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修仙记》坑骨凉

3、入仙门

　　咕嘟咕嘟。
　　艰难地灌下被胡乱泼洒只剩半碗的汤药，拖杵着咯吱作响的凳子缓缓挪回硬实的小床，坐下。

　　数日前，李瑛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这间简陋的小木屋，除了床桌椅和一个恭桶，别无它物。大半的时间她都在昏睡，偶尔半梦间听得有人重重踢开房门，砰地一声将木碗压在桌上，不满地对着她嘟囔几声又离去。
　　也不知那汤药是否是仙药，每喝一碗，缠绕李瑛周身的幽寒之气就会散去几分，惨绿的皮肤渐渐恢复正常的白皙。
　　最大的妙处还是对精神的安抚。饱受折磨的三魂六魄，像是被清晨的露水温柔洗涤过般，轻盈而舒适。

　　推开窗户，往外看去，满目云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的连绵山脉，成群叫不出名字的异鸟盘旋飞舞，高低起伏的鸣叫交织成悦耳的乐曲。
　　据她观察，每日早晨那座最大的平整山头上，总是金光紫气缭绕。由于距离极远，李瑛受损严重的双眼视物不仅模糊灰暗，还带重影，是以看不出什么名堂，只隐约听得里面传来整齐庄严的唱颂之声，猜想或许是仙人们早修之所。

　　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过于剧烈的心跳，李瑛呻吟一身躺了下去。
　　用力按压住胸口，她开始幻想种种可能。都说仙缘难寻，那么她被仙人带来此地，是否表明她有机会拜仙人为师，学的玄奥的仙术，为亲人报仇？

　　李瑛激动难耐地期待着。
　　可又接连三日过去，别说仙人，就连每日出现为她送药的小童，出现后见着她想要问话的模样，也只是一脸多看几眼她这丑八怪就会作呕欲吐的模样匆忙离去。

　　“换上，跟我来！”
　　一日正昏睡着，小童闯进门，扔给她一套白色的衣袍，转身自顾自地快步走出木屋。
　　李瑛连忙照做。虽气恼小童的无礼却无可奈何。尊贵的公主身份已经弃她而去，寄人篱下若不看人脸色，迟早被赶出去，为了她的报仇大计，只有一子曰，忍。

　　崎岖的山路上，小童也不管李瑛为了跟住他累得气喘吁吁好几次跌倒，健步如飞。
　　行到山崖前，小童回过头充满仇恨地瞪了李瑛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匹方布，披在仙鹤的背上，把着折来的树枝将她赶到仙鹤上坐好，然后用力将树枝扔向谷底。

　　垂头，李瑛无心欣赏在空中欣赏到的新奇景色，紧紧地攒着指关节发白的拳头。
　　被恶意鄙弃至斯，仅存的最后一丝自傲，被风吹了个干干净净。

　　“静一师兄，人带来了。”一改臭脸，小童卑微的笑着想要与大殿前的值守道人寒暄几句，在对方冷淡的脸色下厚者脸恭维几句这才舍得告退。
　　引着李瑛走入殿内，静一朝着殿中一群难掩兴奋神色的少年男女呶呶嘴，示意她站过去。

　　自觉地找了个人稀的地方孤立着，李瑛竖起耳朵听着少年们的话语。
　　聚集了众多听众某位少年的一番话让李瑛的困惑也得到了解释。

　　修行大道，感悟天理，最终成仙升神的人，被称为修真者。
　　碍于某些约定，修真者的存在除了必要关系人，是不能为凡人所知晓的。就连这些经过挑选考核成为修真者一员的少年们的家人，也和某些见过修真者斩妖除魔、或是显露非常人手段的法术的凡人一样，被专干这事的修真者在事后施以忘魂法，让他们忘掉不该知晓的东西。
　　例如这些少年们，他们的亲友邻里已经认为他们死了失踪了。

　　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响起。
　　“那我的阿爹阿娘会好伤心……以后再见到他们，也无法相认么？”
　　少女的话音落下，带来短暂的沉默后，哀伤的情绪又被对成仙的渴望冲淡。是啊，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移山倒海，长生不死的诱惑，又哪是微小的亲情所能比得上的？

　　少年对本宗的夸赞，更是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开始修行。
　　“本宗乃修真界正道七大门派——一门一台双宗三教中，双宗之一的天道宗，门人数万，我们这样的内门弟子有数百，放眼整个修真界，明面上的宗门实力已属前三，至于闭关修行已达到半仙境界的隐退长老们么……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的叔叔是外门弟子核心之一，骄傲于侄子竟有着内门弟子的资质，他叔叔才敢提前告诉他不算紧要的门派秘闻。

　　一阵似金非金的清脆长鸣过后，天道宗宗主清鸿真人带着十数名殿主出现，开始分配弟子。
　　总计约五十多个少年男女，轮流被一个接一个挑走，整个过程波澜不惊，井然有序。

　　李瑛努力寻找黑衣男子的身影，却失望地发现他不在其中。当时，并未看到他生的何等模样，但那浩渺天地间唯他一人的感觉，极易辨认。
　　随着身边的少年们被挑走，欢快欣喜地跪拜行礼，接过玉牌离开大殿，李瑛心擂如鼓。
　　本以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白色衣袍，是仙缘驱使让她未经考核、甚至自己有着卓绝的天赋，也是这据说五年一次的新人入门人选之一，可为什么长老们看也不看她一眼？

　　最后只剩李瑛一人，轮到挑选弟子次序的清心真人别过脸，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没有人准备要她。

　　宗主清鸿真人发话了：“此女资质之佳，百年罕见，可谓本批弟子中第一人。清灵师妹，你看……”
　　“不行！”殿主中的唯一女性断然拒绝，“资质极佳又如何？师兄且看她生的如此丑陋，要真带出去，可丢尽我天道宗的颜面，师妹我可担不起有辱宗门之罪。”
　　“哎，”清鸿真人叹了一口气，“小师弟此回，真是带来一个麻烦。”

　　不要吧，以李瑛优越的资质或许三五百年便可飞升成仙，潜力巨大；要了她吧，这等容貌，别说摆出去让人讥笑厌恶本宗有这么个怪东西，只是收她为徒就觉得心中膈应得慌……就和那个女人一样。
　　夜里不可道鬼，日间不能说人。

　　清鸿宗主排在首位的心头病，发出破旧风箱一般刺耳难听的笑声冲进大殿内。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红得渗人的鲜衣下，玲珑有致的身形看着像是二十来岁，一头披散及腰乱舞的长发，干枯灰白。她的脸自颧骨以下，覆盖这层层白纱，只露出上半脸，两道墨笔画上去的眉毛。两只狐狸般的眼睛，狭长、潋滟，妖媚勾魂，美得令人心惊。

　　“五年一次的大事，居然没人来知会我，是想我孤鸿殿一脉彻底死绝么？呵呵，好啊，死绝！宗主大人您，怎么看？”女子意有所指地斜眼看向清鸿宗主。
　　清灵真人是个火爆脾气，抢过话来：“你还有脸说，你自己……”一个脸字出口清灵就打了个寒颤，这个字绝对是禁语！本想说女子都是自找的，可刚开口就用错了字眼。
　　果不其然，几乎是立刻，红衣女子抬手一道亮得发白的火焰向清灵扑了过来。
　　若被这息绝神焱燎到，绝不会好过。甚幸清鸿宗主早有防备，打出一面法宝拦在清灵身前，吸走白焰，法宝跌落在地，由于过烫，在落点熔出一凹浅坑。

　　以胜利者姿态嗤了一声，道号清苁的红衣女子跨步走到李瑛跟前，捏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
　　一直畏缩着拨弄长发挡住大半脸庞的李瑛，被迫露出了整张伤痕交错，比烂肉还不如的脸。就像是采集了上百种颜色艳丽诡异的毒物，放在臼里乱杵，最后剩下的恶心东西……这，就是她的脸，分不清口眼鼻，眼球，也分不清眼黑眼白，浑浊灰灰的两圈。
　　也许就连非人的妖怪，都比此时的她美好得多。

　　“哈哈哈！”清苁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尖笑，不知是对李瑛还是谁说道，“丑陋的怪物，你以为把脸遮起来别人就不知道你是个最恶心最下贱的东西？自欺欺人有何用，瞧为师帮你一把！”
　　指节大小的火焰飞速绕着李瑛的脖子绕了几圈，缕缕青丝从她的肩头滑落，散落于地。

　　为师？听清苁真人的意思，是决定收他为徒了。
　　麻烦被另一个麻烦带走了？还是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清鸿宗主目送清苁拽着李瑛离去，望着李瑛被烧落的乌发。湿黏成一缕一缕，蜿蜒盘伏在地，宛如一条条死蛇。
　　摆摆手，一阵风卷起它们带了出去，远远地，远远地……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