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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喃喃负手叩东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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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十里,唢呐喧天,火红的锦缎铺天盖地,却敌不过百子帐下端坐的新嫁娘惹人注目。
楼一刀立在门口,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喜服,再瞧瞧端坐在床畔的新娘,一双素手若隐若现的攥紧了拳头,纤细雪白的手指,在红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清澈。
微红的面色将他的紧张,抑或激动显露无疑,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提步向床畔行去,一切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金丝绞边的喜称挑起喜帕,凝脂雪肤隔着红绸映入眼帘,杏眸含羞,左边眼尾一颗泪痣,越发衬得她娇羞柔婉,惹人垂怜。四目相对不过一晃,美人眨着蝶翼般的长睫缓缓垂首,华丽凤冠挡住了视线,只能瞧见那精致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
楼一刀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新娘是谁,可又觉得她特别的熟悉亲切,似乎原本就该有这么一番场景似的。然而不过一瞬,他明显感觉到胸腹中燃起了一把火,以往清晰有力的声音,也略带了些沙哑:“娘子……”说着,自己也觉得局促起来。
龙凤喜烛燃得正旺,那摇曳的火焰,便正像烧在楼一刀心中一般,“毕剥”清响。
“相公,饮下这合卺酒,你我便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了。”素手执着精致的白瓷酒盅映入眼帘,楼一刀愣怔抬首,青丝垂肩的美人,一身红色襟衣,眉眼娇羞间尽是化不开的似水柔情。
眼前这女子,若不是那一袭红衣鲜艳,真就仿佛是水做的一般柔婉。
他不由自主便伸出手去接,懵懵懂懂的饮下,待回过神来,那软玉温香已被他横抱在怀,步伐轻浮的往那绣了百子千孙的锦帐软榻行去,美人攀着他脖颈,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玉臂,正贴着他的心跳。
一瞬的天旋地转,佳人已被他压在身下,粉面酡红,紧闭了双眸,睫毛轻颤,一副任君采撷的可怜劲儿。
“相公……”呢喃尚未出口,楼一刀的唇已印上了檀口,将她未及出口的软语吞进腹中,大手圈在她身后,只想同她贴的更近些。
红帐垂落,耳鬓厮磨间,两人都已是衣衫凌乱。
“楼一刀!”哐啷一声巨响,伴着怒喝冲进这一片火红的暧昧中,将楼一刀脑海中的迷茫惊醒了三分。
金香玉同样一身火红的长裙,只是那裙衫掩映下,明显隆起的腹部,格外扎眼,再加上她凤目中不加掩饰的怒火,“你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薄情郎!”
楼一刀一愣,“抛妻?弃子?”
“难道你不承认这孩子是你的!”香玉柳眉倒竖。
“我……”
“还是你不想负责任!”
“不是……”
“都是因为这个贱女人!”香玉不知怎的,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了楼一刀身后,将衣衫凌乱的新娘子一把拉起,一脸恨之欲死的嫌恶。
“相公……”新娘子一声呢喃,便得了香玉响亮的一个耳光,面上酡红立时被五指印压了下去,楚楚可怜。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竟敢动我金香玉的男人!”香玉说着,抬手还要打,楼一刀慌忙去挡,却没顾忌香玉挺着大肚子重心不稳,眼见香玉脚下不稳,身子直直往后坠去……
“不要!”眼前一黑,素白的鲛绡映入眼帘,格外素雅。
楼一刀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擦去额上汗珠,看来刚才……只是个梦。
“做恶梦了?”金香玉一袭白衣,气质是难得的素净,如此突兀却温和的出现,吓得楼一刀浑身一颤,连连后退。
“梦见自己被逼良为娼了?”香玉抿嘴调笑。
楼一刀慌忙摇头。
“还是梦见本姑娘了?”
被说中心事,楼一刀脸色蓦地通红,“不……没……我没逼你……”
“你是没逼我,我也没说你逼我啊!”香玉讪讪转身,丢下模棱两可的两句话,抬眼瞅了瞅桌上的药碗,“记得把药喝了。”
楼一刀瞧见桌上热气腾腾的药碗,再看看空荡荡的门口,突然想起,他分明同金香玉一道掉进了陷坑,然后他好像还中了毒,那毒……是怎么解了的?老板娘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布置十分简单的一间屋子,楼一刀坐在桌前将药喝了,这才细细打量起屋内的摆设,除了桌椅床榻,不见任何摆设。
“大人……”门口跑来两个小丫头,你推我搡的站在门口,一脸的羞涩。
楼一刀一愣,“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
被挡在后头的胖丫头抢道:“这是孙家在武台山里避暑的别院!”
前头那个瘦一点的丫头不甘示弱,“就是原来的两江总督孙大人家!”
怎么这么巧?楼一刀疑惑,他这回上山就是为了寻这孙府别院而来,难道路上遇险那些东西,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孙府五位姨娘接连遇害,八方城中孙府旧宅已无人烟,孙家如今唯一主事的孙夫人林氏,却躲在这武台山中别院居住,他此行是来查案,却不想路上遇到了金香玉。可却不知,她孤身一人往这山林中来,是为何事。
两个丫头见楼一刀蹙眉深思,许久不曾开口,忍不住道:“大人,奴婢是来收拾的。”说着,还指了指桌上空空的药碗。
楼一刀回过神来,忙点头让两人进屋。
“不知两位可知道,楼某是如何到此地来的?”
“是管家下山采买回来的时候救回来的!”胖丫头忙道:“管家带你和那位姑娘回来的时候,你们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顿了一顿,多了分小心:“大人……您真的是金衣神捕么?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神捕!”
楼一刀愕然,“衣衫破烂?那位姑娘和我一样昏迷了么?”
“没有!是她告诉管家你是金衣神捕的。”
“不对!管家说,大人是中了媚药才会昏迷不醒的!”
“厨房的孙妈妈说媚药要行云雨之事才能解毒,可大人这不是没事儿了么?”
“那媚药是什么?跟下雨有关么?”
“不知道……”一番讨论完毕,两个小丫头可怜巴巴的望向楼一刀,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骄阳似火,正是晌午光景,宅院里人烟稀少,显得寂寥而空旷。庭院中,扶桑花正好,隔着层层叠叠的花叶,回廊尽头倒是坐着个人,一袭白衣飘渺,格外惹人注目。
楼一刀瞧着那出尘脱俗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他是不曾见过如此娴静的金香玉的,怎地她今日会穿了如此脱尘的一袭白衣?脑中想着,脚步已向前行去。
“你站在这儿,是打算做什么?”香玉忽的转身,瞧着楼一刀喃喃自语:“莫不是傻了?”
低着头的楼一刀并未听到,只踟蹰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似地开口:“金老板,昨日是楼某……失礼,但楼某……定会负责!”
香玉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道:“负责?你莫不是以为我跟你已……”
“是楼某唐突失礼,金老板有何责难,楼某绝无怨言!”说罢,双目炯炯望着香玉,一脸的坚定。
听了这话,香玉原本到嘴边的解释,又咽回了肚子里,“大人说笑了,我金香玉可是青楼里的老鸨,卖笑为生,你若要负责,还是付我些银子来得实在些!”香玉这话说得轻佻,可她却不知楼一刀那一梦恍然心里正七上八下,这话听在他耳中不是香玉自嘲,更像是奚落。
“但……无论如何,楼某毁了金老板清白,定会负责!”
“清白?”香玉笑着起身,贴近楼一刀,“你觉得,清白这东西,我还会有么?或者说……你觉得我毁了你的清白,想让我负责?”
温软的呼吸就扑在楼一刀颈间,好似蚂蚁爬在心头般酥麻,“荒谬!”他抬手推开香玉,确是有些恼羞成怒了,“楼某定会负责!”
瞧着他斩钉截铁的模样,香玉心头忽的一软,可从来没有男人跟她说要负责,“也罢,你既非要负责,是要怎么负责?”
楼一刀一窒,“自然,是要迎娶姑娘。”
“你要八抬大轿锣鼓花炮到青楼,娶我么?”香玉贴近楼一刀低声道:“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莫要空许了诺,毁了自家门风的好……”说罢,不待楼一刀再言,已缓步而去。
楼一刀愣愣凝着香玉远去的背影,一股酸涩突然梗在喉间,心头五味陈杂,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来……
“楼某既许诺于此,定不会食言。”
许久,楼一刀凝着香玉离去的方向呐呐自言,继而转身,往前院求见孙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