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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丛浅淡一丛深(二) ...

  •   闻言,傅夫人手中长剑僵在半空,凛冽回身,便瞧见傅雅赋一脸尴尬的靠在浅碧罗裙的女子怀中。

      “水绿,快将将傅大官人搀进去歇歇,好好替妈妈我伺候着!”金香玉的声音,隔着傅夫人递过去,尽是得意,“傅夫人,水绿可是我这青楼里最温柔可人的姑娘呢,若不是傅大官人抬手便是一千两,我可是一万个不愿意让水绿日、日、夜、夜、只陪他一个呢!”

      水绿的眸子凝在傅雅赋身上,傅雅赋的眼睛,却闪闪的望着傅夫人,隐约含着份祈求。

      “官人,可摔着哪儿了?”水绿这一声如水关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夫人一口鲜血呕在地上,众人尚惊诧,她已提剑朝着水绿直直刺去了,“原来你才是尹水绿那个贱人!”

      剑势汹汹,水绿被吓得愣在当场。

      香玉手腕轻动飞出利刃,身后藏青色身影,却比利刃更快地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几乎不曾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的清响,伴着利刃入肉的闷声,时间都静止了。

      水绿跌坐在地,楼一刀一柄官刀格得长剑落地,而傅雅赋仰面倒在水绿身前,面色惨白,傅夫人僵硬的站在楼一刀身前。

      大刀挡在水绿与傅夫人之间,楼一刀生怕她再有举动。

      然而傅夫人只定定瞧了水绿片刻,回身扫过傅雅赋惨白的脸,转身出了人群。

      性命攸关之时,相濡以沫的夫君却挡在了别的女子身前,她再做争执,亦是无用。

      骄阳映得那红衣如血,女子倔强的挺直脊背,一步步地走开。

      “阿简……”傅雅赋一声轻唤,女子僵直的脊背好似枯叶般跌倒在地,了无生机。

      香玉瞧着楼一刀匆忙扶着傅雅赋走出人群,定定回眸,傅雅赋适才所立的地方,赫然有半掌大小的一滩血迹,她的暗器,竟会是伤了傅雅赋,他不是救水绿的么……

      傅府的下人匆忙扶走了自家老爷夫人,楼一刀也跟着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百思不得其解,香玉转身,却瞧见水绿痴痴的站在那儿,一脸的凄然,心头当下一惊,“水绿,你不会对那傅雅赋动真心了吧!”

      水绿一愣,“怎么可能!”忙不迭的否认过后,又补了一句:“他不过是个财神爷,我是觉得……这财神爷八成是要丢了心伤而已!且……楼大人,他竟会救我……”

      “他既是金衣神捕,自然要公正执法!”香玉打断她,正色道:“倒是你,你应该还记得进这青楼的头一日,听到的那些话吧!自进了这门,就该绝了真心,妄动真心,那是自寻死路!”

      “水绿记得。”

      一向最是活泼爽朗的水绿如此默然,香玉便知是被自己言中了,瞧着水绿黯然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圆滑柔婉的声线,略显世故,却更添韵味。

      香玉面上愁色一扫而空,嘴角放肆的扬起,瞧着脚边豆绿裙角,欢喜回身,满是孩子气的一声轻唤:“姆妈!您可回来了!”

      “别跑题,我可瞧见了你欺负绿丫头,老实交代!”一袭豆绿罗裙的女子,与金香玉眉眼有七分相似,凤目婉转累了风韵,倒比香玉更多出几分妩媚来,却除了风韵,瞧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来。

      这女子,便是金香玉的母亲,一手创建这青楼的香觅锦,人都敬称一声锦姑娘。

      孩子气地攀住香觅锦的胳膊,香玉撒娇道:“姆妈还没交代这半月丢下我上哪儿去了呢!”

      “促狭鬼!我能去哪儿!”

      母女俩调笑间,恍若忘年知交般惬意。

      “金老板!金老板!”

      香玉正要同母亲回青楼去,听到人喊,回头时眉眼里已夹了几分不满,瞧见来的是个捕快,怨念更深了几分。

      “金老板!呼……楼……楼大人……孙家二姨娘……火……”来人跑得急了,断断续续半点不得要领。

      见他气喘匀了,香玉才道:“楼一刀不在这儿。”

      “啊!?”来人一愣,“神捕大人说了来青楼向老板娘讨教的,怎么会不在?”

      “你寻楼大人何事?”香玉待要打发他走,站在一旁的香觅锦却抢先问道,“孙府?可是总督孙睿府上?”

      “正是正是!孙府的二姨娘,今早礼佛时祠堂起火,烧得面目全非,人已去了。”那捕快说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末了才问道:“还请老板娘告知,大人往何处去了?”

      “楼大人往傅府去了,你快些去请吧!”香玉不耐烦的打发了捕快,回头瞧香觅锦,“姆妈,药王谷里的一丈红可都开了?干爹如今可好?”

      金香玉的干爹,便是药王谷的主人,不死不救药无忧。

      香觅锦淡淡笑着,不动声色拽了香玉往青楼里走,“担心你干爹就自己去瞧,问我作甚,哪个胡言乱语的跟你说我去了药王谷的!”

      “呃,姆妈……”香玉愕然,垂首道:“哪个都没说,可哪个都知道……”

      香觅锦站定,抱臂而立:“乖女儿,这半个月的账本细末,可做好了?”

      务须回答,香玉已没了踪影,锦姑娘落得耳根清净,长叹一口气,转身进了大堂。

      穿堂而过,青楼后头自有两进跨院,一边住的是下人,另一边,才是香玉同母亲的居处,名曰寿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杏为艳客,菊为寿客,其间自有一番雅致。

      寿客居中,八仙桌上摆了厚厚两摞账册,香觅锦自在一旁翻看。

      “姆妈,这账目您早就放开了,今儿才回来,怎就想起查女儿的账呢?”香玉换了衣裳进来坐下,顺手掩了门。

      香觅锦头也不抬,点着账册问香玉:“为何会有这许多白帐?”

      “姆妈,先前……”香玉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有人拿了块假的水字玉佩,混吃白喝了许多天。”

      “假的?那人呢?”

      “死了,其人狡诈,我命玉婵杀了他才得的玉佩,却不想是块假的。”说起那个痞赖货,香玉立时便有些咬牙切齿。

      皱眉深思片刻,香觅锦才问道:“玉儿,当初我画给你的那张图样,可还在?”

      早就料到母亲会要,香玉将那图样摊开,五块玉佩图样,最显眼的便是其间“金、木、水、火、土”五个字。

      “普天之下,该不会有人知晓这五圣玉的秘密……”

      瞧着母亲皱眉深思,香玉在心头盘桓了多日的想法,终再按捺不住,“姆妈,会不会是我……”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香觅锦毫不犹豫的打断香玉,面上已显了怒气:“此事莫要再提,你只管寻齐五块玉佩,我答应你的事儿,自然会告诉你。”

      生在青楼,金香玉最好奇的事儿,莫过于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而这答案,便就在那五圣玉之中。锦盒中的那两块,原是外公同母亲给她的,其余三块,她苦苦寻觅多年,也就前些日子才见了块假的。

      香玉瞧着母亲将那五圣玉的图样一点点烧成了灰烬,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错开了话题:“姆妈,两江总督孙睿是死于心脉尽碎,朝廷派了金衣神捕来查,咱们还要不要再查这事儿了?”

      “不要查了,这青楼的事儿如今你全可以做主,用不着事事都等我来决断。”香觅锦说着,将香玉的手紧紧握住,“玉儿,娘刚才话说重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姆妈说什么呢,玉儿从小就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只是姆妈的手如此冰凉,脸色也苍白的很,姆妈可是病了?”

      “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无妨,”香觅锦笑着将话题错开,“我可是听说了,那楼一刀登门求教,却被你给唐突了?”

      “外公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

      “呃,这话……不是这么个理解……”香觅锦平生有两大烦心事儿,第一件便是忧心金香玉嫁不出去,“玉儿,头前兰若寺那个小和尚,我回来时,听说被个女贼拐出寺去了。”

      “女贼?”听到女贼二字,香玉脑袋里首先便蹦出了妙手空空姬无命的小徒弟姬小小,其次才想起那个让她狠狠栽了跟头的小和尚。

      话说三月里,春寒才去桃花未绽,武台山上踏青的人是一波一波,连带着山上林林总总的寺庙,都繁盛了起来。

      兰若寺,便是这些寺庙里,香火最不鼎盛的那一个。

      若说这兰若寺能吸引人的,也只有门前那一片早开的桃花,以及……面皮格外白净可人的小和尚。

      青楼呆的久了,人难免就轻浮,鸨母做得久了,手脚难免就不听话。

      香玉第一眼瞧见桃花深处静坐念佛的小和尚时,便愣在了当下。

      玉面含春,微醺了浅浅的桃花色,映得一双桃花眼越发醉人,却偏偏着了一袭僧衣,出尘脱俗的模样,持着串念珠,定定坐在那儿发呆。

      确然那会儿,这小和尚并不是在念佛,因为念佛之人,不会有那般醉人的一脸桃花色。

      诚然那日,香玉也多喝了几口黄汤。

      浸在那满目桃色间信步由缰,待她回过神来时,那小和尚已是香肩半露,一脸惊恐的跌在地上,口中高呼:“非礼啊!”

      一个出家在外的小和尚,怎么会知道非礼这般声色犬马的字眼?

      没等香玉想出答案,一双粗厚的大手便握住了她还欲行不轨的手,怒目金刚般的一双牛眼瞪得她一惊,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当下酒劲儿上行,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再然后,便是魂兮梦兮,不知所谓兮……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便已身在大牢,受了结结实实地牢狱之灾。

      再然后,她在牢里遇见了女贼姬小小。

      所以和尚和姬小小两个,是可以绑在一起说的。

      若那拐走小和尚的女贼就是姬小小……

      香玉不免想起牢里那个天真有余运气不足的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那样的话,那小和尚未免也……太重口味了些。

      有花堪折直须折,那日她确实是想折那小和尚来的,可如今这楼一刀,却并非如此。

      “姆妈,”香玉摇了摇头,挥散脑中思绪,重又将话题扯回母亲大人身上:“再过几日便是六月初六,干爹还来么?”

      香觅锦平生第二件烦心事儿,便是她同药无忧的姻缘。

      十年前,香玉不过八岁,药无忧头一回登门提亲,被香觅锦拒绝。其后年年的六月初六,药无忧都会来提亲,迄今为止,已被拒绝了九次。

      香玉虽然想知道自己的亲爹是哪个,却并没想过让姆妈和他再续前缘。药无忧,才是她心中姆妈的良配之人。

      沉吟许久,香觅锦揉着香玉垂顺的乌发,无奈浅笑:“玉儿,姆妈不是不愿嫁他,而是不能。”

      香玉待还要争辩,却听有人敲门,极为干脆利落。

      “笃笃!笃笃!”

      香觅锦扬声请让,门扉洞开,却是玉婵。

      适才香玉特意吩咐过不得打扰,一般下人定是不敢来扰的,可劳动了玉婵亲自来,这事儿定然不小,是以香玉眉头立时便皱了,“怎么了?”

      “傅雅赋来了,水绿不肯见,正在前头吵闹。”

      “呵!”香玉忍不住一声赞,这傅夫人才刚来闹事儿气得吐了血,傅雅赋就跑出来了,可见他对那位夫人,果然已是深恶痛绝,可想想晌午那情形,却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此时暮色渐浓,青楼的生意正渐渐热闹起来。

      “姆妈,我先去前头,姆妈慢慢看。”香玉说着转身要走,却被香觅锦给唤住了。

      “玉儿,那傅雅赋,便是晌午门外闹事儿的那个?”

      自三年前撒手青楼事务,香觅锦便再未干预过青楼的常务,今儿突然问起,香玉也免不得要细细听。

      “正是,南钱北富里的北富,说得便是他这个傅家。”

      玉婵向来性子冷淡,瞧着香玉不急,倒也静静立了下来。

      “那傅雅赋居心叵测,不可小觑,”许久,香觅锦淡淡开口:“你且快去前头瞧瞧,别耽搁了生意才好。”

      香玉应下,便同玉婵一道,匆忙往前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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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丛浅淡一丛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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