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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依前金靥照泥沙(一) ...

  •   青宁就在容雅斋同香玉赖了一晚上,金淡澹也不知哪里得来的信,端着一笼屉热气腾腾的灌汤包,把房门敲得震天响。

      是以香玉洗漱完毕坐在桌前,虽有美食相对,却还是难掩郁色。

      再看青宁,倒是神清气爽,吸溜着汤汁儿一副馋相。

      “你们两个,倒真像一家人……”香玉嫌弃的看着青宁,起身挪开一个位子,看向金淡澹,“楼一刀没回来么?”

      “哥哥一回京城,肯定是六扇门老实呆着,才闲不下来呢!”萧青宁一边吃一边还要凑过来说话,没留神便被汤汁儿呛在了喉咙里,金淡澹忙替她拍背顺气。

      等她缓过神来,香玉才道:“这么说,他就把我撂这儿了?”

      这回,青宁不接话了。

      金淡澹干咳两声,“大哥带你去玩,说说,想看热闹还是想吃好的!”

      香玉这边不搭腔,正酝酿着抑郁神色,外头却一阵吵嚷,一个穿着粉色宫裙的姑娘,交叠着双手立在了门外。

      “郡主、金公子、金小姐,王爷命奴婢送了日常用度来给金小姐。”

      规规矩矩却又落落大方的,显然是王府正宗出品的婢女,香玉都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目光才顺着看向了门外。

      一流顺穿着粉色宫裙的丫头渐次排开,手里的托盘有衣裳、毛氅、首饰,尤其,还毫不吝啬的端了一盘金子、一盘银子,甚合香玉的眼缘,她对这个未来公公,立马便有了十二万分的好感。

      “爹爹这回可真是大方!”连青宁在一旁,都忍不住为她爹这回的大手笔赞叹一二。

      金淡澹更是一脸不忿的嘟囔着:“不带这么差别待遇的,我来这儿除了冷脸,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那可不是,这东西给了我,我嫁过来,那可不还是他们郡王府的!”香玉看得明白,这礼收的也自然惬意万分。

      “素心,爹爹还有什么说的么?”

      被唤作素心的侍女,正是那个领头的,她躬身上前,微微一拜才道:“王爷说,兰苑的风景最是好,金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到兰苑瞧瞧。”

      青宁一脸惊讶的补了句:“就这些?”

      “是,郡主。”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东西放进了屋子里,这才退下。

      “兰苑,是个什么地方?”待人都退下,香玉才忍不住问道。

      “是娘亲生前住的宅院,这么多年,除了爹爹,谁也没进去过。”

      “这就奇了,”金淡澹忍不住道:“你爹让香玉去那里干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

      两个人自说自话,倒是把香玉晾在了一边,她草草扫了几眼那些礼物,“离得远么?咱们一起去瞧瞧?”

      “不去!”青宁忙拉住金淡澹的衣袖,“爹只说让你去,你自己去!”

      香玉脑中,现已有了楼一刀并青宁的两份说辞,对在一处,这元江郡王妃的过往前尘已是有了七八分的形象,只这么一来,她对这个天下第一的钱郡王,反而更多了几分好奇——他既然多年未续弦,钟情元配,又怎么会放她病入膏肓仍冷落一旁呢?

      兰苑距离容雅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却是广阔水域中的一处湖心筑。往此地来的道旁草木崴嵬,显然是少有人迹。

      待到路尽水显视野豁然开朗,香玉却远远地瞧见,湖中岛旁泊着一叶小舟,这边岸旁,却是没有可以摆渡的工具。

      “你们王爷,便是这般绝了往兰苑的去路?”香玉不觉有些莞尔,听青宁说,她这位爹爹可是不会武功的,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还的柔弱谈不上,却也没有水上漂的轻功。

      “这……”素心面色窘迫,“那舟子原本是泊在这边的,想是未系缰绳,暗潮冲得远了。”

      香玉立时便有些惊奇,“这湖水通着外面的河水?”元江郡王府可位于京城的当中位置,要从河面引水而来,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不是的,是泉眼。金小姐且住脚稍候,奴婢这便唤人来摆渡。”她说罢,急火火的便没了踪影,根本没给香玉说拒绝的机会。

      “好吧,我是想说……不用了的。”摇头自语,香玉转身提了裙摆,借着岸边助力一个纵跃,在水面落脚两次,便稳稳立在了那泊舟之处。

      缰绳拴在岸旁的木桩上,岛上显然有人,而不是素心说得什么流水所致。

      香玉的脚步,立刻便犹豫起来。

      “为何到了,却不进来?”

      “自然,是怕惊了王爷尊驾。”香玉娓娓转身,规规矩矩的福下了身子,“民女见过郡王。”

      萧鑫负手立在回廊间,仍是一身暗色家常锦袍,气质内敛,“本王等你有一会儿了。”他说罢,自顾转身,顺着回廊向岛中走去,香玉叹一口气,也忙跟上。

      走在曲折回廊间,香玉才真正明白此地,为何称为兰苑,那些静心培育移植的兰花,便是这岛上唯一的花。

      香玉跟着萧鑫进了一处偏厅,半点不推诿的随着他坐下。

      “金老板果然爽朗!”萧鑫一声赞叹,“想来早已明了,本王所求何事了?”

      “王爷客气,有话请讲。”

      “只要朔儿肯住回王府来,本王不介意他娶的人是何身份。”元江郡王这便是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想必以你的手段,不难做到。”

      香玉摩挲着桌上空落落的茶盏,半晌才吐出一句,“自然。”

      屋子里一时静寂下来,两人皆是无话。

      “你想知道什么,本王也定会知无不言,”萧鑫终是,先放下了身段,“毕竟,这是他头一回认定了与本王嫌隙外的另一件事儿。”

      萧鑫这话里透着浓浓的无奈,香玉却并没有立刻接下去,而是看向屋外,枝叶葱郁的兰花,“当真自王妃去后,连青宁都未上过这兰苑来?”

      “当真,可朔儿却是来过的。”

      楼若兰去时,萧青宁不过五岁,尚不懂事,楼一刀却已经十岁上,算是个小大人了。

      香玉转过目光,毫不遮掩的迎上萧鑫的注目,莞尔一笑,“只是不知,王爷此时深情,当年王妃病重之时,情义却又哪里去了?”

      萧鑫的面色立时一肃,紧握了拳头,却又微微放开,长出了一口气,“当初,本王也是逼不得已……”

      “可王爷难道不知,一碗孟婆汤,再世成陌路,王爷此时再作深情,王妃也是瞧不见了,她记得的,只怕是王爷不怜她病弱的冷落。”青楼薄幸,香玉并不鄙夷那些三妻四妾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却唯独最恶这些故作深情于世人的痴心人,人活之时不知珍惜,到人死了,这般僵持数十年,又到底是为了做给谁看?

      香玉之所以会同萧鑫这般周旋,也是觉得他堂堂郡王,不会做此等无用之功。

      萧鑫别过头去,错开了香玉的目光,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立于门旁看着满园兰花,“不是有句话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本王现在能求得,也不过是这追忆二字了……”

      微动了动身子,香玉打跌了精神,来听萧鑫口中的这一段往事。

      “当年,我与若兰相识,是在她与姬无命入宫盗宝受伤后。我当时知她是刺客,却仍将她私藏,躲过了侍卫的追捕,并且把她带回了王府。再后来日久生情,她答应嫁给我后,却冒出来了个姬无命,我方知晓,她二人便是当年江湖传说中的鸳鸯大盗。不过后来,她还是嫁给了我,有了朔儿,再有了宁儿……”

      故事到这里,是一个分界线,前面的故事遍布美好回忆,后面的故事,香玉知道是遍布狼藉的。

      “朔儿中毒,原是因为随刀若海围捕姬无命,可谁曾想,他多管闲事居然进宫盗取火蟾蜍,害死了宁贵人,这才引得圣上震怒,积怨于太后,惹下了后来的祸事……”

      香玉适时接过了话头,“可是,即便是太后处罚王妃你无可奈何,为什么后来她性命垂危,你却不守在她身边陪伴?”

      “你们都以为,是我冷落她……”萧鑫突然转过身来,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谁又曾想过,帝王之怒,要怎么消散?”

      脑海中,突然便一片清明了,生在帝王家,千尊万贵之余,余下的这些便是不得已。

      望着黑暗中不辨悲喜的萧鑫,香玉缓缓起身,“自然,是要王爷去安抚分担。”

      萧鑫一愣,却是自嘲地笑出了声来,“居然是你懂……”

      事实纠葛,最怕无奈二字,真真是教人无可奈何。

      舟子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一道细长的波纹,稳稳的泊在了岸边。

      萧鑫迈着不甚平稳的步子,站定回身,熟练的把缰绳绕在了木桩上,瞧见香玉仍站在舟上,不免露出疑色。

      “王爷,为何王妃会住在这样一处湖心筑?”香玉说着,借力轻轻一点脚,便站稳在岸边。

      萧鑫半点惊奇也无,迷离的目光远远望向湖心,“为何?我倒也不记得究竟为何了……只是那满园的兰花,却是因为她的名里有个兰字。”

      香玉莞尔,正要开口,却瞧见林安自远处急火火的跑来。

      “王爷,金小姐,世子被关进六扇门了!”

      萧鑫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香玉却是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忙问道:“怎么会被关起来?”

      “小的也不清楚,来送信的人只说,是宫里来的圣旨,要……要拿世子问罪。”

      “宫里?”萧鑫重复道:“人关在六扇门里?”

      “是,王爷。”

      “备车,本王进宫!”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得远了。

      天子脚下,六扇门里,除却身为总捕的楼一刀刚正无私,金香玉私心以为,这地方的人,只怕是个顶个的圆滑。

      就比如现在,林安将元江郡王府的帖子刚递进去,便有人像伺候自家祖宗似的,将她往里面请。

      京城里的大牢,要数六扇门的大牢和天牢最出名,天牢在宫里,关得是些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而六扇门的大牢,因着上任总捕刀若海及现任总捕楼一刀的刚正之名,犯了王法的王公大臣,一般被押在此处。

      是以六扇门的大牢,破旧却不脏乱,阴暗却不潮湿。

      楼一刀盘腿端坐在只铺了一条薄席的炕上,衣衫整洁,半点没有囚犯的气度。

      “金老板请。”领路的衙差避开楼一刀的注视,看也不看香玉递过去的银子,猫着腰迅速开溜了。

      香玉提着裙摆迈进牢房,将青宁准备好的食盒放下,取出几样小菜,颔首道:“饿不饿,青宁特意上满月楼点得八宝桂鱼。”

      “嗯,”楼一刀顺从的从香玉手中接过筷子,“是饿了。”

      香玉回手将掌心温热的触觉塞回袖子里,倒了杯酒,“这也是上好的女儿红。”

      楼一刀却推开了酒盏,“不能喝酒,喝酒误事,前次我追着你那么远,可是受足了这教训。”

      香玉莞尔一笑,放下了酒盏,侧坐在炕边,目光不经意的便扫至隔壁牢房里,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似的犯人,微微蹙了眉头。

      “听说是摄政王府上的管家,也不知怎么成了这模样。”楼一刀不经意的放下筷子,“也不知道是皇上还是太后下的旨意,我也真冤枉。”

      “青天白日的,哪里就冤枉了你,快吃饱了,说不定一会儿宫里就有信放你出去呢!”

      两人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几句话,便安静下来。

      未几,香玉食盒就丢在了里头,缓步走出了牢房。

      马车碌碌,香玉僵硬着脊背靠在车壁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来,抖动袖子,掌心骨碌落下一块莹白温润的圆形玉佩,繁复的花纹,当中一点殷红,格外刺目,也格外的——熟悉。

      分明是当初楼一刀从她这儿狂走的那块玉佩!

      这事儿,还要从去年春上,那块水字玉佩说起。

      早在那个骗子来青楼之前,她曾在路上瞧见过一个和尚,腰间佩玉青翠欲滴,浑然天成且刻着字迹,她当时也是心急气盛,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和尚,正要扯玉佩来看时,却对上了那小和尚的脸。

      面若冠玉这四个字,在遇见楼一刀之前,她浑然觉得那小和尚就是她瞧见过的最美的男色。

      以至于混迹青楼多年,猎艳无数的金香玉,竟愣在了当场。

      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等她回过神来,已然身在囚车,硬生生被人点了穴道从八方城押了天牢里,过了那么不长不短不尴不尬的一段时日,也算是别具风味了。

      现如今,她只记得,那小和尚笑得灿烂,不过说了一句话:“阿弥陀佛,贫僧师弟……”

      至于师弟怎么了,她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天牢里那个给了她玉佩的小丫头,香玉还是记忆犹新的。

      空空派姬无命的亲传七弟子,姬无色的师妹——姬小小。(这个故事大家可以去看先帝的一二章,文案有传送门)

      香玉回到郡王府的时候,萧鑫还没回来,等她飞鸽传书一封送出去,林安才匆匆来禀,郡王回来了。

      厅堂内,青宁和金淡澹都凑在那儿,面上一派闲适,明显没有把这事儿当一回事儿。

      然而萧鑫面上,却是一派阴郁之色,摒退了左右,才低沉着声音开口道:“怕是要变天了。”

      三人均是一愣。

      “太后像是有打算,要从摄政王手里把权柄夺回来的意思,国舅这回有了助力,怕是立刻就要翻天了……”

      朝谈政事,风起云涌,转瞬间饿殍千里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可是真当置身其中,这感觉,就另当别论了。

      香玉强压下心中起伏,“这些,和楼一刀被下入大牢,有什么关系?”

      “朔儿耿直,一直为皇上办事儿,也就是为摄政王办事。”

      这么一说,香玉便明白了,国舅爷要想夺权,那首当其中就是六扇门的大牢啊,有楼一刀这么个明摆着像是摄政王心腹的人站在那儿,他还怎么耍阴招。

      “不过太后不肯见本王,这倒是奇怪的很。”论辈分,萧鑫是先帝的皇叔,君臣之后,元江郡王府同太后那儿向来是十分友善的,怎地如见连面都不见,确实说不过去了。

      这一番交谈,不过让小辈们了解到了宫里的意思,郡王掉头,立刻又备车往摄政王府求见去了。

      傍晚时候,香玉接了信鸽,便命林安备下马匹,和金淡澹一道快马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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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依前金靥照泥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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