甚至不想离开。

　　他突然停住了要伸向布包的手。

　　出去了又能怎么样。一，他没有亲人。二，他手上拿着人人想要的秘方。光是这两点就已经致命。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缘由，每一条都够他困扰许久。那还不如就这样，就呆着等死吧。

　　“我…..还是，不走了吧。”他终是放下了那手。

　　“为什么？”这次轮到琊皇不解了，他见过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明知道是死还不愿意逃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况且许多人都想要我的命不是么，与其死在不熟悉的地方，不如死在这里。”琅纶低下头，散发盖住盖住了他的侧颜，经过一夜未尽梳理的头发凌乱了许多，这让他看起来颇为颓废。

　　怪不得那人临终前将他托付于我！琊皇心想，像琅纶这样未经历世事的人，必定需要一把强有力的保护伞。那人也应该料到，自己不仅需要他而且会对他心软罢，因为他实在太像他。

　　“我单名一个琊字。”琊皇一手拿过拿过布包一手拉过琅纶向外走，“比你大，以后我就是琅琊，你哥哥。”

　　琅纶愣住了，他的脑袋没有允许他想那么多，就被琊皇扔上了马，马就这么一颠一簸地奔跑了起来。越过了一簇簇竹子，横掠过他脸颊的风刮伤他，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谢谢。”琅纶轻声呜咽道。
　　琊皇感觉背后湿润了：“你师傅吩咐的。”
　　琅纶再重复了一遍：“谢谢。”

　　琊皇在心理叹了口气，他把神经和视线都集中到马的驾驭上。那人究竟是何意？越来越让他猜不透这个已死之人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这一路他们无言。只有马蹄声重重复复不厌其烦地响个不停，轻微的尘土卷起地上的竹叶悄然落下的声音在此刻不知为何也尤为清晰。偶尔有风吹过竹林，像下雨一般的是竹叶摆动的声音，如果站在岚城高处看，应该能够看见壮阔的竹海吧。

　　隔着不厚的布料，琅纶能听见琊皇的心跳。

　　夏日阳光一般强劲有力。

　　就算马蹄轮转地再快，琊皇也感受的到琅纶那平均的呼吸声。连琅纶身上的药味一起，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夏日天空一般干净透明。

　　竹林的尽头已经到了。

　　越过那青黄不接的草地，岚城的城门出现在他们眼前。路边小贩的吆喝远远地就响了起来，美食的味道，脂粉的味道一并扑来。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行人，有云鬓华颜的女子，有粗衣麻布的农民，有风度翩翩的书生…

　　这一切对于琅纶是陌生的。所以他没有四处张望，还不由自主地像马前的琊皇靠了靠。这都像是梦中的样子，只有死死看着琊皇的背影，才能让自己相信梦中那包围着自己的寂寞已经被驱散。

　　琊皇只觉得惊异，居然有人不向往繁华，反而畏惧它。那人过度保护的徒弟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