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秧》空倚寒窗

3、第 3 章

　　“还有半年零三个月。”见到她的第一眼，念秧就淡淡说道。
　　半年不见，那么大的男人了居然还长高了些。轮廓更加清晰，一双眼睛也更深了。若说半年前她还能看到他眼底的冷冽寒芒，如今就只能看见一双温润星目了。
　　“我听说你准备好了。”月慢赞许的说着，行至床前为对方把脉。
　　“门主真是个体恤下人的好门主。”
　　“念秧公子过奖了。”拿出一青色玉瓶放在念秧枕边，“一日三次，一次一粒，三日后来我房中找我。”

　　素白色的窗纱，兰花图案的雕花，沉香木的桌椅，一个青花瓷瓶。
　　真是朴素的稀奇。
　　念秧暗自稀奇，小心翼翼的往里间走去。明明是叫他今儿来，怎么屋里没半个人影，方才敲了半天的门，愣是没人吱声。那妖女的居处是他来的路上就探听清楚了的，绝无可能弄错。
　　绕过绣着“岁寒三友”的屏风，出现在念秧面前的是一张被紫色帐幔围住的床，孤零零的杵在宽大的房间里。没有梳妆台，也没有衣柜，只有一张床。
　　紫色帐幔的布料很是奇怪，乍看起来竟然不是他所识得的任何一种。云彩般的，无风自动的垂在那里。
　　念秧伸出手，想要摸摸帐幔到底是个什么材质，可是手刚碰到帐幔，帐幔就活了般的顺着他的手指缠绕上来。念秧在帐幔缠上来的一瞬间就抽回了手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帐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缠住了他的胳膊，随即而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轻易就将他拉进了帐幔里……

　　靠在华丽的紫檀木椅上，月慢饶有兴味的看着面前被缠成蚕蛹的人。
　　“哗——”一声闷响，缠绕的层层帐幔由内而外被震成了碎片，四散飞离。
　　“啪啪啪啪！”
　　好容易拜托窒息和枷锁的念秧在眼前阴翳散去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斜斜倚在椅把儿上坐没坐相的狐狸笑女子。紫衣如瀑，层层叠叠花般展开铺散在玉石地面上，期间零散的缀着些黑发。首饰虽只有一枚木簪，却丝毫不减雍容。
　　这不是空谷自赏的淡漠兰花，是傲压群芳牡丹。

　　眼见自己鼓了半天的掌冷场，月慢也不介意，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打了个响指。
　　“不错，没被闷死。”
　　念秧也不让，礼节十足的做了个揖对她道：“门主的欢迎仪式真特别，真是与门主您本人不相上下呢。”
　　“哦？怎么个特别法？”明知自己问了会上套，月慢却还是想知道这人会怎么接。
　　“特别的意思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门主整日里事务缠身，理当会特别些的，不知‘特别’是何意也算正常。”
　　看着面前眼含戏谑的青年，月慢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慵懒的站起身来，走到念秧面前站定。
　　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念秧便觉自己嘴里被硬塞进了一个东西，被他本能的卡在喉咙眼处。
　　“吞下去！”随着一声厉呵，药丸随即被他吞下了肚。

　　“这边走。”领着念秧穿过一道拱门，进入了一间宽敞的石室，正中央一张石椅，手指粗的锁链从椅子上垂落到地上，黑乎乎一大滩子，远远看去和蛇一般。
　　念秧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随着月慢的步伐走着，见她朝石椅努了努嘴，便自觉的走到石椅前站定，什么都不问。
　　“刚才那是大补丹。”想了想，月慢终于还是补了一句。
　　“谢门主。”念秧玩味的摆出一脸诚恳。
　　“你从这儿出去的时候，就是我的傀儡了。”月慢似乎没看见对方的不正经，眼里绿光森然的看着念秧，语气柔得发腻。
　　转头看了眼石椅上的斑斑血迹，念秧了然道，“这就是你们傀儡门扎针制傀儡的地方？”
　　“是，也不是。”
　　“哦？”
　　“这里是历任门主制作傀儡的地方。”月慢伸出一根手指，远远描摹着石椅的形状。
　　“有什么不同么？”念秧眼里有好奇一闪而过。
　　“当然有”踏上距离石椅五丈远的一处白玉石台，月慢一边理裙子一边心不在焉的说，“其余人都是木椅子。”
　　言下之意，似乎是这制作傀儡的过程不是一般的痛啊……
　　“哦”似乎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恐怖寓意，他只是施施然张开双手不耐烦道，“那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月慢眯起了眼睛，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仔细的看着她的右手。只见平日里看起来颇为正常的右手在玉台上方的一簇蓝光照射下竟然戴满了样式相似的指环。指环有粗有细，花纹俱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半透明的奇怪质地，似玉非玉，似冰非冰。似乎是感觉到了念秧探究的目光，月慢只是不急不缓的活动着手指，直到念秧不耐的用脚蹭地发出令她无法忽视的讨厌噪声，才伸出空无一物的左手，从念秧一开始以为是玉台花纹的凤凰眼睛里取出三枚样式古怪的月白色戒指依次戴在左手的中间三指上。
　　“喂，我说，你不是手指有隐疾吧？”盯着那三枚样式古怪的戒指看了半晌，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其实这也不能怪他，那三枚戒指的形状，实在是太像三根手指了，还是指骨形状的。
　　满意的看到对方漫不经心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月慢的眼神更加阴森了，她用充满爱意的目光上下抚摸着三枚“骨戒”，状似随意的动了动食指。
　　“！”只是一瞬间的事，正要张嘴说话的念秧惊觉自己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再发不出一丝声响。与此同时，四肢的关节处也渐渐酸麻僵硬，浑身上下又痒又痛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挣扎不得，叫喊不得，头脑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看着对面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月慢满意之下却也感到阵阵心惊，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动用老门主留下的“骨戒”，面对如此巨大而有成效的威力……
　　“咚！”的一声，方才还屹立不倒的人此刻已全身瘫软摔倒在了石椅里。死气沉沉的铁链在感受到重力的一瞬间活了过来，蟒蛇般把椅子上的人捆手机捆脚扎了个死紧。
　　真的，好期待啊……笑容在她的脸上扩大，念秧啊念秧，我既允了你硬要进门的愿，你就把这“骨戒”的威力，好好展示给我看吧。
　　明明玉台上的月慢没有任何动作，石椅上的念秧却感觉被人用力架住了下颚，被迫抬高了脖子。
　　“可不要死了哦。”
　　“放心，死不了。”简便被冷汗朦了眼，念秧也依然能感受到对方不怀好意两眼放绿光的兴奋样子。
　　真是个妖女。这，是他在制作过程中的最后一次走神。因为，此后的十天十夜，他都被无休止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完全没有余力去看，去思考了。
　　不然的话，真的会死。除去临走前傅梢揪住他领口的忠告，念秧脑海已是里一片空白。

　　十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他念秧来说，却好似过了十年的时间那般长。
　　人一生中可以有很多个十日，却能有多少个十年？
　　总共也只过了两个十年，只这两个十年加起来，都不及这一个十日难熬。
　　人可以假装，记忆却不可以。
　　二十年间他经历的所有都被迫无一例外的快速重温了一遍，那些他以为早已散去的痛苦，再一次锁住了他的心。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跌落为最卑贱的奴隶，最好的他享受过了，最差的他也经历过了。他曾经想在一切结束之后找个竹林，和一个爱他的不需要多好看的女人过完剩下的日子。只可以他放弃了麻烦，麻烦却不放弃他。
　　在很多年以后，念秧曾经问过月慢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么？”
　　那时的月慢没有回答，因为他们心底都知道答案。
　　最可怕的，是被世人所膜拜的“天命”。
　　不服从天命的，注定是异类。身处一间满是醉汉的酒楼，就是没醉，也是要被那冲天的酒气熏迷糊的。迷糊到忘了自己，是醉是醒。
　　轻轻揉着眉心，月慢努力整理着方才念秧那里汹涌而来的记忆。垂下手指，看着对面刺猬一样插满细丝的人。紧闭的双眼下眼球在不住的转动，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脑子此刻在经受怎样的刺激。连接眉心的透明细丝越变越红，月慢犹豫半刻，终于一抖左手，将鲜红的细丝收回。能把不染尘色的天月丝变成这般血红的，该是怎样惨痛的记忆。若是再看下去，那人怕是会崩溃了。如此一来，亏的还是自己。

　　信任，是傀儡门的最基本宗旨。因为只有信任，才能迸发出最精妙最无懈可击的合作。傀儡门要的，就是傀儡和傀儡师之间的浑然一体，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傀儡门不同常人的威力。
　　只可惜人心不古，如今的傀儡门，也只能靠“控魂丹”来维系这薄弱却必不可少的基础了。也正是如此，傀儡门才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直到被挤出垂月宫三大门派的宝座。
　　也幸亏老门主不辱使命，竟然在事隔近百年后再次成功创造出了真人傀儡，而傀儡门，也终于等来了重生的希望。

　　只是此刻的念秧却顾不上管什么复兴大任，他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在一棵树下站了三个时辰的古怪女人。上一刻他还在重温十年前的满目鲜血，下一刻明明该是他父亲身首异处尸身所在地方突然就变成了荒郊野外。不待他细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似乎是一个女人。只是女人全身都罩在黑漆漆的斗篷里，连皮肤是黑是白都看不到。
　　眼见女人走近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能藏人的地方，念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对女人打了个招呼道：“这位先生……”然而不待他把话说完，女人就已经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直直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发起怔来。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念秧挑挑眉毛，忽然有点明白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了。

　　拖的时间太长了，，，情节都不记得了，，，，我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